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宴|关爱可怜虫
正厅里置了冰十分凉爽,一行人进了厅后燥热的感受消弭了许多。
侍婢有条不紊地上茶上点心,舅妈们伺候小的、拉着家常。
两个舅舅由于许久没见章一玥先陪她聊了好一会话,问了她许多在章府的方方面面情况,尤其是旁敲侧击地打探她有没有受丁点委屈,跟嫁出去的爱女一般,若是被欺负了,娘家马上操家伙上门那种架势。
知晓她在章府的日子过的舒坦,舅舅们的语气才放松不少。
章一玥欢喜舅舅的贴心问候,兴致勃勃地问他们给她讲天南地北遇到的趣事,听说大舅这次出门去燕南寻了好些黔国的新鲜玩意,已经派人送到章府上,整个人更是乐不可支。
被无意间忽略掉的陆泽自有一番气场地端坐在椅上,低垂着双眸一声不吭,耳听八方地吸收着对面几人的谈话内容。
黄立超大气不敢出地站在他一旁,想找他师傅讲讲话,又惧怕长辈们冷不丁赏他一顿骂,只能看会章一玥那边又看看陆泽,看完陆泽再看回去。
和章一玥聊完后,黄家二舅安排黄立超当众向陆泽下跪敬茶拜师。
又从二舅妈手里接过一个十分精致的雕花木盒奉上,对陆泽说道:“陆大人,您屈驾收小犬为徒,那老夫冒昧认您为我们黄家半个兄弟。您在皇家当值定是见闻广博,我们黄家是贩夫俗子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这一点薄礼还请不要嫌弃。”一番话讲地诚挚又得体。
陆泽没有料到黄家会如此重视这拜师的事情,本以为随便教个几招打发打发就算了,也没有想真给那小子当师傅。
可今日章一玥一番言辞让他本就难以推脱,如今一看黄家如此翘首以待黄立超学有所成之事,心知黄家对其寄予厚望,想想真收他为徒了,带回去练个几年也不亏黄家什么,而且凭自己的身份黄立超不委屈,便欣然接受了这事。
侧身接过黄二舅的礼物,讲道:“黄二爷客气,陆泽虚长黄公子几岁,他虽称我师傅,实则也是平辈之人,这几日我在橙园章姑娘多有照拂,请黄二爷视我为晚辈即可。多谢赠礼。”
黄二舅瞧他一番话既客气又不自谦,再见他人长得气质不俗,举止更是十分高傲,猜测到并非普通之人。
如今黄立超能够误打误撞结识,也算幸事。心想哪怕是个侍卫,定也在高位,自是不敢怠慢。
章一玥瞧见那礼物不俗,忍不住好奇心地问道:“二舅,你送的什么?盒子好看。”
黄二舅道:“是今年茶园新产的第一道叶青茶‘致静’,不多,就这么一些。”
章一玥看二舅这是下了血本,立刻朝着黄立超吩咐道:“小超你别再游手偷闲了,趁你师傅还在橙园,每日过来好好学几招,也不枉费二舅如此破费。”
黄立超温顺地道:“知道啦姐!我跟你回去,我就住橙园吧!”
章一玥娴熟又直白地怼了回去:“别别别,千万别,你还是每日去半天吧,要不然我会被你吵死的。”
黄立超委屈道:“姐,你别嫌弃我啊,我师傅还在这呢。”
章一玥道:“你师傅在就不能说你了?你师傅在更该好好管教你,对吧,陆……陆大人?”
屋里众人一听姐弟二人这一来一往地吵吵囔囔,忍不住都哈哈笑了起来,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道:
“小超听你姐的!”
“是啊,是啊,好不容易找个有本事的师傅,你好好学。”
“前个师傅昨日请辞,那脸上淤青淤青的,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可不是嘛老爷,前几个也是被气走的,你说这皮孩子哪里学的这些‘本事’?”
“玥儿,你多管管他,就你说的话这个混小子还能听得进去几句。”
“陆大人若这孩子偷奸耍滑,您不要顾忌,该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若是他冲撞您,还请不要介怀,这孩子天生爱闯祸。”
连陆泽都不得不应付统一阵营的人们,答道:“好。”
黄立超被众人围攻了一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极了,假装很生气地找了个椅子狠狠坐了上去,怒道:“你们怎么都听我姐的!”,大家都知道他一贯脸皮厚的性子,没人再继续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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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老夫人的寿宴正如章一玥所言只是个家宴。
原因自然不是财大气粗的黄家办不起大宴,而是老夫人念在已故小女也就是章一玥母亲的生辰就在前几天,实在没有心思怎么大肆庆祝,每年也就全家人聚在一起自己过过,非常低调,却也不失家庭温馨。
黄家人丁不算兴旺,除了黄老夫人,也就章一玥的两位舅舅一家。
两个舅舅也都是专一之人。
大舅本是只娶了大舅妈一人,无奈多年只生有一个表姐,迫于老夫人压力后来娶了一个姨娘,这才有一个不足五岁的小表弟,大舅妈也是温和性子,对姨娘亲如姐妹、对二子视如己出,一家人和和睦睦地也过的相安无事。
二舅家则只有黄立超一位表弟,不过好在今年二舅妈又好运气地怀上了,大夫说还是双生子。黄老夫人今年生辰的笑容自然比去年多了好些。
午宴开始前黄老夫人坐在正厅主位接受众人祝福,一家大大小小都备了礼物,连五岁的黄老二都捏了个憨态可掬的似佛非佛的彩泥娃娃送去。
今年章一玥挑了一副特制的含香玉枕,精致的枕头由略有弧度的玉石制成,外有上好刺绣金丝锦面,内有淡淡的植物香料,是为助眠的好物件。
陆泽见众人都送完毕了,也走过去礼貌地递出备好的礼物,是一个上好的御赐青玉手镯。
老夫人举起来直道“破费了陆大人,老生受之有愧”,绝佳的玉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几个舅妈也都上去观看了一番。
好东西黄家有不少,如此美玉倒是不可多见。章一玥心里疑惑地想:“他这几日都病着呆在橙园,哪里弄来的这玉镯子?要说去买的,泉溪镇虽然商业繁荣,但这等好玉镇上也难买到。”
少顷后宴席准备完毕,众人移步至桌边。一家上下也就十来个主子,加上黄家向来不怎么重男女大防,一家人便齐齐美美坐在一个大圆桌旁。
陆泽是外宾,被请至黄老夫人旁的主位,章一玥按往常一样紧挨着二舅坐下,身旁的黄立超一贯模样,拉着她讲了好些他的猪朋好友们最近闹出的笑话,那些奇葩的经历逗得章一玥捂嘴笑得前俯后仰。
席开,一左一右两位舅舅举杯同祝黄老夫人康健,众人再举杯祝愿一番,便开始自顾自夹菜用膳了。
章一玥这边,黄立超和二舅往她碗里不住塞好吃的,老夫人那边,大舅也都关怀备至,其他人更是热热闹闹自己照顾自己。
只有陆泽那头稍微冷清,他恰恰坐在老夫人和黄家二舅中间,老夫人不会给他夹菜,黄二舅只顾着章一玥,明明是满桌最尊贵的身份,今日却没被任何人特殊照顾。
陆泽心里五味杂陈。
第一次参加这种家宴,围绕在桌间的欢声笑语与他往日吃饭时截然不同,普通家庭的快乐冲击着他的脑子,原来饭还可以这样吃,酒还可以这样饮?
宫里的宴饮往往严肃而沉闷,皇帝陛下例行与大家隔地天高地远,官员间虚情假意你来我往地遥祝,场中所谓的凤歌鸾舞一成不变地华丽无聊。
想想那种每人一方小桌的冷清,与这种众人围坐,毫不客气地彼此夹菜、倒酒,简直云泥之别。
酒过三巡,陆泽有生以来第一次突然有种想成家的感觉。
若是也能有个家如现下这般和乐,也会比如今的王府更有乐趣。若是选一个人于身边共饮,似乎那个有点吵闹的章一玥也不错。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抬眸盯着正在倒酒的她看。
见她笑盈盈地先给食物塞满嘴的黄立超倒了一杯,听黄立超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姐这酒特好喝一点不辣你试试”,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小点,尝了口,辣地直往舌头上扇风,拧着黄立超胳膊道:“哎呀,我又上了你的当了!”,然后转身过来给黄家二舅的杯里倒满酒。
章一玥一抬头便见到陆泽盯着自己的深邃目光,有点莫名其妙。
她垂眸思考了会,再抬眼时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已经消失,对方正举着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这才想起今日宴席他似乎饮了不少酒,却从未动筷。
心想“难道第一次来黄家认生不习惯了?毕竟自己的徒弟隔的老远,旁边又是辈分最高的外祖母。也没人跟他聊天,虽然他也不爱讲话,但在陌生人家估计也难免不自在。”
如此一想章一玥便动了“照顾照顾那个可怜虫”的打算。
叫来身后的侍婢讲道:“你把中间那只福猪分割下,给每人碗里都放些,还有那个羊排就酒最好,给他们饮酒的盘子里多搁两只。”
黄家大舅也察觉了陆泽的低调,问道:“陆大人,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陆泽回道:“没有,味道极佳。”
黄家大舅道:“那您多用些。老二,给陆大人布些菜过去。”
陆泽的拒绝还未出口,黄家二舅的菜已经一筷接一筷神速送到了跟前,加上章一玥吩咐侍婢送来的猪肉羊肉,一时间满碗满盘堆起了小山。
陆泽有点空洞的心也不知是被情感还是被饭菜顿时填地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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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毕后是戏台表演。
为了都坐在正中间看戏,观众们如去年一样,老夫人和老一辈坐第一排,年少一辈坐第二排,要避免后排被前排挡住,前后两排间距离还隔的老远。
章一玥去的时候,就只剩了后排中间和最旁各一个位置。她反正对看戏也不算很有兴趣,便挑了最旁那个坐了。这样一来,她旁边坐着陆泽,陆泽再旁是最喜欢黏着人的黄立超,中间空了座位,再过去就是表姐了。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穆桂英挂帅、七仙女下凡这种老掉牙却深受老夫人喜欢的曲子,章一玥本就起的早,听着听着便去和周公见面去了。
她的头小鸡啄米往前点了一阵,又回来左右倒了倒,最终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支撑物依靠了下去。迷糊中有人先推了她的头一把,她睁开没有聚焦的眼,没有瞧真切,就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隔壁椅子的扶手上,准确说是趴在扶手上垫的软和的腰枕上,这个腰枕每个椅子均有配备,而明显她自己的还在。也就是说她侵占了别人的领地。
陆泽和黄立超已经不知所踪。好在表演已经接近尾声,她熬了不多会也就解脱了。
晚上无非就是和中午一样的围坐吃饭,看响彻云霄的烟花燃放,和祖母院里乘乘凉数数星星,然后愉快的一个庆生日就过去了。
第二日章一玥在外祖母家呆了大半天才慢悠悠回橙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