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踪
逍遥境处六界外，其中众人皆为神，又都是升为大道者，独于六界，不归天界管辖，自有逍遥境里一套规矩。
只是不似天宫尚有雕梁飞檐，明窗飞云，逍遥境烟景清朗，土石为楼阁，更得一分萧索意。
水绿色衣袖抛走一片云，素虹见到面前白发老人微低了头道：“九榷先生，天帝不久前来过逍遥境。”
老人一身荼白衣裳因着年岁日久倒有些发灰，随性样子倒似个天外人，点了点头道：“六界大乱方止，天魔之争初歇，让仇听焦头烂额的事该是不少，他上逍遥境为何事？”
“离壑之事。”素虹面容平和，也只是清清淡淡说出这二字，这让当下六界人都不愿再提的二字。
“他发现了？”九榷老人并不显得意外。
素虹点了点头，思虑了一阵还是开口道：“如今祸端尚未显现，他也只是发现了些异样。此事……当真没有别的法子吗？”
“因果报还，天道指引，我们不可搅扰。”九榷老人说的，也就是逍遥境的规矩，若非天道直接指示，逍遥境中神虽术法高深，却不与六界谋事。
“只是今日悟道，我得了一桩天机，自以为天命所指，所以想一试。”素虹缓缓道。
九榷老人那花白硬挺的胡须微微动了动，眼角皱纹层叠间流露出一丝怅然：“是何天机？”
“一线生机。”
司命重新理了一遍册子心里反反复复算了十次时辰，终于说服自己承认一个事实。
去历第九次凡劫的战神崔涉，好像，或许是肯定，失踪了。
崔涉此世的凡寿已尽，四天前就被黑白无常带回地府，按理说跟地府府君那儿那儿报个到就该恢复记忆自个儿回天界了才是。
结果那么多天过去了，人不仅没回来，来递交文书的鬼差说地府根本没有哪路历劫的神仙的魂魄。他不死心，叫这几天上来的鬼差回去落实了两次，叫人，哦不是，叫鬼按着相貌去找，也毫无音讯。
“我还有救吧……”司命长出了一口气哭丧着脸问一旁理着册子的仙童。
仙童愣了愣，犹豫道：“听说三十六天将前几日才到造物局重新炼了一遍自己的武器，刚干趴下十几头妖兽最近正庆功呢。”
司命双手握拳紧抿着唇看了看自己这小拳头。
确认过大小，肯定干不过那群随便舞千斤玄铁的人。
崔涉要是真出事，三十六天将的武器他不得一个个过一遍啊？
“我出门一趟，你看好殿里，有人来问战神的事就说……”司命停下步子砖头看着仙童，顿了顿道，“说，天机不可泄露。”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随便啊，有没有点规矩？”女子娇嗔的声音传来。
“好姐姐你就让我瞧瞧嘛，我这不是头一次嘛。”男子跟着撒娇道。
……
冬瘟使来送水果的时候听到洞府门口这响声，微微皱眉，心想这样的场合她不好在这儿偷听。
“啪”得一声，门被她踢开来。
这样比较光明磊落。
躺在塌上翘着二郎腿抖动的青水突然从床上直挺挺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把她的门踹成要死不活样子的罪魁祸首。
只见青水一个人衣衫整齐地坐在床上，复香微怔，视线稍稍移动便看见床旁的小桌上，四只雪白的兔子齐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其中一只兔子手里还拿着牌九，对上她的眼神，手里的骨牌也掉了下来。
“天界，”复香大抵猜到方才的对话是四只打牌的兔子说出来的了，尴尬了一下后突然正色道，“禁聚众赌博。”
“那……“方才掉了牌九的兔子颤巍巍的，放下了心道，“我们是妖。”
青水接过复香送来的一篮子水果随手拿了个桃就开始啃，手肘戳了戳她道：“它们就是来给我送菜瞧见牌九了便顺道玩玩，你就别吓唬它们了。”
四只兔子疯狂点头，得到青水递给它们的眼神就立刻跑了，复香再想说话的时候就只能捏住一撮兔毛了。
“你这瓜果蔬菜种的得是越来越好了，做什么瘟神呐，改日应该去问问农神还收不收人。”青水吃着桃子夸赞道。
这边复香正准备跟她好好讲讲瘟神的职业重要性，又是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兔子又回来了？
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人死死抱住青水的腿，青水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操作给吓到了，一时没站稳就向后要倒，被复香扶了一把才没直接跌到地上。
“青水仙子，有要事啊！”司命拼命挤出了两滴老泪，本俊秀的一张脸皱成橘子皮样哭诉道。
青水抽搐着嘴角试图掰开司命抱住她的手，竟是一点也掰不动。
她叹了口气顺势也“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司命这就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也露出了惊吓的神情。
复香看了看跪着的两人和站着的自己，问道：“你俩骨质不好？”
天界神仙无法站立频频下跪为哪般？
这厢还没说完呢只看见青水抱住司命的腰开始哭嚎：“小仙弱质，实在做不来啊！”
……确实弱智，复香心想。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司命看着在自己衣服上擦并不存在的鼻涕眼泪的青水道。
“哦，”说着青水松开了他然后站了起来，整个过程桃子都稳稳当当被她握在手里，她便又咬了一口道，“不管什么事我都做不到。”
看着青水一脸淡漠的神情司命也摆出了上司的架势，青水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又想摆谱了便立刻说：“我休年假呢，你这样我可去天界劳动争端仲裁处检举你了。”
“如果你非得如此不念旧情，”司命边用衣袖揩拭眼泪边站起来突然换了一副以死明志的样子道，“黄泉路上咱们也能做个伴儿。”
“不如，”复香从果篮里挑了个梨子放在手里颠了颠站到了青水身边对司命道，“你先说事情。”
待到司命将事情原委生动活泼声泪俱下地讲述了一通后，复香明显感觉到身旁的人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
“真，找不到了？”青水瞪着眼睛，声音有些颤抖。
“千真，万确。”司命抓住青水没有拿桃子的手对上她的眼睛说道。
一瞬间青水就要往下跌坐，复香立刻抓着她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
按照职位安排来讲，青水是司命的下属。司命掌管人间命途，鬼界记魂灵百世恩仇，是以鬼界的记录要作为司命安排命途的凭借，鬼界也需要将司命的安排记录在案。如此才能使天道平衡，因果得偿。
青水则是负责每日交换双方的记录，来往天界鬼界，协调凡人命数，称为通衡官。
“良差啊。”
三千年前青水住到复香隔壁洞府的时候，复香就这样叹道。
当时仙魔大战方才结束，天界损失惨重，那时天界的神仙一人皆是身兼数职，看着青水还算清闲的职差她不得不这样想。
此外，六界初定后，老是有神仙下凡历劫被尘缘所牵绊，回归天界之后仍未能脱离，便屡次大闹鬼界想要左右曾经与他们有过凡尘羁绊的人的命运。
鬼界鬼差之力无法与天界神仙相较，每每惹得鬼怒鬼怨。于是在千年前，天界与鬼界签订了契约，除了下凡历劫必须到地府走过场的神仙，再加上负责日常事务的青水，便不能再有神仙在没有天帝颁发的令牌的前提下进入鬼界。
自此后青水成了鬼界唯一的天界工作人员。
也就是说崔涉若真的在鬼界出了事，作为驻鬼界办事处唯一神仙的她，便是头一个要遭殃的。
“如今天帝还在闭关，若是我找他要令牌，岂非人尽皆知。现在战神尚且没有真出事，若是如今就将事情闹大，起了乱子可怎么得了。”
说白了，他还想苟一苟，这会儿消息传出去，他现在就得被军营的人活剐了。
言下之意，能暗自处理好此次事件便是最好，青水的身份是最合适的。复香觉得也是有理，瞄了一眼青水的神色却见她脸色仍旧泛白，嘴角下搭眉眼是犹疑之色。
“此事重要，若真有差池……”青水绞了绞衣角道。
“此番劫数意料之外，你若能救那是功，即便不能也不会是你的过错，”司命转了转眼珠子又情真意切地劝道，暗暗靠近青水轻声道，“此事宜快不宜慢，禀报天帝那必然是多方要协商，恐耽搁了时候，你先去探探状况，我这方也能早做准备。”
司命还没来得及再抹一把泪，便感到脸颊蹭过一阵风，再定神看，青水便不见了。
“记得给我把加班费记上！”
司命掏了掏耳朵听着这远处传来的焦急声音，砸吧了两下嘴转头看着一脸淡定的复香，立刻换上笑呵呵的脸：“冬瘟使别来无恙啊。”
“上个月你座下童子偷我桃子刚见过，”复香想起了什么，好奇问道，“战神这是第几遭下凡历劫了？”
“除了三千年前第一次历劫因为仙魔大战被先天帝打断直接召回，如今这是第九次啦。一世之乱，九世应劫。此一遭结束，也可修得圆满了。”
“九世了，”复香略微思索，“仍旧是情劫不应？”
司命尴尬笑笑，便点了头。
第一世应劫时崔涉还没来得及度情劫呢，人就回来了。此后九世凡劫司命便发现天道占卜的结果是崔涉没有情劫需度，天道不示，司命也就不能随意设下劫难。
虽说天道占卜算起来崔涉每一世也算修行圆满，只是情劫不应，也一直让司命困惑。
困惑就困惑吧，偏偏司命殿的仙童到哪里蹭吃蹭喝都得透露点众仙轶事，一来二去这消息也就走漏出去了。
是以崔涉第四世历劫归来便被月老一把抓住，被带到月老殿将天宫仙子凡间佳人都看了个遍。
“这个不错。”崔涉看了几千个女子的镜像之后突然道。
锤着酸痛的腰的月老立刻直起了身笑眯了眼道：“这是凡间明城城主的女儿，虽说是个凡人，不过也是个修仙之人，若是……”
“一看就很能打。”崔涉微眯了眼满意道。
能打？这细腕藕臂的，修为也不算高，这怎么看出来能打了？
月老狐疑地看向镜像，镜中站在那位明城城主之女身后的一位膀大腰圆的厨娘，刚好用菜刀劈开一整头猪。
气势如虹，气壮山河。
据目击者称，月老登时头晕眼花，哀叫连连，叫人扶下去歇着了。
当事人崔涉关切道：“方才月老将我拖至此处，气力强劲，我还感叹其老当益壮，不想片刻便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