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故梦
之后的日子，便都过得很是精彩了。展叶夏陆几人每天一面规矩上课一面随了柳千牵的指点锻炼身体为之后的引气入体做准备，柳千牵则栖身陆嘉弥潜心休养好恢复几分力量保夏珊柠叶希引气入体无碍。
他们几人突兀默契的行为自然引起了学校中人的注意，且好奇之心渐次浓重起来——同出同进他们努力努力还能理解为培养感情，可这突然开始魔鬼训练是几个意思？别说他们几个突然动了心思要竞选国家运动员了。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旁敲侧击，这四人的回复都是惊人一致——减肥……
敢更敷衍些吗！还减肥，陆嘉弥这么说他们都能理解，夏珊柠是女生，女生永远怕胖，勉强也能接受，然而叶希展言你们两个减哪门子肥？
展言叶希两人纯粹懒得编理由，不过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只剩下了一句话——陪她们减肥……
当是时，偌大校园心碎一地。
不过他们几个目前都是没心思理旁人纷繁猜想的，反正这理由往深了说还确实有几分正确……总之他们如今，有了一道新的忧愁。
那就是，那日之后，洛衡一直没来上课，粗粗算来，也已经快十天了。他们几个大致都能猜到洛衡的理由，想必一是伤心二是无法面对他们这帮罪魁祸首，便索性不来面对。
虽说那位阿飘确实是位威胁很大的女鬼，柳千牵收服她本心也是好的，而且一直也没对鬼女怎么样，可从洛衡角度一看，自己几人活脱脱就是棒打鸳鸯的法海……也因此，他们几人即使担心，也不太好直接关心，只有每天旁敲侧击一番洛衡还好不好，得了他礼貌却疏离的回应才勉强放下心来。
然而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洛衡不能永远逃避下去，他们也需好好想想如何处理那位女鬼。
按着柳千牵和陆嘉弥所知，数百年前六界已经各自封闭，有了誓约束缚，轻易不可穿梭六界，人界修仙门派等等也都各自隐匿，什么妖魔鬼怪应该断断续续都被神司清了个干净，于情于理也不该还存在百年以上女鬼。
且不提是不是神司疏漏，就算神司不动手，一般鬼物没有什么特殊修炼法门，也会被天地法则送入轮回，除非是执念强到了一定境界的厉鬼能够避过天地法则，不过那种厉鬼估计早被神司收了七八次了，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
柳千牵虽非战将，到底也是仙人，自然能辨认出那鬼女身上并无伤人后的血腥气息，唯独一道鬼物阴气，再看看她对洛衡态度，想来并非那种执念深沉的厉鬼——这般一算，这鬼女便更是可疑了。
既非厉鬼，又未得天地法则控制不入轮回，恐怕唯独一个理由相对可靠些，那就是……她乃是枉死之人，受人控制不得入地府……
索性也要相劝洛衡，柳千牵便和陆嘉弥商量，先从这鬼女处入手，查清楚这鬼女的来历，若能确认她的死因，不定还能送她入轮回，也算是解了洛衡心结。
左右非人之间恋慕不能为天地接受，就此收手也是好的……
这般心念之下，展叶陆夏几人又在寝室集合，决定趁了夜色召唤出鬼女探一探虚实，同时以免随后让鬼女去劝慰洛衡回到正常生活。
因此次不过试探，柳千牵有意让鬼女忌惮陆嘉弥日后不再造次，便也未曾现身，只借了陆嘉弥之手施法，淡然将收了鬼女的铃铛捧在掌心，在其他几人屏息以待中，指尖错出几枚飞鸟文打在铃铛之上，唇畔呢喃几句，便自铃铛中引出了一道黑色烟气。
旋即如有灵性般寸寸聚拢盘结起来，由游丝淡薄渐次馥郁起来，直到若断若续地凝成一道纤细身形来。
可不正是那日被缚的鬼女？
显然这铃中数日也让她看得清楚这几人如何手段，自己决然是斗不过的，因而此时出来，态度已是柔顺下来，可惜那般恭顺并非从心而来，看来只是心如死灰的淡漠。
柳千牵默默在心底将那日洛衡的态度调出来回想，再一对比现在这鬼女的情状，不得不承认事情恐怕到了她最头疼的地步——这看来分明已经是两情相悦了啊……
不论心上如何叹息，鬼女身份未明之前都只能压下，虽说现在躯壳内已是凡人陆嘉弥，然而态度还是要做足的，陆嘉弥当下端出一副矜傲出世模样，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才开口：“现在，你总该将你的身份交代交代了吧。”
鬼女不答，却是颦了眉咬牙看回去，寥寥一句放得又狠又急：“他呢？”
“他当然没事。”夏珊柠悠悠然接过去，她素来毒舌，自然知道面对这位固执的女鬼还是攻心为上，“只不过为了你，已经颓废家中十几天，无心一切了。”
清晰看到鬼女决然眸中惊鸿一瞥几丝痛意，那面子上的狠厉之色也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叶希便淡淡接过了话头，有意将她刺得更痛，好迫得鬼女彻底崩溃，好放下一切向他们挑明——按着柳千牵的说法，这个鬼女并不是什么邪恶之徒，似乎还受制于人的样子，若是知道了她真实身份，柳千牵便有法子救一救她。毕竟洛衡是他们的朋友，也是他热心帮助才引来如此祸患的，若是能好好送鬼女入轮回，至少洛衡也能宽一宽心。
“洛衡从小父母过世，一直是在亲戚家借住度过的，到了现在才继承了遗产搬出来自己住。这么多年来他很少朋友，又因为寄人篱下基本没受过亲情的温暖，到了现在，他最相信的……也就是你了……”叶希面不改色地扯谎，看上去一脉痛心疾首，果然唬得鬼女神色动摇起来。
其实洛衡父母双亡是真，年少寄居也是真，不过却没那么惨，那个亲戚无子，对他基本就是亲生儿子一般，好得不能再好，不过现在是为了骗鬼女心软嘛，自然怎么惨怎么说，后续怎么圆谎后续再说了。
眼看着叶希夏珊柠双管齐下诓得鬼女痛心非常，几乎已在崩溃边缘，陆嘉弥也趁热打铁开口，还不忘轻咳一声及时端回肃然：“六界封闭已有百年多，料想不该有这种百年鬼女，我自你身上也没探出什么阴毒气息，想必你是枉死之人，这才未被地府收走，甚至于可能是被谁锁魂在此。”
“若你能详细告知我们一切，我们便能查出到底是谁锁了你的魂魄，之后种种便可再计较。”打蛇打七寸，劝人自然也要捡重点，陆嘉弥便是悠悠一叹，有意将目光递向了尚自混沌的鬼女，“若你当真枉死又命不该绝，纵然送你复生也未尝不可。”
陆嘉弥所说也并非完全诓她，若真能查出她是枉死之人，又是被什么人锁魂此处，那便不能简单送她入轮回，想必那一世她便命不该绝，如此神司暧昧态度便也能解释了。神司守护人间什么不知，这边一个百年女鬼却装作不知，背后必然不简单，想来正是这鬼女命不该绝，他们不好出手消灭，又奈何不了她身上锁魂之术，这才放任了下来。
若能确认鬼女无辜，待柳千牵恢复，帮一帮她也无不可。
有了前车之鉴，鬼女自然不愿相信他们，可是洛衡的情状着实令她忧心，陆嘉弥口中复生一词也着实太有诱惑力。
她原本便怀疑过为什么自己能留在人间这么久，只是从前无可奈何，便只有浑浑噩噩过下去，反正也是腐朽，谁说这无人知晓的古老宅子对她而言不算一个坟墓呢……可她偏偏遇见了洛衡……
那不仅仅是一个人，他是一道光，他硬生生照亮了泥泞中挣扎的自己，不顾自己的腐朽定要将那温暖也赐给自己……让自己既因为被照亮的腐朽骨骼痛苦羞愧，又因为那般久违的温暖至死不愿放弃……
春心与共相思发，一寸枯荣一寸灰，可纵然春心只能成灰，她也已经放不了手了……
可若是能重来……若是能回到泥土之上阳光之中……哪怕只有一瞬，也是好的吧……
她想，她还是不甘的，不甘感觉过了温暖之后又重回冰冷，就这么腐朽回泥土永远不死不休下去……不甘……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人，却连一个好好的道别也没有，就要荒唐地抽身离开……
她知道，在洛衡心中，自己恐怕仍不过一个鬼女，只是因了天长日久相处，成为了一个温柔的习惯，无论他如何心思，她却都不能认真。
复生……啊……
她不愿以那点所谓束缚洛衡，也不愿那样好的洛衡真同自己这么个不人不鬼的存在牵手，她不能因为自己贪求温暖，却毁了那个人。
她已经不求能得到什么，可是，仍然忍不住希冀……就算只是一场完美的告别。
她不再是可怖可恨的女鬼，不必永远同他隔了两世两生，而他能够看到的，会是最好最好的自己。
只是，自己……
鬼女再度抬头，眸中已是无懈可击一片决然。
“我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