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权力霸业斥方遒 少年情谊何再来
福临的登基大典在大政殿如期举行，正如代善许诺给多尔衮的，他做了摄政王，同时也是清帝国最高权力的掌握者。那一日在大政殿上的变化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的，除了姑姑、代善老王爷和我。
那日，姑姑召见了礼亲王代善，在清宁宫聊了几个时辰，等我接到懿旨去清宁宫侍疾的时候他二人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皇后娘娘，太宗皇帝这猝然离世确实搞得朝堂上的大臣们还有王公贵戚们焦头烂额，多尔衮与豪格之争无论鹿死谁手势必会挑起血雨腥风。”
“正是呢，我们这孤儿寡母的一堆女人也不能成什么事情，但是皇上留下的这个摊子咱们不能就这么散了，得保住皇上的血脉。”
“老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大清的龙脉不能断，皇帝之子必得继承大统。奈何太宗皇帝对老臣已有了定论，不让老臣涉及朝政之事，因此出入文武群臣之间老臣实属不便，但是太宗并没有限制我在宗亲里的权势，这把老骨头在咱们满蒙亲贵里还是有些面子，能说得上话。”
“贵妃那边我已经拿了皇上的遗旨压着，暂且她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当日后宫内我会和庄妃一起稳住那些命妇福晋们，皇室宗亲里还指望着礼王爷大哥您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多尔衮突然就非要与豪格争个死活呢？”
“皇后娘娘言重了，这也是老臣分内之事。其实，老十四这件事情是我在背后推了一把，我将当年大妃阿巴亥之死和迎取庄妃娘娘的事情内幕告诉了老十四。”
“这——这又是为何？多尔衮知道了皇上对他做的这一切不是会恨皇上吗？”
“他是会恨皇上，自然也就会恨皇上的儿子，如若不推他这一下，这帝位之争恐怕会无休止，再往下发展就可能是战争。”
“王爷说的极是！见过皇后，皇后金安。”我进门的时候代善一脸惊愕，似乎不知道我要来。
“泰儿，你来了，来，坐这里。”
“臣见过庄妃娘娘。”
“礼王爷见外了，请上座。”
“王爷，您接着说。”
“呃，好，现在的大清国经不起同时对内对外两场战争，所以必须在选择继承人这件事情上避免刀兵相见。豪格有的是名正言顺的地位，多尔衮有的是雄厚的军事实力，这二虎相争，恐怕会葬送了王朝的前程啊！”
“那就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可以名正言顺，又可以保证不动刀兵。”
“庄妃娘娘可有主意？”
“太宗除了豪格还有其他儿子的，是吧王爷？”
代善愣在那里，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他思忖了一会儿，很快就意会到了，他看看我又看看姑姑，“皇后娘娘和庄妃娘娘这是布好了棋局等老臣来下啊！”
“王爷多虑了，这是我和庄妃想了良久想出的折中法子，也是没办法不是？”
“太宗之子继位，叔父辅政，名义上谁也不能说什么，只是九阿哥年方6六岁，还是个黄发稚童，多尔衮能同意吗？”
“我们许他个辅政大臣，辅政亲王，把实权给他，他不会不同意的。”
“九阿哥也是太宗之子，他会不会对九阿哥……”
“王爷放心，多尔衮自小就与科尔沁一族亲近，即便他对太宗皇帝有恨意，但是他情真意切的发小庄妃娘娘的幼子，他没理由恨。况且，稚子年幼，总比豪格好驾驭。”
“皇后娘娘明智，但是，若说九阿哥有资格继位，那寿康宫那位……”
“礼王爷是指博果尔吗？”
代善看着皇后和我等着示下。
“察哈尔都没了，囊囊大福晋的威仪还会存在吗？连她们残存的势力都开始内讧了，淑妃已经卖了贵妃，满朝堂谁不知道睿王爷和科尔沁是一派，谁又会信服娜木钟呢？”
代善豁然开朗，起身拱手向皇后一拜，“老臣愚钝，多亏皇后娘娘和庄妃娘娘提点。那么朝中大臣……”
“范文臣和洪承畴已经将朝臣们安抚布置妥当，到时候他们只需要配合礼王爷即可。”我给代善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也明白，地位最尊贵的王爷同时又是新朝的股肱。这借花献佛的美事他没理由拒绝。
“老臣谨遵懿旨。”
麟趾宫得到福临继位的消息，娜木钟后悔万分，本以为有豪格和博果尔这个双重保险结果却双双失利，失去了背后靠山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豪格在肃亲王府得到这个消息后瘫坐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我几次遣苏茉儿去睿亲王府邀多尔衮一叙都被他以政务繁忙搪塞过去了。我想此刻他恨的不是皇太极，而是我。
1644年，九阿哥福临登基，由叔父摄政王、和硕睿亲王多尔衮辅政，曾经支持豪格的一帮朝臣也转为开始支持福临，或者说多尔衮。此刻，虽然大清的皇帝是爱新觉罗·福临，但是王朝的实际掌权者却是辅政亲王多尔衮。姑姑被尊为了母后皇太后，而我也自然成了圣母皇太后，娜木钟被尊为贵太妃，多尔衮待她很宽厚，在大清的后宫依然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从崇德五宫最末的庄妃一跃而成太后，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却也是命中注定的。整个时局完全取决于多尔衮一个人，若不是自幼的情分，福临作为皇太极的儿子绝对不可能入得了多尔衮的眼，但是从帝位之争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多尔衮。或许他是真的伤心了，不想再见我。
这一年，打着“灭流寇而安天下”的旗号，大清的铁骑越过山海关一路直达北京，李自成的农民军已经攻占了北京城，明王朝的皇室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与此同时，多尔衮采纳了范文程和洪承畴的意见，以安抚人心为主，清兵改变了过去的那种掠杀政策，对于明皇室采取保护的策略，驱走了李自成和他的农民军，就这样，进入了北京城——这座明王朝几百年的国都，而偌大的紫禁城成了多尔衮一个人纵横驰骋的练马场。
大清铁骑纪律严明，在多尔衮要求“不准杀无辜，不准抢财物，不准烧房子”的同时宣布“有抢汉人一物者，即行处斩”；迎降者“官仍其职，民复其业”；首倡内应者，城破后破格提升。此刻的多尔衮已经事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论才华伟略他与皇太极不相上下。他若登基称帝，天下都可为之臣服。
终究我还是见到了多尔衮，在大政殿偏殿与姑姑和众位朝臣亲王还有福临一起，作为皇太后的身份与他们一起商议迁都北京的事宜。
两个多月未见，再见时从京师回到盛京的他身材魁梧了不少，成年男子的气概大概就是这样，很有我新婚时候见到的先皇皇太极的影子。他来得晚，戎装不卸甲直接从大门走了进来，在殿内一众人中他还是第一眼瞧见了我，我内心一阵激动，但紧接着他就移开了目光，开始与殿内其他人寒暄，片刻后我的内心又恢复了平静，他不是不想见我，我知道，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
这一日这几个时辰，殿内众人聊得火热，有赞誉先帝几代人的丰功伟绩的，有提议入主北京的详细礼仪的，有称赞摄政王的统帅英明的，也有赞颂新皇登机带来的风调雨顺的，有建议大肆屠杀以壮军威的，更有反对迁都至北京的，众人议论争吵得火热，这一切似乎都像风儿吹过我的耳畔，我并没有太留意，只是不住地用眼睛望向多尔衮，而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始终都不曾再给过我一个眼神的回应。不再有炽热的温存与爱，只剩下王者高傲而冷峻的威严，因为现在的大清朝堂上从提出建议到最后定夺都只有多尔衮一个人。
这一屋子人终于拟定好了迁都北京的相关事宜，很快盛京皇宫里的众人开始忙碌起来，不久，迁徙大军便浩浩荡荡向明王朝存在了两百多年的帝都方向挺进。
这一路向西向南行进，途中经过了从先汗努尔哈赤时代开始无数的将士用累累白骨铺就的帝国版图上一座座著名的城池，我的脑海里回想着这些年经历的物是人非。从科尔沁草原的格格到大清太后，这一路的艰辛与坎坷，一路的争斗与融合，终于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作为清帝国入关的第一任帝王，我希望福临能给大清带来真正的福气。他有先皇皇太极留下的诸位文韬武略的辅政政大臣，也有摄政王雄厚的军事力量，这些财富是他的父辈祖辈们几代人打拼的积累所致，而拥有统一的庞大的帝国则是他的祖先无法企及的，这些是他的优势，如何去应对则是他帝王修习的重要课程，而此刻，我最担心的恰恰是另一件事。
帐篷里，福临生气地打碎了一只精巧的琉璃雕，太监宫女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出声。
“太后娘娘驾到。”
门口的太监跪地迎接，小润子帮我挑起帘子，我走了进来。
“皇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们这些奴婢惹皇上不痛快了？”苏茉儿质问跪在地上的人。
“回姑姑，我们不敢，真的不敢。”
“福临，你又淘气了？这琉璃雕何其贵重，怎么说摔就摔了？”我转身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福临站在桌子边，倔强地将头歪向一边。
“你跟额娘说说，为什么拿这些物件玩意儿撒气？”
福临依旧不发一语。
苏茉儿挥手，让帐内的众人退出去，小顺子将门帘合上。
“额娘，这琉璃雕是十四叔给我的，我不喜欢，我讨厌十四叔，也讨厌这个玩意儿。”
“皇上，这个可不能乱说，摄政王是您的叔父，得遵礼制。”苏茉儿安抚着福临，把他拉到另一张椅子上让他坐下。
“福临，你十四叔一直在照顾着我们孤儿寡母，你能坐上这个皇位全靠他，如果不是他，今日坐在这里的可以是任何人，但是绝对不会是你，凭额娘的力量，能保住咱们娘俩的性命都是难事儿，你知道吗？”
福临抬眼看着我，似乎有些疑惑，“我是皇阿玛的儿子，皇子继承皇阿玛的皇位那是自然啊？”
“可是你皇阿玛殡天的时候并没有留下让你继承皇位的遗旨，虽然你年龄小，但这你是知道的。”福临点点头。“那么，谁来继承你皇阿玛的皇位呢？他的兄弟、他的儿子都是有可能的。当时的局面很混乱，你在永福宫的时候也见到了对不对？”福临继续点点头。“正是因为有了你十四叔，其他的人才不敢对我们母子动手，所以在永福宫我们才能安安稳稳待到你登基继位。如果你十四叔想要做皇帝，孩子，你都不能算他的对手或者竞争者，因为我们太渺小了，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分分钟就被湮灭了。”
福临看着似懂非懂，但是眼睛里确实减少了些恼火的神情，有了些思忖与考量的意味。
“你到额娘这儿来。”我把福临拉在怀里，凑在他耳边对他说，“孩子，虽然你是大清王朝的皇帝，将来整个帝国的权利也会在你手里，但是现在实际的掌权者是你十四叔，如果我们不服从这个安排，额娘即便是拼了命都怕保护不了你，你无能为力，额娘更是无能为力，我们只能服从，明白吗？”福临惊恐的看着我，“你要向范文臣师傅他们认真学习作为帝王必备的能力与才华，等你把这些都武装在自己脑子里，有朝一日大权归位，你将会是整个帝国的真正掌权人。”福临看着我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将他拉得更近，“你十四叔已经步入中年，而你才七岁，隐忍，是你目前要学的最大功课。”
“额娘，我知道十四叔是咱们大清文治武功第一人，我崇拜他的文韬武略，您跟我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但是，但是他想从我身边抢走额娘你，我不答应！也不允许！”福临紧紧抱住了我。
从盛京到京师的这一路上，福临与多尔衮之间始终存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关系，简言之就是不睦。而我一直在积极努力地斡旋着，想从中做出一些缓和，奈何都是徒劳，不过好在在礼仪方面他们始终保持着典制所规定的的一切，在朝臣那里，多尔衮也将君臣关系维护到不容挑剔。福临听从了我的意见，凡是在朝政上，议事人臣诸多时，他总能给足多尔衮摄政王的面子，一个男人与一个男孩子在某些方面多少会有一些奇怪的默契达成，也还算是让我能有些许欣慰。
八月中离开盛京，断断续续也走了一个多月，离北京城近在咫尺，因旅途劳顿，人困马乏，又加上连日的大雨，迁都大军在通县驻扎休整，等待着两日后的入城大典。
虽说已经进入秋日，但“秋老虎”仍旧发威得厉害，而雨季似乎也并没有过去，在驻扎地下了个痛快，临近傍晚雨势依旧不减，我看着帐篷外地面上汇成的道道小溪向着我们来时的方向流去，转头看着逆着水流汇集的方向，那是西面，就是紫禁城的位置，上方的天空依旧是阴云密布，这是明王朝在它存在了二百多年的都城的最后一晚，明日，多尔衮会迎福临进城然后是进宫，再然后是登基礼大典，一切都已安排就绪。
听小润子说，这几日已经先于大部队进驻紫禁城的多尔衮将明皇宫里的宫人尽数收编安顿，已经为我和福临安排好了一切，也有不少太监宫女窃窃私语摄政王从进驻明王宫的那一刻开始俨然就是一副皇帝的做派。后日皇帝就进城了，且由他再肆意自由一晚吧，因为从后天开始就是改朝换代、改弦更张的新篇，如何走下去，我们都得仰仗他。
渐渐变黑的天幕下远处走来了苏茉儿，她放下手中的雨伞，靠近我耳边，“格格，王爷今日回营了，他让小顺子来给您传话，今夜要来您营帐里共进晚膳叙话商议后日进城和大典的事宜。”
苏茉儿的脸上带着笑意，她知道这些年我与多尔衮的不容易，现在终于可以摆脱束缚和阻碍，我们可以在一起了，而多尔衮也终于放下了那些阻挡在我和他之间的隔阂，他想与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