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鸡排和尾椎
天气逐渐变冷了，教三楼一层旁边的侧门永远在敞开着，因此有了秋风的吹拂，课间里几乎就没人再在走廊嬉戏打闹了。里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趁着上下午第四节小自习前走到十六班的后门那里，她想找子妍稍微打听下她和周玮的事情。
还在琢磨着第一句开场白该说什么，子妍就正好从座位上站起来看见她。
“嘿！来找我玩啊？”子妍俏皮地拍了拍里河的肩膀。
“对…对啊，这不是你都很久没在晚上把我叫出来了吗，”里河顿了顿，“所以我来找你啦，看你是否还健在。”
“呸呸呸，我当然健在，”子妍打了里河一下，“这不是晚上冷吗，风一个劲的从门那里往走廊刮，像秋天给它布置了作业似的。”
里河揉揉被打的那个地方，虽然子妍瘦，但她却很有劲。初中她俩曾经在课下互相掐对方的手来测试忍耐度，虽然最后里河和子妍的手都被互相掐出五个红印，但整个“比赛”是以里河掉了泪才宣告子妍获胜的。
“但你跟我班的那个男生在外面聊得挺不错的啊，我看你倒是一点都不怕冷嘛。”里河揶揄地笑。
“哦，你说周玮啊。我们之前就认识了，”子妍捏捏里河的脸蛋，“而且我们也没聊得那么频繁啊。”
“只是朋友关系吗？他对你没啥别的想法？”里河有点怀疑。
“真的啊，不然还能有什么想法？你不会是说他喜欢我吧，别闹了。不过……”子妍话锋一转，“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这不是猜的嘛，我以为你开始恋爱了呢。”里河提前就打好草稿了。
“我有情况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啊，别忘了，初中的事情我都一五一十地跟你说了。”
切，那是我威逼利诱出来的。“不是你告诉不告诉我的事情啦，我只是单纯觉得好奇，想问问。”里河要保全尊严，要守住秘密。
“快上课了，不说了我先走喽。”里河赶快跟她摆手回了班里。
里河从王智的身躯后绕过去，刚坐下，左边的人就问她“那是谁啊，她也太瘦了吧！”
“是我好朋友啦，叫子妍。”对于外界称子妍瘦这件事，里河已经见怪不怪了，“那个高高瘦瘦的女生”已经成了她身上甩不掉的一个标签。
班里中间四个桌子紧贴到一块，里河和王智是同桌，左边是两个女生。一个扎着刚刚好到脖子的马尾，梳着整齐的刘海，戴粉色的框架眼镜，叫春十。一个短头发，潇潇洒洒咋咋呼呼，戴黑框眼镜，远看像个疯疯癫癫的男生，叫程珂。
和刚开学时漫长的适应期不同，这次换位大家很容易就闹开了，里河跟她俩变得能够因为一个笑话相视大笑也不过才用了一天半的时间。
“你们关系很好吗？”春十问。
“对啊，我们之前是同学，而且我们两个人班里都没有初中同班的同学，所以就会常常在外头说话啦。”跟别人掏心掏肺容易换得人心的距离拉近，里河全都实话实说。
“那她在跟我们班里的一个男生谈吗？”春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好像看他俩在外头过道上聊天过。”
“哈！你也这样想的对不对，我也以为是这样。不过我刚刚问了，她说没有，就是普通朋友。”里河像觅得知音一样激动。
“哦？她说没有就没有？”程珂从那边露出一颗八卦的头来加入她们的对话。
“她没必要跟我撒谎啦，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就算她真的要瞒住所有人进行地下情人式的交往，那是为了什么？她又不是麻辣女兵，他也不是什么地道游击队员，况且我们也不是他们需要剿灭的敌人。”里河妙语连珠似的比喻把春十和程珂还有在一旁安静倾听的王智都给逗笑了。
“别聊了别聊了，老师来了。”王智对她们小声提醒。
大家赶紧噤声，翻开练习册开始做题。
自习上到一半，春十给里河传过来一张纸条“今天还买鸡排吗？”
最近班里盛行在餐厅的一楼半买鸡排。里河被程珂她们带上去过，原来餐厅除了一楼和二楼之外，在一楼里边的楼梯上去，还隐藏着一个小小的地方叫做“一楼半”。那里本来是教职工吃饭的地方，但兴许是老师们不愿意和学生一块热火朝天地抢着买饭，所以晚饭时间那里没有老师，都挤满了不停吆喝的学生。
一楼半的饭菜和小吃独特——两个楼层都没得卖、美味——要做的总量少做法也就精细、便宜——毕竟是教职工窗口，所以总是很多人排队。里河跟程珂和春十去的时候，那里挤满了人，她们只好到二楼买饭。吃完了之后她们晃到一楼半去看看还剩下了什么，正好码放了几个鸡排，程珂问阿姨多少钱，阿姨说“四块。”
“蛮物美价廉的，要不要买？”程珂抬起头来，她的眼镜也顺势滑下来。
“可是我们什么时候吃呢？”里河担心等到课间的时候吃就凉掉了。
“等会听力的时候吃呗，咱们又不是没在课上吃过东西。”春十有信心不被老师抓住。
“之前咱们是吃辣条，而且那气味老师都闻见了，就是没找到是我们。”里河还是很担忧。
“放心，我观察过了，英语老师盯听力的时候都是先在两个班里逛几次，然后就基本不出现了，她不会一直守在班里的。”春十研究这种事情倒是蛮上手的。
“哎呀，反正我要先买了，只要买了，什么时候吃都行。”程珂边说边掏出饭卡来刷钱。
“阿姨，我也要一个。”春十迅速合流。
“那…我也要一个吧。”先试一试，听力的时候吃不了那就等结束了再吃，那时有差不多十五分钟的时间。
鸡排和里河的手掌差不多大，看起来肉质不少，散发出炸物特有的好闻的肉香。里河从阿姨手里接过来就把它装到校服口袋里，面对春十和程珂瞪大了的眼睛，她解释“有什么关系啊，反正是校服。而且放心，地方够大。”她拍了拍鼓鼓的上衣口袋。
但那天的英语老师没能遂了春十的意，她转了两圈后就在班里拿了凳子坐下。这让一直找机会的春十索性直接撕下一块肉来放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嚼，不能张嘴，不能有任何明显的蠕动。还要时刻盯着老师是不是有要往这边来的趋势，如果有，那就立刻停止咀嚼，装作无事发生。程珂和里河在旁边一边闻着飘散出的香味，一边忍住想伸进抽屉里的手，还要一边替她瞟着坐在前面看着书的英语老师。
等到听力停了，英语老师起身出去，程珂和里河才各自在面前铺了一张纸，准备大吃特吃。而春十已经吃完了一大半，她要出去接水，剩下的等自习结束后再吃。
程珂呛她“那凉了就不好吃了！”
春十回“你俩现在吃的不就是凉了的。”
事实证明春十是对的，凉了的鸡排并不难吃，但是多了一分吐出骨头来的腥气。
之后班里买鸡排在听力时或者听力结束后吃的人越来越多，幸好这种鸡排的香味不大，否则英语老师定要掘地三尺也非得把这些人揪出来。
里河想起鸡排的香味，小声转头回复她们“好啊，今晚也去买。”
她们照常先在一楼吃了饭，然后去一楼半买了鸡排。
回去的路上，里河想着今天的这份给许敏和吉义分好了，不知道她们现在晚上是不是还在节食。
到了教室，里河看见吉义在自己的座位上，许敏在后门那里和别人聊天，发出很大的笑声。于是她先把鸡排放下，拿了杯子去接水。
但里河回来的时候，英语老师已经到了。她赶紧跑回座位把鸡排收起来，但英语老师走过来的时候还是往她手忙脚乱的方向瞥了一眼，里河吓了一跳，虽然英语老师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担心自己可能成为班里第一个被禁止吃鸡排的人。
下了自习的时候，里河拍拍前面吉义的肩膀“要不要吃鸡排？”
“好吃吗？”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好吃的，很香，我现在给你撕一块。”里河直接把纸袋撕成两半，给吉义递过去。
然后她起身，跟在刚刚起来去接水的许敏身后，等她放好水卡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
“啊！吓我一跳！”许敏转过头来，“你干啥呢？”
“问问你吃不吃鸡排。我买了一份，刚刚给吉义分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给你。”
“不行不行，我在减肥。不能吃。”许敏头摇得像拨浪鼓。
“吉义都吃啦，鸡排很好吃的。而且吃一顿又没有什么关系，反弹不了的啦。”里河要极力劝说。
“嗯……”许敏沉默了一会，“不行，要不是我身边有个减肥标杆的话，我还真想吃。但现在不行，被监督着，吃了我会有罪恶感。”
“减肥标杆，谁啊？”
“坐我旁边的，李可。”
李可，细长的眉毛，杏仁般的眼睛，小巧的嘴巴，及腰的头发完全散下来，像是从头上倾泻而下的黑色浓密瀑布。
里河之所以观察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这几天一直站着，起初还以为她犯了什么错被班主任罚站了，但后来班主任也疑惑地问她，她回答说“伤到尾椎了，坐不下”。
“李可伤了尾椎，不正是应该大吃大喝补身体的时候吗？她怎么还在减肥？”漂亮的人本就容易多吸引些注意，更别说是受了伤之后。
“什么伤到尾椎了，她根本就没有事，”许敏神秘兮兮地告诉里河，“不知道她在哪看的，说长时间站立可以减肥，于是她就撒了个谎。”
“原来是这样子。”里河觉得不可思议，竟然能有人为了减肥做到这种程度。
“嗯没错，幸好我没有跟她一样疯起来。”
她们一块回到教室，李可还在那站着。
里河坐回去，看到程珂和春十吃得正香，她一直盯着她们看，直到她们转过头来一齐盯着她“你看什么，你怎么不吃？”
里河转过头来，她看见剩下那半块鸡排的外皮上一层锃亮的油，被撕扯而露出来的骨头上挂着白花花的丝状肉，旁边桌子上放着刚刚从嘴巴里吐出来的形状不一的叉骨，她还闻见空气里四处都交杂着油腻的腥气和油炸的肉香。
里河的胃开始感到难过，她起身走到教室后面，一把把它扔到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