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 11:褪色的回忆(注)
听到这里,林允儿似乎又猜到了故事之后的发展。
这一回,金孝渊也确实没再去否定她的猜想。
“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大约在那场拳击比赛举行的几天后?不对,或许在更早的时候,早在我去看那场比赛之前,我就曾经和他碰过面了。”
“只是在那次拳赛以后,我和他,好像才真正有了某种联系。”
“我还记得最初是在酒吧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我和他在柜台前面一起排队,直到他拿到东西转身离开,我才忽然感觉这个人有点眼熟。”
“起初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后来,我们的相遇就开始了。”
“好几次,他和我在那条街上遇见,在同一家咖啡店,前后买了一杯咖啡,接着再离开那里。”
“他当然认不出来我这个当时只是坐在台下的观众,我却认出了他是那天晚上站在台上被揍得很惨的那个菜鸟选手。”
“到这里为止,就如我跟你前面所说的一样,我还是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异性间的好感,乃至是连一点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
“我单纯只是把这种重逢当成了意外。”
“这甚至不能说是‘巧合’,毕竟我和他每周的目的地都在那条街上,经常遇到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当两个人的生活无意间接轨以后,有的事情,就是开始不受控制了。”
“我往往会在每周的同一时间,在相同的地点见到他。”
“在回家前的巴士站,在酒吧旁的咖啡店里,连在街上走路的时候,我都不止一次瞧见他。”
“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反应引起了他的注意,连他都好像对我留有印象。”
“有一次,我们在咖啡店门口又碰到了一起,然后我就看见他犹豫了一下,对我说出了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那个,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当金孝渊粗着嗓子模仿对方的口气说出这句话时,眼底和嘴角几乎盈满了笑意,连边上的林允儿都受其感染。
她忍俊不禁地说:“虽然可以理解,但真的很像是以前年代的那种搭讪方式。”
“对吧?”金孝渊犹如找到了知音,言语既甜蜜又不乏抱怨,“我当时脑子里面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纯揆那丫头在场的话,铁定会憋不住发笑。我从大学起就不知道多少年没听人叫过我‘小姐’了。”
林允儿稍稍打趣地说:“不过,这也显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对吧?”
“是吗?我那时候可不这么觉得。”金孝渊嘴硬地说,“就是……好像最初在那场拳赛上留下的印象,在那一天后,又被加深了。”
林允儿忍着笑意问:“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反正……事情就变了个样子。”
“不是有那么一种情况吗?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的两个人,只要有一天其中一方主动开口,原先捂住嘴巴的所有困难好像就都不存在了。”
“自打那天以后,我和那个人,我们就从稍微眼熟的陌生人,升级为了,偶尔碰面就会尴尬地互打招呼的关系。”
“而男女之间吧,或者说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关系就会控制不住地往后发展。”
“从陌生到认识,从认识到有交情,从有交情到变成真正的朋友,再从朋友……变得互有好感。”
金孝渊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我起初还觉得这个过程很漫长。我原本对于感情不是如此慢热的类型,但因为那个人总是像块木头一样,迟钝得很,所以我们之间,也变得一个一个阶段,是那样的分明了。说实话,我以前还从来没谈过这么,‘正常’的恋爱?”
“可是,实际上这整个过程也不是那么的久。”她又改口,“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朋友们透露了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才突然发现,时间原来只是过去了那么几个月而已。”
“从来没有特别去约定什么,没有特地想去遇见,连口头的相互告白都没有,但我就是和一个陌生人,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发展成了近乎恋人的关系。”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自己都感到很奇怪。因为在这期间,我好像没有感受到什么爱情的悸动,只是所有的一切,像流水一样,那么自然地就流淌过去了。”
林允儿始终牢记着任宋演给她的任务,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两个人相处久了萌生爱意,这应该是恋爱最常见的状态了吧?非要纠结原因,只能说这就是姐姐你和那个人的缘分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挺讨厌‘缘分’还有‘理所当然’这样的词。”金孝渊却对她皱眉,“所谓上天的安排,我最讨厌这种说法了。”
林允儿面露哑然之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讨论下去了。
金孝渊观察着她的神态,忽然又笑了笑,整个人叹口气,幽幽地说:“因为从来没有谈过这样的恋爱,我当时就有些苦恼要不要真的和那个人成为恋人。结果,你知道最终让我不再犹豫的人是谁吗?”
见少女又好奇地看来,金孝渊就对她神秘地一笑,说:“就是宋演那家伙。”
“作家吗?”林允儿一开始还感到惊讶,但很快就理解地点点头。
不知为何,虽然只相处了不到几天工夫,但任宋演在她心目中已经初步树立起了一种非常厉害的形象。
“是啊,就是宋演改变了我的主意,让我迟疑的心定了下来。”
“我当时跟朋友们说完我的事情,纯揆她们就吵成了一团。”
“有的人跟你的想法一样,认为这就是缘分注定。有的人呢,觉得我既然还不确定,那就再和对方相处看看。”
“只有宋演,那家伙最特别。”
“他那个时候在酒桌上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把我记忆中的那些经历,换成另一个人,比方说,换成我很喜欢的苏志燮?那我还会像现在一样对那个人产生好感吗?”
“我刚开始听到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认为他完全在说废话。苏志燮可是我的理想型来着,谁面对着理想型不会产生好感?”
“可是,当我以认真的眼光重新审视一遍这个问题后,我突然就迟疑起来了。”
“毕竟理想型归理想型,我又不了解别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性格,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所了解的,我所经历过的,全是那个叫作邹准的人带给我的。”
“所以我就跟他说,我不确定。可是不确定,有时候就是一种否定的回答。”
“这点宋演他们很清楚,我自己也很清楚。”
“然后,宋演他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每天在那条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么多,有的人没准也曾经短暂和我产生交集,为什么我唯独只是在意那个人?为什么,我只把目光投向他?”
“明明,那天晚上的赛场也像今天一样,我远远地坐在台下的观众席里,看着台上那道被对手攻击得满脸是血的身影,周围的声音吵得要死。”
“为什么我就是记住了他?”
“当宋演问完这两个问题之后,我起初十分困扰的内心一下子就变得平静下来了。”
“我那时候心想,哇……答案出来了呢,原来,我真的喜欢着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喜欢。”
金孝渊略微失神地目视前方,她似在望着下方的擂台,又如同在跨越时光,望向了那道曾经在擂台上吸引住她的身影。
林允儿从未像今晚一样感受到自己语言的笨拙,她不懂得该如何劝慰,只能低声地说:“可是……你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金孝渊不禁长长吸了口气,又呼出去。
“对啊……”她回过头来,同林允儿对视,脸上有着恍惚,人像在呢喃,“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从八角笼外的场地边缘传来了本轮赛事终结的敲钟声。
现场的观众们各自放松,一个个脸上残余着兴奋,纷纷讨论起了先前的比赛过程。
周围的动静一下子变得更加嘈杂起来。
林允儿转头看了看,有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原来邹女婿是拳击选手?我还以为他就是综合格斗的选手呢。不过,两种赛事好像差别也不大?”
似乎从沉思中抽出神来,金孝渊看了她一眼,勉强笑笑:“差别还是不小的。综合格斗可以采取的进攻手段要多得多,像拳击、柔道之类的,都可以。”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了下,想想就对林允儿吐露出更多:“我和那个人,要说缘分,也确实有一点。他其实也是体大的毕业生。”
林允儿立刻一脸惊奇:“这么说,你们岂不是同学?”
“勉强可以这么说。他比我大了一届,是前辈,而且我读的舞蹈系在体大属于边缘专业,那个人却是学的柔道,所以他才是真正的体育生。”金孝渊说。
林允儿的目光忍不住又朝着赛场中央的方向瞟去。
坐在旁边的金孝渊能猜到她在想什么,直接开口说:“他的水平并不差。只不过大四那年,受了一次很严重的伤,自那以后,他的选手道路就断了。”
林允儿立即歉意地说:“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
金孝渊不在意地回答:“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是最早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本人也已经放下了。”
转过头去同样望向擂台那边,她口中轻语:“不过,最初的时候,那个人,应该真的过得很煎熬吧。代入想一想,我要是刚好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受伤,再也没法跳舞,我估计也会很崩溃。”
“但他的表现就比我好多了。”金孝渊很大方地予以夸奖,“据说他只是颓废了一段时间就振作起来。没办法,一条路已经断了,只能去找另一条路了。”
林允儿在她身侧抿起嘴唇点头:“所以,他找到的答案就是成为拳击选手?”
金孝渊从鼻子里轻轻“嗯”出一声:“但他本身并不喜欢拳击,只是为了生计。而我,当初之所以找到DJ这份兼职,主要也是为了解决心里的那份孤独感。”
“我们两个人从最初结识的时候就明白对方的工作或是兼职对于我和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说,“从某种角度来看,他是为了物质层面的生存,而我则是为了能在精神层面生存下去。”
“但是?”林允儿两眼看着她,像是猜到了她还有没说完的话。
金孝渊静默片刻,然后才轻声地讲:“但是,曾经的互相理解和支持,现在已经变了。前几年,他突然就对我说,让我不要再当DJ了。我问他为什么,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他觉得我们现在也不算年轻人了,不该再时不时往酒吧那些地方跑,怕同社区的人看见影响不好。”
林允儿顿时睁大眼睛,连音量都忘记了控制:“这是什么话!难道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区分年龄吗!姐姐你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那忿忿不平的声音把她俩前排的观众都吸引得看了过来。
金孝渊见到林允儿这副感同身受的模样,自己倒是高兴地眯眼笑着说:“你也这么想对吧。我当时也是这么回答他的。可是,没办法。”
她很无奈地讲:“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非常坚决。我现在为了不受他的唠叨,平常哪怕去酒吧附近都要小心。”
“您丈夫还真是……”林允儿郁闷地蹙眉,她又瞅瞅金孝渊的侧脸,低下声来,“那,总不至于就因此,你们就闹到需要离婚的地步吧?”
“虽然我也认同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应该要学会彼此迁就,但是后来我又想到,我又没做错任何事情,我为什么要让他——当然了,事情的起因确实也不是就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