第59章 58.每个人都不只是一张封面

走访过程进行的十分顺利。张洋运用多年习得的销售话术和谈话技巧，在自身阳光开朗的亲和力加成下，相当巧妙地绕开了所有宋欢想问的话题。作为一个优秀的谍报工作者，就是不仅要获得对方的情报，还要尽量不让对方获取情报。张洋对自己的表现特别满意，走访了几个预定地址之后，宋欢拿捏着分寸问张洋：

“张洋，交流过程都很顺畅，不过你把要问的问题给忘了。是不是太紧张了？”

张洋的脸一下就红了，作为一个刚在心里认可了自己是一个优秀特工的人，张洋此时的表现特别不优秀，脑子里好像有一堆蜜蜂互相嗡嗡，嘴巴动动说不出话来。反倒让宋欢也不自然起来，于是她又接着说：

“这个确实是有点为难你了，和你从前的工作还是差别挺大的。不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慢慢适应，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哦、哦……”张洋想了半天，也只发出来这两声而已。

到了下一个走访地址，张洋连节奏都没有了，还不如咿呀学语的孩子说话有逻辑。东一句西一句，好像连智商都出了问题。宋欢不得不插入对话，直截了当地把想问的问题匆匆问完，然后带着张洋赶紧离开。

“张洋，今天你可能是累了，中午喝的酒也确实太多了，你的脸色越来越红，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后面的走访我自己就可以。”

“没事儿……”

“没关系，后面还有很多机会。你先休息吧。”

“好吧……”

张洋羞愧的很，宋欢和两名战士离开后，张洋一个人坐在车里回想看过的影片，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已经发挥出全部演技了，为什么还是被宋欢发现了异常呢？思来想去，一定是因为宋欢太执着于问问题了，而不是演技有问题。面对这样苛刻的观众，张洋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过分在乎他人的眼光。

“他人”并没有看张洋多久。宋欢一个人和两名战士一直忙到太阳下山，中午喝趴了的领导们大概是缓过来了精神，不知道从哪儿又成群结队地冒了出来，开始张罗起晚饭来。宋欢也没拒绝，不过和中午一样依旧没怎么吃东西。张洋也没有心思想她到底是靠什么养料维持生命活动的，自己闷头吃饭，酒也少喝了不少。领导们领教了张洋的本事，也都本本分分地吃喝客套，没敢劝张洋多喝。

饭后的时间也没有浪费，就在包间里，宋欢展开晓星市的全息图与各位领导讨论后续工作。这是集团与世界政府最新提出的城市升级改造工程，专门针对资源枯竭型城市立项。项目第一步就是回填历史矿井，井口和内部的巷道都要充分回填。不影响市民生活的情况下可以爆破摧毁，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都由集团承担。领导们自然愿意，这不知道会给当地解决多少就业。而且集团出手一向大方，领导和助手们都乐开了花，表示一定完成任务。宋欢除了强调在保证工程质量的前提下要尽量争取速度之外，也希望尽量不给公民们造成困扰。市长带头拍着胸脯向宋欢保证，他从来都是以公民利益为先。为了让立论站得住脚，市长还给大家讲述了他在基层工作的事迹。市长的水平就是不一样，故事感人至深，讲述的也是声情并茂。其他领导和助手们都湿了眼眶，就连张洋也觉得鼻子酸酸的。宋欢没什么变化，表情还是和以往一样端庄优雅。张洋怀疑这个女人的心是不是大理石做的，基本看不到她有什么情绪流露。

虽然距离连安市很近，但是宋欢一直在晓星市盯着。除了走访目标人物的相关连人士之外，她还偶尔回到矿区查看某个特定井口，现场布置后续填堵的一些细节。这样的日程延续了几天，领导们全程作陪。走访完最后一个地址后，宋欢宣布她本人在当地的工作暂告段落，后续会有专人过来协助，同时向各位领导表示了感谢并道别。坐在军机里，张洋决定回去之后要再多看一些谍战片来提升自己。但出乎意料的是飞机并没有返回连安市，宋欢抱歉地告诉张洋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想要早点回家就要尽快把工作做完。可是张洋觉得在工作的时候，也丝毫看不出来宋欢有着急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想回家。张洋虽说没做什么心理准备，不过对一个优秀的特工人员来说，一切变量都是展示技巧的机会。张洋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他不会主动去问宋欢任何问题，而且就算她主动说话，自己也要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他要做一个酷酷的情报人员，直到最后取得了关键情报，才会坦白自己的身份。虽然张洋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情报，但是在他的幻想中，不论去哪儿他都是最亮的那颗星。他只追他的月亮，莉莉安。

在工作中演戏的人不止张洋一个，贾巴尔也是其中一个。平时里白墨还是习惯叫他“二哥”，亲近又无害，除了讲段子就是看美女，二哥总是能让白墨觉得轻松愉快。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白墨才会想到“了解”一下二哥的私生活大概能让人放松下来。白墨迫切地需要放松一下脑子，因为最近看了太多关于愚昧党和世界军的烧脑又惊悚的情报。而且还有一个历史原因，白墨其实早就想看看产品观察部的那几个同事背后不为人知的一面，但是因为大家都是实力相当的黑客高手，习惯完美互相防备，白墨既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挑战，又没有适当的机会去尝试。如今现成的情报就摆在自己的桌上，没有不看的道理。

人称“二哥”的贾巴尔出生在巴族的低种姓家庭，贫困和恶劣的生存环境，让贾巴尔的十四个兄弟姐妹中只有五个长大成人，其余全部夭折。贾巴尔的父亲在种姓内战中身亡，母亲也在随后的几年内因为无力医治疾病而去世。在剩下的兄弟姐妹里，贾巴尔的年龄最长，他自然要挑起照顾弟弟妹妹的重任。为了生存，贾巴尔做过很多不寻常的事情。抢劫、偷盗、诈骗、行乞，这些是他的日常任务。除此外他也会做些正当的事情，比如到大城市里做点力气活之类的事情。大城市里总是容易找到吃的，尤其是到了晚上，还容易抓到一些没什么抵抗力的工作族，敲诈一笔。

一天晚上他们在酒吧后面的小巷里“碰”到一个胖乎乎的醉汉，轻松地将其洗劫一空。可第二天天还没亮，抢了醉汉鞋子的同伙就被警察找上了门。因为年龄太小被释放的贾巴尔忘不了警察们的嘲笑，他纠集了一群小伙伴守在酒吧堵截了那个醉汉，终于弄明白了那家伙的鞋子上有定位装置。贾巴尔和他的团伙只知道手环有这个功能，他不明白鞋子为什么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被一群未成年坏蛋胁迫的胖子只好一点点给贾巴尔解释，这是贾巴尔第一次正式学习现代科技。满嘴酒气的胖子让贾巴尔听得如痴如醉，其他人却好像听经一样不耐烦。贾巴尔开启了新世界，从那以后贾巴尔开始用一切办法自学编码，经年不懈的努力，即便没有智芯的辅助，贾巴尔仍旧成为了一名顶级黑客。迄今为止一些不算严重的历史案件仍旧没能找到直接证据证明是贾巴尔干的，而贾巴尔本人却凭借着高超的技术，取得了某年集团编码大赛的冠军，并因此被破格录用。

令人遗憾的是，贾巴尔的弟弟妹妹们并没有和他一样的天赋。剩下的兄弟五人里只有贾巴尔一个人走出了贫民窟，实现阶级跨越。大妹妹嫁了人，对象是当年一起浪迹街头的小混混头目。四弟还在那个混混组织里，朝不保夕地寄生在城市中。二妹妹在监狱里服刑，可能到死也出不来。一直以来和贾巴尔关系亲密的三弟，几年前自称加入了愚昧党，之后和家人们再无联系。因为三弟的这层关系，贾巴尔的受关注程度一度被标记为红色，也就是最高怀疑等级。不过就在今年年初时候贾巴尔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把怀疑等级下降成为了黄色。这不仅是因为贾巴尔日常人畜无害的表现，更重要的关键原因，也是让白墨惊掉下巴的事情是，“水叔”沃尔特可能是愚昧党卧底的情报，正是贾巴尔提交给安保部的。

原来水叔和贾巴尔早就认识。最开始水叔与贾巴尔在一个夜场以酒友的名义不时偶遇，后来水叔逐渐向贾巴尔透露自己的身份，并且说他见过贾巴尔的弟弟。贾巴尔询问过一些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知道的细节，水叔也完全都对得上。又惊又喜的贾巴尔再想向水叔问询更多事情的时候，水叔却提出了交易。水叔希望贾巴尔利用他的黑客本事，帮助他获取一些内部情报。实际上这对贾巴尔来说，对产品观察部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内部员工的放肆行为，和协助愚昧党的性质完全不同。经过好多天的纠结之后，贾巴尔没有选择帮助水叔，并且不给对方接触自己的机会，连夜场也不去了。但是水叔非要纠缠，贾巴尔实在没地方可躲，只好在年会当天找来安保部的人。只是这样就让默默看起来十分可怜，好容易遇到了喜欢的人，却被身边的人给出卖了。不过白墨有点不明白，水叔为什么非要通过默默来接近贾巴尔，默默自己也是个不错的黑客呀？白墨读着情报，佩服着贾巴尔的演技，同时也好奇里面的逻辑，总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水叔失踪之后，默默查看过水叔的移动轨迹。在对水叔做了一番详细地背景调查后，默默似乎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事情有蹊跷。她着重地查看了几条社会关系线，在反复查看了几天同样的信息之后，默默的浏览记录又突然变回了往日的番剧模式。这样突兀的手法和默默天生有点神经质的性格一样，并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的行为模式，只要立刻装成没事的样子，对她来说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但是白墨能够确定，默默一定是在为了做更隐蔽的事情而伪装了浏览记录。而她真正去过的地方和看过的内容，就无法知晓了。白墨对应变化的日期回想了一下，如果硬说默默身上出现了什么变化的话，好像从那天之后她对贾巴尔的态度变得更尊重了。不过这也许是白墨的错觉，默默的其他情报远不如二哥贾巴尔精彩。

出生在欧罗国北部的小镇，那里超前的伴侣观念让默默一直到青春期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不停地更换男友，性格内向的默默离开家之前一直住在狭小的阁楼里。和其他组员一样，默默也是某年的集团编码大赛冠军。母亲凭借“养育之恩”索取了全部奖金，默默只身来到集团，还会定期给母亲汇款。不过照她母亲吸毒的速度来看，可能用不多久默默也就没有继续汇款的必要了。

产品观察部的几名同事背景情报都少的可怜。如果是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们要么就是生活过于枯燥无味，要么就是实在不值得被人关注，存在感太低。但这瞒不了白墨，在科技情报网笼罩全球的当今，能留下如此少的痕迹，除了刻意涂抹了痕迹的权贵和特工，就只能是手法高超的黑客们了。碰巧产品观察部里面的黑客，没有最高，只有更高。

身高最高的卡卡出生在阿芙里国，和二哥同样是多子女家庭，同样是大部分兄弟姐妹没能顺利长大。差别是卡卡的兄弟姐妹们都接受了当地的医疗救助，可惜救助不仅没能缓解他们的病情，反而加速了他们的死亡。阿芙里国的医疗救助体系举世闻名，那里甚至有很多救助单位组建自己的孤儿院。除了失去双亲的孤儿，更多是无力抚养过多子女的家庭可以把孩子送到救助机构抚养成人。这些救助机构大部分与廿集团有关。很多年前有传言，集团救助站向医疗单位输送未成年儿童作为实验体。传言经过发酵，甚至有人拿出了证据，直接造成了阿芙里举国抗议的大游行。相关责任人被处罚判刑，但后来曝光事件的记者失踪了，这一点让人们始终介意。从社会底层爬出来的人总是会对金钱又爱又恨，卡卡几乎把全部的可支配时间都用在了赚钱上面。他的经济头脑发达的吓人，赚来的每一分钱都花得清清楚楚。

玫瑰就很少有清楚的时候，他总是醉着。背景资料也是一塌糊涂，曾经奔跑在家族酒庄的阳光少年早已被酒精浸泡成了人形可燃物。脾气也是可燃度极高，不喝酒的时候不开心，想打架。喝了酒之后太开心，还是想打架。玫瑰的资料基本就是各种奇葩的酒后闹事合集，白墨忍不住怀疑玫瑰那被酒精烧坏了的大脑，究竟是怎么取得的当年编码大赛冠军。会不会是玫瑰直接把评委和其他对手都喝趴下了，然后不得不选他胜出。

也许是因为年龄稍长，爵士的资料相对其他人要详细一些，不过相对的也更加无趣。爵士是典型中产阶级家庭出身，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行为操守中规中矩，家庭关系和谐。唯一就是近几年有点中年危机，不仅疯狂地爱上了健身，并且还很努力地和上级领导搞关系。爵士经常会给神龙分享一堆乱七八糟的心情故事，此外还很积极地参加其他部门的联谊活动。白墨见过爵士那个好像瓷娃娃一样漂亮的小女儿，看到爵士背地里如此卖力地生活，白墨也不禁替他感慨生活不易。

曾经每天见的同僚里，白墨没想到居然背面最精彩的人，还是正面最热闹的二哥。后悔之前没和二哥多交交心，聊点儿正经的内容。此时坐在餐厅里面对着精美的食物发呆，白墨打开手环的社交户头，犹豫着跟二哥说点什么。这时一只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白墨叔叔，终于见到你啦。”

白墨的手僵住了，同事们的身影在头脑中迅速消失，看到这张不算陌生的小脸，白墨用高八度的音高喊出了他的名字：

“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