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百 日 宴
秋高气爽碧天艳阳，长青街的太傅府门前今日喜气洋洋车水马龙，京城里到府上道贺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刚刚临近寅时半就有客人上门祝贺了，洛大老爷带着两个儿子和管家李忠及父子三人的几个长随在大门迎客。
临近晏春堂的二门处，洛三老爷和洛四老爷带着下人负责往库房收礼造登记册。洛五老爷和儿子洛钧舒带着刘顺子和几个下人，在宴春堂兴高采烈的迎客入席。
老太爷洛南安然坐站在晏春堂西厅主座上，看着儿孙忙着招呼满堂宾客，喜得眼眯成一条缝。下巴上的胡子都一翘一翘的，偶尔会和前来道贺的几位大人，时不时的打个招呼。
“恭喜太傅大人喜得三胎贵孙。”
“哈哈，同喜同喜。来来来，请诸位大人就坐。”
站在宴春堂东厅门口迎客的洛大夫人康氏，虽然往常对五房一家子，心里纵然再不待见。但是在今日这个日子里，她也不敢当着婆婆刘老夫人的面，表现出来一丁点儿的不满。
何况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正好趁此机会，结交一些家世好的权贵世家，好给自己儿女谋一门好亲事。她和二弟妹苏氏一块带着丫鬟婆子在宴春堂东厅门口，热情的招呼来道贺的，各家权贵世家的女眷入席。
镇北侯的李夫人和沈文雷的妻子付乐善相携着一起过来。殿试和洛钧舒交好的，几位同榜新科进士也都带着家眷来了。
越扬带着一群京城里和端惠玖玩得来的纨绔子弟也来了，就连时任中书令的房元通夫妻也来了。
大皇子越昆、五皇子越易和十三皇子越昊虽然本人没有来，但是都派了自己的贴身太监，来送了大礼。
李忠急急忙忙进屋向洛南高声禀报道：“禀告老太爷，大皇子、五皇子、十三皇子委派福安、福仁、福礼三位公公，贺四少奶奶添丁百日喜！”
洛南诧异得一愣，随后喜不自禁的，吩咐身边的下人道：“哦，快去知会咱家几位老爷和少爷，随老夫出去迎接贵人。”
“是。”
洛南一马当先，带着太傅府上的五房子弟，集体去前院迎接三位皇子，身边的贴身公公。
“老臣恭请大皇子、五皇子、十三皇子金安，谨谢三位皇子对吾曾孙的厚爱！有劳三位公公了，请进府喝一杯吾孙的，百日喜酒。”
大皇子身边的福安道：“太傅大人不必多礼，杂家哥仨今日奉几位殿下的命，给太傅大人和九小姐贺喜。恭贺三位小公子和小千金，平安顺遂长命百岁。几位殿下嘱咐杂家，将这礼单亲自面呈九小姐。顺道见一见几位小福星，沾一沾太傅府和九小姐的喜气。”
“好，三位先里面就坐喝杯茶稍等，老夫马上派人去叫小九儿带着孩子们过来。”洛南客气的侧身让路，簇拥着三位公公进了宴春堂，李忠早早派人通知了还在后院逗孩子的端惠玖。
一刻钟后宴春堂的游廊下，一行十来个人，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当头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上穿对襟镶金线团绣凤穿牡丹的宽袖水粉短褂，下配大红绣金凤月华裙。莲步轻移眼神灵动，乌发黛眉明眸皓齿。她身后跟着三名抱着孩子的华服少年，和一名带着几名护卫的三十岁左右面白无须的锦衣男子。随后是四名衣着华丽模样娇俏的大丫头。满园的景色，难掩少女满身的灼灼光华。
“见过祖父（老太爷）、见过父亲（老爷）、伯父（大老爷）和叔父（二、三、四老爷）。”
“嗯，坐吧。”几个人进屋先给洛南和几位洛老爷见了礼，端惠玖才坐在一旁的侧座上。
福安、福仁、和福礼赶紧起身恭敬地上前给她施礼：“福安（福仁、福礼）见过九小姐。今日我兄弟三人奉三位殿下之命，来贺九小姐的添丁百日喜，这是礼单。顺道见一见几位小贵人，给几位殿下也添一添喜气。”
“嗯，有劳三位公公了，回去替我谢过三位哥哥，对小九儿的厚爱。今日时值我儿百日宴，难得三位公公上门，胡松好好招呼三位。”
“是。”胡松接过礼单，招呼身后的护卫，将三大箱子礼品抬了下去。然后三个站在端惠玖身边的华服少年，依次将孩子抱上前来，让三位公公仔细的端详了一番。
看着三个穿着红彤彤红衣一模一样的小可爱。福安三人也不由得赞叹道：“哎呀，三个小宝贝这模样长得俊俏，真是玉雕粉琢的可爱！”
福礼接着说：“太后听说九小姐一胎龙凤三宝，直言九小姐是天下第一福星，真是开创了大虞朝女子生子的先例啊！”
福仁也附和道：“是啊，当日太后娘娘和陛下听说都惊奇不已。洛四少爷娶到九小姐，真是好福气。估计过不了多久，宫里就会有赏赐下来了。”
洛南乐呵呵的答道：“哈哈哈，那老夫一家就借几位公公的吉言了。老大，带几位公公下去好好招待。”
“是，父亲。”洛大老爷答应一声，转头说道：“三位公公请。”然后起身引着福安三位公公走了。
宴席上的所有人，看到几位皇子的身边人，先带着礼单恭敬地，去给端惠玖请安行礼，就觉得诧异不已。更是没有想到纨绔桀骜的端九小姐，居然和几位皇家子弟的交情如此要好。
在东厅招待客人的崔氏，因为娶了个好儿媳妇。在京城世家的贵妇圈里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入宴的一众夫人，也都羡慕她如今咸鱼翻身。上赶着奉承巴结的人，也是趋之若鹜。
八王爷侧妃林梦夏，带着自己的侄女林婼儿，和交好的定远伯府夫人梁氏联合几位夫人，带着她们府上的几位女儿，到崔氏的面前晃悠了半天。
此时一脸堆笑假惺惺的对她说：“夫人如今福气大，一下子添了三个贵孙。您和九小姐要照顾三个孩子，想必每日都忙得不得闲吧？”
崔氏和她们打着哈哈回道：“哈哈，哪里哪里，林侧妃多虑了。”
一旁的定远伯府夫人梁氏接口道：“哎呀，夫人和该多找几个人帮衬帮衬九小姐才是，这是我家三小姐雪梅，还有林侧妃的侄女婼儿小姐和张少卿家的六姑娘青莲小姐。来来，你们快来给崔夫人见礼。”
跟在她身后的林婼儿和两个世家庶女听了，都含羞带怯的一一上前给崔氏行礼。
“小女林若婼儿（张青莲、毕雪梅）见过夫人。”
崔氏好像没有听出来她们的弦外之音似的，她对着几个姑娘虚扶了扶道：“嗯，免礼，看着都是些好孩子。”
然后扭头笑呵呵的对着梁氏几个笑道：“几位夫人多虑了，我倒是想帮忙呢。奈何孩子们身边，有太后娘娘安排的人帮忙，哪里有我可忙的？我现在天天闲的上街闲逛，实在无聊了就学做胭脂消遣一下。”
等着崔氏看入眼的林婼儿几个人，闻言脸色一僵，尴尬的低头，退到了自己姑母和嫡母的身后，不再吭声了。
“······？”林侧妃和梁氏几位夫人闻言，也是心里一堵。脸色复杂的看着崔氏没心没肺的笑脸，只觉得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在八王府长大的越知心站在一边，斜眼看了看这几个人表情，就明白她们是抱着什么心思了。于是翻着白眼不屑的讥笑道：“嘁，真是不自量力！太傅府是什么人也能进的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林梦夏本来在王府，她就一直都很厌恶秦兆凤母女的做派。越知心对洛钧舒的用心，她也一清二楚。此时推销自己的侄女被拒，难免心里不舒坦。听了越知心的话，不由得脸色一变，低声斥道：“心儿，你是王府小姐，不得无礼。”
端惠玖正好刚应付完前院的人回来，一步踏进来看到这种情况，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她挑眉看了看一旁的几位千金，眉眼弯弯的对几位夫人道：“我得陛下和太后恩宠多年不假，但是也不能辜负了林侧妃和几位夫人的好意。”
接着对崔氏说：“母亲就留下几个小姐吧，难得林侧妃和几位夫人一片好心，这么体谅我。”
林梦夏和梁氏几个人一齐应和道：“就是，难得九小姐如此善解人意！”
端惠玖立刻当着众人的面顺杆爬上去，紧接着问立在一旁的三个小姐。“多谢几位夫人夸奖，敢问几位姑娘是不管做什么，都愿意留下来帮衬我吗？”
三个人含羞带怯红着脸答道：“只要九小姐不嫌弃我等愚笨，我们愿意分担。”
端惠玖听了她们的话，笑的更灿烂了，马上对身旁的元新说：“元新你去安排一下，几位小姐既然真心想帮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我怎么能拂了她们的好意？”
“是，我这就带她们下去安排。”元新心领神会，立刻就明白了端惠玖的用意。
“几位小姐请跟我来。”林婼儿三人掩不住欣喜若狂的心情，兴高采烈的跟着元新走了。
“······！”宴席上的女眷对林梦夏几人的用意，都心知肚明。无不以为端惠玖傻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还能没心没肺的答应？
林侧妃对于端惠玖的识趣，也很满意，对着她微微额首道：“九小姐，果然懂礼识大体。”
正好丫头扶着刘老夫人走过来，她哈哈一笑对诸人道：“哈哈，林侧妃说的没错。我家小九儿历来直率乖巧懂事，很得老太爷和我的喜欢。她能顺利的生下我三个金孙，全托了陛下和太后的福。要不是两位贵人，安排彭太医亲自看顾她怀胎。哪有我们太傅府五房的今天？所以我们一家觉得唯有肝脑涂地，才能报答陛下和太后的这份大恩啊！难得侧妃娘娘和几位夫人有心，小九儿是杭儿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气度胸襟自是与别人不一样。”
梁氏几人闻声身体一凌，赶紧转身对她俯身一礼皮笑肉不笑地说：“呵呵，老夫人说的是。”
刘老夫人微微抬眼看了她们一眼，淡淡道：“酒菜已经摆齐，诸位夫人都入席吧。”
刘老夫人乃是当年高帝胞妹浔阳公主唯一的外孙女，身份不但高贵，还是位头脑睿智的妇人。因此京城的权贵，一般谁也不敢得罪她。
端蕙玖心里很清楚，要想一劳永逸的防止别人背后下黑手，按照她自己的脾气和在京城的名声，当然是直接回敬回去。
于是东厅的宴席上，诸位世家夫人就看到了，洗掉精致妆容卸掉钗环的林婼儿三人，穿着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裳，脸色苍白的端着各种菜肴，穿梭在各个酒桌之间。
宴席上的所有人都和梁氏一样看得目瞪口呆，林侧妃脸色一变，恼怒的看着端惠玖问：“九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端惠玖诧异的抬起眼睛，满脸无辜的看着她说：“侧妃娘娘有什么不对吗？不是您和几位夫人刚才主动，让她们三个过府来帮衬我吗？刚才我也问了她们三个的意愿，说是无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当着诸位世家夫人的面，她们也都答应了。难道侧妃娘娘没听到吗？还是这不是她们三个的本意？想出尔反尔的反悔？还是她们想无功受禄，这么平白无故的进我家做白吃白喝的寄生虫？太傅府可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家人又不是人傻钱多的冤大头。还是说她们入府并非出于真心实意想帮我，而是另有图谋？”
“当然不是。”林梦夏咬牙切齿的答道。
端惠玖很无辜的对她眨眨眼问：“既然没有问题，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几人的龌龊心思，众人都心知肚明。但也不会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口承认自己的目的不纯，所以端蕙玖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回去。
“你······我······”林梦夏被堵得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端惠玖无比真诚的说：“侧妃娘娘和梁夫人这么为我着想，我自然不能拂了您的意。自从我嫁给相公，日常在家也就操持这些吃穿的琐碎家务。相公平常忙着办差，回家的学问和为人处事，有祖父这个当朝太傅教导。孩子有太后的人帮忙照看，针线女红有针线房的绣娘打理。洒扫整理庭院，有小厮和花匠处理。我日常还能经常下厨，伺候伺候公婆和其他长辈，奶奶孩子什么的。我的人刚刚也问过三位小姐了，她们三个也没什么特长，这些她们也都不会干。又不会干别的，所以也只能干干这些端茶倒水的轻松小活。莫非她们还有什么别的擅长的我不知道？恕小九儿愚钝，还请侧妃娘娘明示。”
“······！”林侧妃和梁氏几个人私心里的盘算，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于口。可是明眼人心里都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但是被端惠玖当众这么一说破，就不好明着承认了。所以此时她被端惠玖几句话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
端惠玖这一招欲擒故纵使得极好，至此宴席上的诸位女眷，也是看明白了。林婼儿三人算是彻底掉进，自家人亲手挖的坑里了。
看来这个太傅府的四少奶奶，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愧是京城名气响当当的纨绔女。这般颠倒黑白顺水甩锅的本事，也不是一般闺秀都能招架的住的。
林梦夏和梁夫人几个人的谋算彻底落空，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酒席接近尾声时，果然太后宫里的执事姑姑墨香，带着赏赐来太傅府传太后懿旨：“太后口谕：端九小姐接旨！端氏惠玖孝而敏多智，胆直性坚忧国忧民，心胸磊落敢担当，堪为吾辈女子之楷模。特宣汝于五日后携子入宫觐见，钦此！”
“臣女谨遵太后娘娘懿旨，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端惠玖带领所有人跪在地上恭敬俯首，聆听墨香姑姑颁完太后娘娘的口谕。
墨香宣完太后懿旨，上前扶起端惠玖说：“九小姐快起来，奴婢还要恭贺九小姐贵府添丁大喜。太后娘娘记挂您和孩子们，特遣我来先看看你们，还给几个孩子带了些补品和小玩意来。”随后挥手四个小太监抬着两箱子赏赐进来。
春花及时上前拉着墨香笑嘻嘻的说：“有劳姑姑亲自跑一趟，还请姑姑回头替我家小姐，谢过太后娘娘的厚恩。”她借着袖子的遮挡，顺手将一个荷包塞到墨香手里。
“都是我应该的，有空九小姐就带着孩子，常去看看太后她老人家就行了。”
刘老夫人赶紧上前笑眯眯的拉着她说：“这是自然。难得姑姑出宫一趟，正好今日我们府上为三个小宝贝贺百日。这样的好日子，合该也让姑姑沾一沾这个热闹。断没有让姑姑空手回去的道理，小九儿给姑姑备了些新做的钗环和脂粉，也算老婆子和小九儿的一份心意，希望姑姑不要嫌弃。”
“老夫人哪里的话？如此奴婢就不客气啦。老夫人怕是不知道，我们宫里的姐妹，可是最喜欢九小姐做的首饰和脂粉了。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不耽搁老夫人招待客人了，就此告辞。”墨香欣喜万分的接过宋嬷嬷手里的盒子，喜滋滋的告辞了。
“老身送姑姑出府，姑姑慢走。”宋嬷嬷客气地送她出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