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遇仙
这猝不及防的转折惊到了众人，却并未吓到少女，她非但冷静地拂袖甩开了洛衡，还有心思分了眼神照顾已无气息的陆嘉弥，看得叶希夏珊柠面色一变，咬牙攥紧陆嘉弥冰凉手腕勉强作为支撑，还好有个经了琼涟打底的展言仍自清醒，且迅速凭着少女的凝滞猜测她有所忌惮，眸中回光返照般狠狠一亮，竟是毫不犹豫起身，向着那个强大少女质问出了声：“你是什么人？”
那夜的莫名感觉再度披靡而来，展言定定看了这完全不该属于人类世界的对峙剧情，只觉那夜开始重回沉寂的齿轮，再度开始转动，随了这般诡密剧情一寸一寸现出，渐次将掩了太久的迷雾重重拨开，将一切奇异棱角当真展现了出来。
那夜，不就是如此吗？他赌了一场，并未有什么损伤，却得了零星一痕真相，就连陆嘉弥也得了一瞬清醒……现下想来，恐怕真是一切注定……
既然故事已经开局，再想脱身便是妄言，与其耽于悲哀一事无成，不如再拼一场。
绿衣少女显然也忌惮自己突兀的失力，索性也顺了展言坦然开了口：“柳千牵。”
柳千牵？
展叶几人均是心头一凛，原本算着就算是鬼物做乱，也不过校内几只魂魄，对上洛衡家百年鬼女必然能有法子解决，哪知道几句话间，做乱之人就成了连那百年鬼女也要忌惮的神秘少女……
可回看一眼陆嘉弥灰败面色，夏叶几人凭着武力差距强压下来的怒火忌惮又不觉灼灼起来——无论这是什么其他妖魔，也无论她到底心思如何，动到了他们至亲至友身上，便是不可饶恕。
柳千牵毕竟是仙人，眼观六路下早看清，自然几人愤然之色，回头再看陆嘉弥濒死之色，不觉也生几分懊恼。只是此间细节不足为他人道，她也没办法拿出来辩驳，因此只能顺势收了长剑，端回了不与他们计较的冷静模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她如此态度，展言几人心上均是一松——先不论此人身份背景如何，只要还能沟通，他们就能试试求她救一救陆嘉弥。
之前是未能亲眼看见不敢完全确认，现在有了她的出现，他们也都开始相信世界没那么简单了。他们这边已经是无能为力了，能求助的也就只有那个少女了，至于那少女的身份背景目的，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咬牙将翻涌心绪勉强抑至平静，展言抬眉睨回柳千牵，端回无懈可击的冷淡方要开口，又被柳千牵一拂袖打断：“且待片刻，容我处理了这个做乱鬼物。”
话虽说得软，气势却未随之柔下来，几乎在她且字一出，已有不详预感的鬼女便凛了眉目乍然起身，性命之忧下不及先行逃跑，却是诚实地回转身凑近洛衡，迎了柳千牵披靡而来的广袖只勉强袖起一怀风卷将洛衡推近叶希夏珊柠，反手一掌撑起一道风壁一阻柳千牵汹汹来势，这才腾了机会扑向一侧窗棂意欲逃离。
可惜经了洛衡那一折，她已失先机，身形才至窗边，柳千牵已旋身扑至，不知为何未再动用指尖绿焰，却是指尖一错带出一枚镂了密密文字的铃铛，一手掀起狂风阻住鬼女去势，一手迅速结印控制铃铛扶摇，趁了鬼女不知底细下的方寸一乱，倏忽将鬼女身形打散轻飘飘收入铃中，一串动作之下洛衡都还不及起身，只能顺了这桩转折颓然又坐了回去，神色亦悲亦喜地一僵。
那困在铃音流转的缥缈人形……剪水双瞳间盈过的月色……涸辙之鲋般徒劳张合的唇……
还有那般分明该模糊的呼唤，分明该遥远……却被他一字一句，听了个分明的呼唤。
你就这样……讨厌我……
得了柳千牵雷霆一击尚且拼力不倒的洛衡，却因了鬼女这伶仃一句终于力竭，不觉颓然软倒在地，霜雪一脉自她袅袅尾音而来，从指节一寸寸将寒气润入骨血，他到底笑出声，分明面前并无任何影子，他却勉力伸手，似乎想要隔了虚空挽向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影子。
“阿飘……”
可是，如今哪里还有她了呢？
漫目静寂里唯独他掌心一痕血色蜿蜒开来的些微声音，迎了柳千牵睨过的凛冽一眼，洛衡止了笑将手收回覆在双眼，久久，牵出一道渺渺叹息来。
就在展言心头微是一松想着洛衡到底还是识了时务，洛衡眉目却是遽然一冷，咬了牙举身扑向低眉的柳千牵，腾身攥向柳千牵指尖，显见是要去抢锁了鬼女的铃铛。
其他几人并不若陆嘉弥能够看到洛衡同鬼女那段故事，猜测不出一人一鬼情愫到底到了如何地步，不过凭了洛衡现在这般冲动模样，也能料出七八分，这出手就先多了几分犹豫，竟是阻拦不及让他魂魄扑至了柳千牵身侧合身去抢。
其他人反应不及，柳千牵不解前情更是不知他们具体情状，只凭了鬼女身份加仙界素来教育猜测她是要去祸乱洛衡，被他猝然扑至，也是战斗本能先觉醒，下意识一袖挥退洛衡，还好仍记得洛衡只是凡人，险险以广袖卸下八分力道，饶是如此小心，仍是将他一掌拍昏，凄凄惨惨歪在了沙发一侧。
原本柳千牵就不得人心，众人勉强冷静也不过算着如今陆嘉弥生死不明，始作俑者的柳千牵恐怕能有法子相救，谁知她面不改色又是一道人命，纷纷不耐再做掩饰，一个夏珊柠怒目而视，一个叶希眉目讽然，难得冷静的展言也颦眉颦得冰雪一川。
柳千牵好歹几百年修行，一半都是在人间，自然最是熟悉人心，不必深思也知道这几人的愤懑来自何方，为免误会越深影响自己下凡目的，还是冷了脸做了解释。
“他们都没死。”
迎了这一语，那边几人猝然眉目一转，各自流转出纷繁心思来，夏珊柠是被冲击到怔忪起来，叶希则是不做置信的讽然冷意，素来被柳千牵视做牵线人的展言也果然不出她所料，最先收了心思道出了关键一句：“救她。”
“我自然会救她。”柳千牵也不觉微一放松，只出语几句仍是凝在冷淡与肃然之间，“只不过，我需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此时机也顾不得多加考虑了，展言几人默然对视一眼，仍是由展言凝眉出语略加试探，其余两人将陆嘉弥洛衡搬做一堆照顾免得再被谈判失败殃及。
“放心，只是些微末小事。”自己先做得不地道，也就不能怪他们不信任，柳千牵心底一叹，才轻咳一声揭过了话题，“此间事了，我自会离去，不多烦扰你们分毫。”
柳千牵的条件无疑是优厚的，然而放在被坑好几回的众人眼中，还是只能与诓骗挂钩:“你不是有法术吗？这么厉害的人还用我们帮忙？不是变相诓我们送死吗？”
仿佛自她难得变色间得了信心，展言话音迫得更厉：“就算你所说属实，我们又怎么相信你不会事后以我们知道太多为理由杀人灭口？”
其实按理来，此时就揭破柳千牵并不恰当，他们几个凡人本就没有优势，若再不小心将她惹恼，轻则引了她大动干戈，重则怕要死无葬身之地，最好应是暂且稳住她，什么都答应了她以求暂且无恙。可展叶夏三人只考虑了一瞬，就默契选择了此时发作。
不为其他，他们几个碰上柳千牵算是他们倒霉，交代在这也是命中注定没有怨言，可若是答应了她被她牵制着一步步祸及家人朋友，他们就罪过大了。
眼看几人神色越发凌厉，柳千牵不觉又好气又无奈，心知自己再不交个底，大好时光就要浪费在彼此试探上了——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偏偏还有那茬事，万万不可耽搁，没办法，只能折了脸皮先考虑结果了。
于是能屈能伸的柳千牵便很快收了不耐，换上无比恳切的眸光：“我并非妖魔之流，而是来自仙界，自然不会对你们凡人出手。”
为确保真实性，柳千牵索性捡了不重要的说得更深：“如今天下分为六界，神仙妖魔鬼人，却早在千万年前封闭起来各自为政，为保六界平衡，凡是其他几界入人界，都是不许轻易动用法术的，否则便是犯众怒，能被群起而攻之。”
话至此处，看那几人神色依旧，却不自觉提了谨然去听，柳千牵知道自己的态度是给得足了，便微是一松气，继续说了下去：“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我收服那女鬼之时，曾有一瞬法术尽失，那便是因为六界所定的誓约起了作用，阻了我动用大型法术。”及了这一句，才奢给掌心铃铛冰雪一眼，“否则我也不至仅仅将她收入招魂铃而不动分毫了。若是从前……至少也是要令她脱下一层皮的……”
三分淡然合五分凛冽，带出轻飘飘两分留白，才最是摄人，她有意求诚，却也并非委曲求全，多少还是要震慑一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