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
（Le Pere Goriot）

巴尔扎克

长篇小说，1835
［法国］巴尔扎克（Honoré de BaLzac，1799—1850）

1819年冬，一个叫伏盖太太的老妇人，在巴黎一个偏僻地区开了一个客店，取名叫伏盖公寓。这里住着各种各样的人：有穷大学生拉斯蒂涅、歇业的面粉商人高里奥、身份不明的伏脱冷、被大银行家赶出家门的泰伊番小姐、骨瘦如柴的老处女米旭诺……这些人物凑成了社会一角的剪影。每逢开饭的时候，客店的饭厅就特别热闹，因为大家济济一堂，可以在此取笑高老头。

六十九岁的高老头六年前结束了他的买卖后，住到了伏盖公寓。当时，他衣着讲究，收入有八千到一万法郎，住了一套上等房间，算得上这所公寓里最体面的房客。寡妇老板娘还向他搔首弄姿，想改嫁于他当一名本地区的阔太太。可是好景不长，第二年年末，高老头就要求换次等房间，并且整个冬天屋子里没有生火取暖。这一来，引起了房客们的纷纷议论。可是谁也弄不明白这位富翁降低生活标准的原因，只见有两个贵妇人常来找他，以为他有艳遇。高老头却告诉大家，那是他的女儿：雷斯多伯爵夫人和银行家纽沁根太太。但谁都不相信。在住满第三年后，高老头又要求换到最低等的房间，值钱的行李也不见了，人也越来越瘦，看上去活像一个可怜虫。他在人们眼中的地位也越来越下降，原叫他为高里奥先生，现在直呼高老头。伏盖太太也认为：要是高老头真有那么有钱的女儿，他决不会住我的四楼最低等的房间。

可是，高老头这个谜终于被拉斯蒂涅揭开了。拉斯蒂涅是从外地来巴黎读大学的青年，出身破落贵族家庭，他有热情和才气，想做一个清廉正直的法官。但在花花绿绿的巴黎，他看到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们用钱如流水，享尽花天酒地的生活，原来的理想就动摇了。

他认为靠自己的勤奋学习求上进的路太艰苦，也太遥远，还不一定行得通，而现实社会依靠几个有钱的女人作进身的阶梯则容易得多，也可靠得多。于是他想立刻去征服几个可以做他的后台的妇女，然后挤进上流社会作威作福。由于姑母的引荐，他结识了远房表姐，巴黎社交界地位显赫的鲍赛昂子爵夫人。果然，拉斯蒂涅以鲍赛昂夫人表弟的名义在上流社会很快取得了妇女的重视。当他在表姐家的舞会上第一次认识了雷斯多伯爵夫人时，这位贵妇人便立即邀请他到家里去玩。

第二天在进午餐时，拉斯蒂涅很得意地向伏盖公寓的房客们讲了在舞会上认识了伯爵夫人的事。高老头兴奋地问：“昨晚雷斯多太太很漂亮吗？”他的这一表现更加引起了公寓老板娘的怀疑，她认定高老头定是给那些婆娘弄穷的。拉斯蒂涅无论如何不相信漂亮的伯爵夫人是高老头的情妇，表示非把事情弄清楚不可，决定明天就去雷斯多太太家。结果，他在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原来先是他的寒酸相引起了仆人的轻蔑。接着他行动莽撞，冲进了一间浴室，大出洋相；后又不慎提到高老头三个字，触犯了伯爵夫妇，被当作不受欢迎的客人赶了出来。这一意外使拉斯蒂涅十分懊恼，只好赶紧去向表姐求教。鲍赛昂夫人告诉他：雷斯多太太便是高里奥家的小姐。高老头是法国大革命时期起家的面粉商人。他中年丧妻，把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两个女儿身上。为了让她们跨进上流社会，让她们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到出嫁时，给了她们每人八十万法郎的陪嫁，让大女儿嫁给雷斯多伯爵，做了贵妇人；小女儿嫁给银行家纽沁根，当了金融资产阶级阔太太。他以为女儿嫁了体面人家，自己便可以受到尊重、奉承。哪知不到两年，封建王朝复辟了。两个女婿因为他早年在大革命中跟公安委员会有过来往，现在做面粉生意有伤他们的尊严，便都对他冷漠，闭门不纳。高老头为了获得他们的好感，忍痛出卖了店铺，又将这些钱一分为二给了两个女儿，自己便搬进了伏盖公寓。鲍赛昂夫人教导拉斯蒂涅在巴黎这个卑鄙的社会环境里就是要没有心肝，毫不留情地去打击人家，把别人当作自己的工具，尤其是要找一个贵妇人做情妇，拿到权势的锁钥，就能达到欲望的最高峰。拉斯蒂涅急于向上爬，按照表姐的指点，决心去向高老头的二女儿妞沁根太太进攻。伏脱冷是个目光敏锐的人，对拉斯蒂涅的心思摸得十分透彻。他对拉斯蒂涅说：“在这个互相吞噬的社会里，清白老实一无用处，如果不像炮弹一样轰进去，就得像瘟疫一般钻进去。”他指点拉斯蒂涅去追求泰伊番小姐，只要拉斯蒂涅答应他提出的条件，他可以叫同党把泰伊番小姐的哥哥杀死，让她当上继承人。这样，银行家的遗产就会落到拉斯蒂涅手中。拉斯蒂涅虽然被伏脱冷的赤裸裸的言辞所打动，但又没敢答应下来。拉斯蒂涅通过鲍赛昂夫人结识了纽沁根太太，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纽沁根太太并不是自己要追求的对象。这个银行家的妻子经济上被丈夫控制得很严，她为享乐的急需，甚至要求拉斯蒂涅拿自己仅有的一百法郎去赌场替她赢六千法郎回来。见纽沁根太太无油水可取，拉斯蒂涅便转向泰伊番小姐调情了。拉斯蒂涅心里明白：如果这一计划成功，自己就会有八十万法郎的财产。

然而伏脱冷的伪装已被人识破，警察当局的暗探买通了米旭诺小姐，要她验明伏脱冷的身份，报酬是三千法郎，这时伏脱冷已经开始按计划行事：让同党寻衅跟泰伊番小姐的哥哥决斗。但第二天中午，米旭诺在伏脱冷的饮料中下药，伏脱冷被醉倒不省人事。米旭诺把闲人支开，脱下伏脱冷的内衣，在肩上打了一巴掌，鲜红的皮肤上立刻现出“苦役犯”的字样。

这时，传来泰伊番小姐的哥哥在决斗中死亡的消息。伏脱冷服了呕吐剂，刚刚苏醒，来逮捕他的警察已经包围了伏盖公寓。特务长走上前来，一下打落了他的假发，伏脱冷全身的血立刻涌上了脸，眼睛像野猫一样发亮，他使出一股蛮劲，大吼一声，把所有的房客吓得大叫起来。暗探们一齐掏出手枪。伏脱冷一见亮晶晶的火门，知道处境危险，突然变了面孔，镇静下来，主动把两只手伸上去戴上手铐，使得警察本来打算当场击毙他的计划破了产。他当众承认自己名叫雅克·柯冷，诨名“鬼上当”，被判过二十年苦役，他认为在场的人不比他更高尚。当他发觉是米旭诺小姐告了他的密时，他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顿时像一道刺眼的光射在米旭诺脸上，吓得她腿都软了。临走时他还不忘对拉斯蒂涅说，他有办法收账的，然后喊着“一、二、一”走了出去。房客们十分惊愕，只有拉斯蒂涅心里明白泰伊番小姐哥哥被凶杀和伏脱冷要向他“收账”的原因。不过，拉斯蒂涅在伏脱冷履行杀人计划前就不想牵涉进去，并准备通知泰伊番父子，只是被伏脱冷预先料到，用药酒把他醉倒了才未实现。与此同时，高老头又为拉斯蒂涅与自己的二女儿牵线搭桥，购买了一幢小楼，供他们幽会，也促成他决定不再追求泰伊番小姐。

一天中午，伏盖公寓门口突然来了一辆车，只见纽沁根太太急忙下车到了高老头的屋里。她向父亲诉说丈夫如何把她的财产拿去做生意，剥夺了她的所有权的事。父女俩正说着，雷斯多夫人也来了。她哭着告诉父亲和妹妹：她的丈夫利用她卖掉了昂贵的项链去为情人还债，现在她的财产已差不多全部被夺走。高老头听后受到很大打击，他为自己现在已无力帮助女儿急得把脑袋往墙上撞。两个女儿则为金钱互相指责，高老头终于急得晕了过去，患了初期脑溢血症。

鲍赛昂夫人为了告别上流社会，决定隐居到乡下。临行前她准备举行一个盛大舞会，原因是她的情夫为了娶一个有钱的小姐，无情地抛弃了她。高老头的两个女儿为出席这次舞会费尽了心机。大女儿要做一套金钱织锦缎的漂亮衣衫，又来找父亲要一千法郎。高老头被逼得付出了最后一文钱，致使中风症猛发作。在父亲病危时，两个女儿不来看他，却去参加鲍赛昂夫人的舞会去了。拉斯蒂涅想去把纽沁根太太叫回来，也来到子爵夫人家。

鲍赛昂夫人举行的这次舞会场面壮观，赴会者云集，人人都想赶来看看这位往日上流社会的“领袖”今日情场失意被迫退出社交界的情景。宫廷中最显要的人物、各国大使、公使、部长、名流都到了。街上停放了五百多辆车，灯烛照得屋内处处通明透亮。子爵夫人装束素雅，在众人面前脸上没有表情，仿佛还保持着贵妇人的面目，而在她心目中，这座灿烂的宫殿已经变成一片沙漠，一回到内室，便禁不住泪水长流，浑身发抖。她把情书统统烧毁，作最后的诀别准备。舞会结束后不久，拉斯蒂涅目送鲍赛昂夫人坐上轿车，同她作了最后一次告别。

在伏盖公寓，可怜的高老头快断气了。他还盼望着两个女儿能来见他一面。拉斯蒂涅差人去请老人的两个女儿，结果一个也没来。老人每只眼中冒出一颗浑浊的眼泪，滚在鲜红的眼皮边上，长叹一声说：“唉，爱了一辈子的女儿，到头来反给女儿遗弃！”只有拉斯蒂涅张罗着高老头的丧事。他目睹这一幕幕悲剧，随着高老头的埋葬也埋葬了自己最后一滴同情的眼泪，他决心顺从污浊的环境，不择手段地向上爬。

作品介绍

长篇小说《高老头》是巴尔扎克的代表作之一。与巴尔扎克同时代的任何作家的作品都没有比这部小说对主要人物的刻画更深刻的了。十九世纪初期，是法国历史上共和与帝制、进步与反动进行着激烈搏斗的时代，对当时社会现实有着深刻理解的巴尔扎克牢牢把握着这一时代特征，《高老头》着重揭露批判的是资本主义世界中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小说以1819年底到1820年初的巴黎为背景，主要写两个平行而又交叉的故事：退休面粉商高里奥老头被两个女儿冷落，悲惨地死在伏盖公寓的阁楼上；青年拉斯蒂涅在巴黎社会的腐蚀下不断发生改变，但仍然保持着正义与道德。同时还穿插了鲍赛昂夫人和伏脱冷的故事。通过寒酸的公寓和豪华的贵族沙龙这两个不断交替的主要舞台，作家描绘了一幅幅巴黎社会人欲横流、极端丑恶的画面，披露了在金钱势力支配下资产阶级的道德沦丧和人与人之间的冷酷无情，揭示了在资产阶级的进攻下贵族阶级的必然灭亡，真实地反映了波旁王朝复辟时期的特征。

文学史家称这部小说“创造了金钱与买卖的史诗”，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一个高峰，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名著。恩格斯称赞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写出了贵族阶级的没落衰败和资产阶级的上升发展，提供了社会各个领域无比丰富的生动细节和形象化的历史材料，“甚至在经济的细节方面（如革命以后动产和不动产的重新分配），我学到的东西也要比从当时所有职业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恩格斯：《恩格斯致玛·哈克奈斯》）

巴尔扎克逝世时，文学大师雨果曾站在法国巴黎的蒙蒙细雨中，面对成千上万哀悼者慷慨激昂地评价道：“在最伟大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名列前茅者；在最优秀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