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詹巴蒂斯塔·维柯
维柯,美学科学的发现者 一个把类似概念放到一边,以一种新方法理解幻想,洞察诗和艺术的真正本性,并在这种意义上讲发现了美学科学的革命者,是意大利人詹巴蒂斯塔·维柯(Giambattista Vico)。
在鲍姆嘉通的第一本小册子注212于德国发表的十年前,维柯在那不勒斯就出版了他的《新科学》第一版。这部著作,在论诗的本性上,发展了他1721年在《论法的永恒性》中提出过的思想,这些思想是他“二十五年不断冷静沉思的结果”。注2131730年,在由两本专著(《论诗的智慧》和《论真正荷马的发现》)组成的《新科学》第二版中,维柯又进一步阐述了这些思想。
在他遇到的一切机会中,在书的绪言中,书信往来中,婚诗和挽诗中,甚至在他作为书评家所做的评述中,他都不倦地重复这些思想,并把它们灌输到当代人们的错误的意向中去。
这些思想到底是什么呢?它们正是(可以说)由柏拉图提出、亚里士多德企图解决但未能解决而文艺复兴之后各种徒劳也未能解决的问题:诗是理性的还是非理性的,是精神的还是丑陋的东西呢?如果是理性的,其真正品质是什么,用什么方法才能把它同科学和历史区分开呢?
我们已经知道,柏拉图把诗归诸人类精神中的卑微部分。维柯则提高了它的地位:他把诗当作人类历史中的一些过程,由于人类的历史是理念的历史,它的过程不是众多事件的罗列,而是精神的一些形式;他把诗当作精神理念历史的一个阶段,意识的一种形式。诗的产生先于知性,后于感觉;由于对此的混乱,柏拉图不承认诗应有的地位,并主张把它从他的“理想国”里驱赶出去。“人类首先进行的是没有感知的感觉,其次才以不安和激动的灵魂来感知,最终才以纯粹的头脑来自省。这才是评价诗的真正原则。诗形成于情欲和感觉,有别于形成于理性自省的哲学;所以哲学越提高到普遍,就越接近于真;而诗越掌握特殊,就越实”。注214诗虽是幻想的阶段,却提供真实的价值。
诗和哲学、幻想和知性 幻想阶段是独立自主于知性阶段的,知性阶段不仅不能使其完善,反而只能毁掉幻想的阶段。“形而上学的研究和诗的研究是截然相反的:因为前者清洗思想的幼稚先见,而后者却沉浸其中而倒置;前者坚持对感觉的评判,后者却以感觉为其原则;前者使幻想软弱,后者却使幻想强壮;前者强调不要使肉体成为精神,而后者却只是强调由肉体到精神的欢欣;所以,前者的思想整个是抽象的,而后者,当幻想越强壮时,则越美。总而言之,形而上学研究学者们所认识的各种情欲之上的万物之真……,诗却引导俗人以不安的情感据实而行,可以肯定,没有不安的情感,俗人是不会行动的。所以,在过去的所有时代里,在我们所了解的一切语言中,从未产生过二者兼备的出类拔萃者,既是伟大的形而上学的哲学家,又是伟大的诗人,特别是像诗歌之父和巨匠荷马那样的诗人。”注215“诗人是人类的感觉,哲学家是人类的知性”注216。“幻想越强,推理越差”。注217
当然,“自省可以放到诗句中,但不因此就变成了诗”,“抽象的评判属于哲学家,因为它们包括了普遍性,超越情欲之上的自省属于假的、无情的诗人”。注218“通过自省来歌颂妇女的美丽和德行的诗人……是哲学家,他们用爱情诗句推理”。注219一些是哲学家的理念,另一些是诗人的理念。诗人的理念和画家的理念是相同的,他们的区别只是“语言和颜色”。注220伟大的诗人不是产生在反省时代,而是产生在幻想时代,即在被称为野蛮时代就产生了的:荷马产生于古代的野蛮时期,但丁产生于中世纪“意大利野蛮时期的回返”。注221那些想在希腊诗歌之父那里找到哲学智慧的人,他们就本末倒置了;因为诗人的世纪先于哲学家的世纪,所有幼稚的民族都是最高的诗人。诗句由于“自然的必要性”先于散文体句子的产生,不只是“喜欲的任意而为”,而是寓言和幻想的普遍性先于理性即哲学的普遍性而被人理解。注222
维柯以此评价并纠正了柏拉图在《理想国》里的评论。柏拉图否定荷马的智慧,否定任何类型的智慧,否定吕库古(Licurghi)、卡隆达(Caronda)、索伦(Soloni)的法学智慧;否定泰勒斯(Taleti)、安那查西斯和毕达哥拉斯的哲学智慧;否定军队将帅的韬略。注223荷马(他说)如果应有智慧的话,那只能是诗的智慧。从猛兽和野蛮的东西那里得出的荷马的比较和想象是奇妙无双的,但“如此成功的天才肯定不是被任何哲学驯化、文明化了的天才”。注224
如果有人于反省时代作诗,就得回返到幼稚时代,“复元思想于根”;不是以知性来自省,而是受幻想的驱动,重新回到特殊之中。如果一个诗人接触到哲理,并不是他“由于驱散幻想而得到真理”,而只是“面对它们就像在广场和剧场看到它们一样”。注225毫无疑问,苏格拉底以后出现的新剧充满着哲理、知性的普遍和“人类习俗的知性对象”,但剧作者,作为诗人,由于他把逻辑转换成了幻想,所以,能把那些理念用肖像显示出来。注226
诗和史 艺术和科学、幻想和知性在这里的区别是很深刻的:两种类型的活动,经过多次重申的对比之后,是不可能混淆的,但诗和历史的区别并不是极为清楚的。维柯虽然没有援引亚里士多德著作中的一些章节,可还是含蓄地解释了为什么对亚里士多德来说,诗比历史更富有哲学意味,为什么他反驳了亚里士多德的历史属于一般而诗才属于普遍性的错误。诗和历史相比,不是因为诗是概念的沉思,而是因为它像科学一样,是理念的。
“完整的理念”应是诗的最好的寓言,“因为诗人从理念上给没有生命的万物以生命,这是这门艺术的大师说的。诗的理念和画家的理念一样,是完全的幻想,而不是摹仿,像肖像画家。诗人和画家都借助造物主的肖像,被称为神妙的人”。注227维柯反对那些责难诗人的人,据他们讲,诗人只提供假。他说:“最好的诗是更靠近理念的真,即更靠近上帝的永恒真理的真;所以,史学家的真理与它是没法比较的。史学家的真理惯常只提供给诗人以任性、必然、机遇等等,但塔索想象出的郭弗雷多注228却应是所有时代、所有民族的统领。所有诗中的人物都是这样的人,尽管他们的性别、年龄、气质、习惯、民族、国家、能力、条件和机遇是如此不同。其他的只是由政治家、经济家、道德哲学家推论出的被诗人表现为肖像的人类灵魂的永恒特质”。注229维柯还提出了诗人在史学家之前的难题,他抓住并部分赞同卡斯泰尔韦特罗的考证:如果诗是可能的设想,它就应先于历史,是仿造的现实;他用把诗同历史等同起来的办法解决了这个难题。诗是原始的历史,是真实叙述的寓言。荷马是第一个史学家,或更高,是“希腊人叙述、歌唱他们历史时的英雄典型”注230。诗和史,究其源是一样的,或者确切地说,是不可分的。“但为什么不能产生出一些假的理念呢?这是因为假存在于理念的畸形混合物之中,这样,它就不能因袭;任何传说的东西,在其起源之初,都有着真实的基础”。注231从这里产生了关于神话的一个新思想:神话不是任意的或经过权衡的创造,而是在原始人的精神中被摹仿出的关于真理的自然幻想。诗提供幻想的映像,科学或哲学提供心智之真,意识提供事物之实。
诗和语言 对维柯来讲,语言和诗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他批驳了散文句子产生于先而诗句语言产生于后的“那个语法学家的共同错误”,找到了“在诗中已被发现的那些起源”,即“语言和文字的起源”。注232为了得到这个发现,就需要“一个令人不快的、折磨人的、庄重的辛苦劳动,这个劳苦的程度越强,这个发现就越能揭示我们的本性,以便进入到霍布斯、格劳修斯(Grozio)、普芬多尔夫(Pufendorfio)的没有任何话语、但正是从他们那里产生了文明民族语言的原始人的本性之中”。注233收获的结果和付出的劳动是相等的,所以,他能够由此发现语言产生于约定俗成或如他所说的“是任意表明”的错误。他说:“由于语言的天然起源,它们本身就应有着它们天然的意义,这在拉丁语的俗语中是常见的……,几乎拉丁语的所有词汇都是由自然的来源、自然的特质和易感觉到的影响而形成的。一般地讲,所有民族语言里的主体都是比喻。”注234他还批驳了语言学家的“散文作家的语言是真正的语言,诗人的语言不是真正语言”注235的另一个错误。对维柯来讲,属于暗喻的诗的借喻,“产生于所有民族的本性,而不是在诗上有特殊才能之人的任意而为”;注236借助“相似、想象、比较”的语言,是由于“需要确定事物特质的语汇的类和属的贫乏”和“作为整个民族共同本性的结果而造成的”。注237最初的语言就是那些“和要表达的思想有天然联系的、无声的、身体的动作”注238。他还进一步研究了象征语,包括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徽章、骑士的象征性图案、纹章和贵族纹印等等这些被他称为“中世纪的象形语言”。注239在中世纪的野蛮时期,“无声的语言……非基督教的最初民族的语言应回返到意大利人之中,这些语言的创造者,在找到有节语言之前,就用它们来表明自己的一些思想——这些思想在当时是经常感觉到的,它们和无声的动作有着天然的联系——和一些他们要说明的事物。这些无声的身体的动作,被转换成有声的语言,它们应是诗的话语就是很清楚的了”。注240所以,语言分为三个种类和阶段:无声的天意语言、表明业绩的英雄语言和讲话的语言。他希望有一个普遍的语言学,“一个各民族思想之声的字典”。
归纳逻辑和形式逻辑 谁有关于幻想、语言和诗的这样的思想,谁就不能满足于形式逻辑和经院哲学的逻辑、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和拘泥于文字的逻辑。人类的头脑(维柯说)“由所感而使用知性得到感觉之上的东西,在拉丁文里称为心智”。注241在论逻辑史的一个草稿中,他说道,“出现了亚里士多德和芝诺。亚里士多德是教授三段论法的,他的方法与其说在特殊中解释普遍,不如说他为了得到普遍而糅合特殊;芝诺用他的多段论法给现代清谈家提供了只能减弱而不能砥砺头脑的方法;他们都不能给人类的利益以任何东西。维鲁拉姆注242,伟大的哲学家和政治家,在他的具有重大实验哲学成果的、被英国人所追随的《论工具》注243中,正确地提出、推荐并解释了归纳法”。注244至此,他批判了一直被看作而特别是当时被看作一门最完整的科学——数学。
维柯反对所有以前的诗学理论 维柯不仅是事实上的革命者,而且作为革命者,他对此有着充分的意识。他知道反对在他之前的所有的诗的理论。他的关于诗的新原则(他说)“不只是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直至我们的卡斯泰尔韦特罗的不同,而是截然相反”。这些新原则是想象的原则,由此,我们找到了作为所有民族包括犹太民族最初的语言——诗注245。他以这些原则(在别的著作中他也这样坚持)“推翻了首先由柏拉图提出、尔后又由亚里士多德直至我们的帕特里齐、斯卡利杰罗、卡斯泰尔韦特罗提出的所有的诗的起源之说,确定了卓越的诗是由于人类推理的缺乏而产生的说法。它对来源其后的艺术,诗的哲理和批判的哲理乃至这些哲理本身,都不是等同的,而是更高的东西……”。注246在自传中,维柯夸耀他早已发现了那些“希腊人、拉丁人和其他民族关于诗的一直相信的原则之上的神话的原则”。注247
那些陈旧的、“被柏拉图抛出、被亚里士多德肯定的”原则都是武断和偏见,它们把具有诗的理性的作家[他援引了他们之中的雅各布·马佐尼(Jacopo Mazzoni)的名字]引入歧途。甚至像帕特里齐这样庄重的哲学家和其他一些哲学家“关于歌和诗起源的一些说法都是毫无意义的”,都是他“不好意思提及的”。注248但看到他以《新科学》的原则评价贺拉斯的《论诗艺》并极力从他那里挖掘出一个值得称赞的意义是很奇怪的。注249
可能,对于同代人的著作,他了解穆拉托里的那些,他提到了他和另一个与他有直接交往的格拉维纳的名字;但可以肯定,如果他读过《论完美的诗》和《幻想的力量》,他就不能满足于那里对幻想能力的论述,对这个能力,维柯赋予了极大的力量和非常的重要性。或许,反之,他可能从格拉维纳那里得到了启发(如果不直接从法国作家那里,如莱博苏),在他那里他遇到了那个关于一个具有深密智慧的荷马是不合现实的想法,这个想法是如此猛烈和无休止的争斗着。他对笛卡尔主义所做的大量责难之一,是它没有任何关于诗和幻想的才智。他说他的时代,“是被分析的方法,被一个公开宣称窒息源于身体的灵魂的所有官能特别是窒息今天那个被痛斥为万恶之源的假想官能弄得思想纤弱的时代”;是“冻僵美妙诗篇所有宽容雅度的智慧时代”;这样的智慧时代完全阻碍了人的智能。注250
维柯关于以前的语法学家和语言学家的评论 那个包括语言的理论也是同样的。“它们产生的方法,或语言的本性,需要我们冷静地加以沉思。我们既不能以错误的方法从柏拉图的《克拉底鲁篇》那里来欢欣地明了语言产生的方法和它的本性(他暗示他在第一本书《论古代意大利人民的智慧》中遵循的学说),也不能满足于后来的沃尔夫冈·拉齐乌斯(Wolfango Lazio)、斯卡利杰罗、桑切斯和其他一些人对此的见解。为此,乔万尼·克莱里科(Giovanni Clerico)在推论我们提到的类似问题时说:“在包裹着众多的不确切性和疑难的所有哲学里,没有任何东西。”注251在其他地方,文艺复兴时期的语法学家未能逃过批判。他说,语法给讲话准确以准绳,逻辑给讲话之真以规则,因为,“由于自然的顺序,讲话之真先于讲话准确,所以,被以后所有优秀的语法学家所追随的斯卡利杰里竭力用逻辑的原则对拉丁语的原因予以推理,但他的计划失败了,因为他依附了一个特殊哲学家的逻辑学原理,即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原理;由于他的原理太普泛化,所以不能解释几乎是无穷的一般。而这些一般,由于本性,产生于任何想对语言进行推理的人之前;所以,桑切斯在他的《智慧》一书中,极力解释了拉丁语的无数特殊,并以这样不足称道的成绩来挽救亚里士多德逻辑学的普遍原理,他牵强附会地、令人生厌地几乎是在无数讲拉丁语的摹本中得到了一些结果;相信这些拉丁语能弥补拉丁语在使用时秀美和高雅的不足”。注252词类部分和不被他们赞同的文章结构法部分完全是另一个起源,他们虚构出:“重新找到语言的人,应该首先进入亚里士多德的学校。”注253由于发现阿尔那乌德的逻辑是在“亚里士多德基础上”加工而成的,同样的评价也肯定同样会扩展到波尔—罗亚尔的逻辑—语法的指导原则之中。注254
17世纪作家对维柯的影响 维柯可能对17世纪的修辞学家有很大的好感,在他们那里,我们似乎可以预感到美学科学。即使对他来说,天才(他指幻想和记忆)也是“所有发明之父”。他称关于诗的评价为感觉的评价,它和“鉴赏”、“好的鉴赏”的词义等同,但他并没有取其此意。毫无疑问,他了解具有敏锐洞察力和良好观念的专论作者,因为他在他的一个供学校讲学用的枯燥的修辞学手稿中,援引了保罗·贝尼(Paolo Beni)、佩莱格利尼、帕拉韦奇诺、奥尔西侯爵的名字。注255他推崇帕拉韦奇诺的专著《论风格》,但也不是不知道同一作者的另一部著作《论善》。注256可能在他的头脑里并不是没有留下那个天才闪现的影响,这个在耶稣会士身上出现的天才闪现认为,诗始于人类最初情感的骚动。他没有提到泰绍罗,但不能怀疑他不知道他,在《新科学》的论述里,除了关于诗、纹章、“贵族纹印”、“军队帜徽”、“徽章”,还提到了泰绍罗在《亚里士多德的望远镜》里称为“聪慧”注257的那些东西。“聪慧”对泰绍罗来讲,和任何其他精神的和比喻的说法是相同的,而幻想的行为对维柯来说,它不仅可以用词还可以用线条、颜色、“无声的语言”来展现。他也了解莱布尼茨的一些思想,这个伟大的德国人和牛顿,被他称为他那个时代的“两个一等的天才”。注258对在德国由莱布尼茨学派形成美学的尝试,他也略有所知;但可以肯定,他的诗学的逻辑之发现独立并早于比尔芬格的低级官能的器官论,早于鲍姆嘉通的“低级认识论”,早于布赖廷格的“幻想的逻辑学”。事实上,维柯一方面和反对形式主义及经院的拘泥于文字的文艺复兴的广泛反对动相联系——这个始于恢复经验和感觉[泰勒斯(Talesio)、康帕内拉、伽利略、培根]的广泛反动在个人和社会生活中应导致恢复幻想的价值——,另一方面,他又先于浪漫主义。
《新科学》中的美学 在他的全部思想中,在他的《新科学》的体系中,维柯的诗的新理论并没有被看成是至关重要的。这位那不勒斯的哲学家继续被一般地视为历史哲学的创立者。如果对这门科学,他尝试对具体的历史进行推理和对所有时代、事件进行观念地归纳的话,那么,维柯就将提出一个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他所花的气力就像后来他在所有其他问题上所花的气力一样,都将可能是白费的。事实上,他的历史哲学、他的理念的历史、他的“关于各民族共同本性的新科学”并不包括具体的、一般的在时间中行进的历史;它不是历史的而是理念的科学、精神哲学。当然,维柯在上述真正的历史学中也有很多发现,这些发现已被现代评论加以主要肯定(如关于希腊史诗的发展,关于古代和中世纪封建社会的起源和本质等),可以说,毫无疑义,他在这方面也是很突出的。但他的著作的这部分有别于那个基本的、真正的哲学部分。至此,如果哲学部分是表明精神理念阶段的一个学说,或如他所说,是“对我们头脑的变革”——维柯第一个肯定了这些阶段和变革——,那么,他就广泛地发展了不只是逻辑、伦理和经济阶段(尽管在它们之中,他也投进了很多思想之光),而主要是发展了幻想和诗的阶段。第二版《新科学》的大部分都是谈论具有创造性的幻想的。那些关于语言、神话、文字和符号象征论的所有理论都是从“诗的新原则”里产生出来的。所有他的“关于文明、国家、法律、诗歌、历史,一句话,所有人类学的体系”都是以他置身其中的那个发现为基础的。作者认为《新科学》第二版是献给诗的智慧,“在那里,他得到了一个与培根的发现截然不同的发现”,“它构成了著作的主体”,但该书的第一版和第三版也几乎主要是论证幻想的产物的。所以,可以说,维柯的真正的新科学就是美学,至少是给予了美学精神的哲学以特殊发展的精神哲学。
维柯的错误 在他思想里的众多光点中,甚至可以说在他思想的强光中,仍有一些不清楚的地方和暗角。具体历史和精神哲学的混淆使维柯的历史阶段与实际的历史不符,有时几乎是关于精神哲学的寓言和神话。维柯在一般的文明史、诗的历史、语言史和其他东西的历史中找到了精神哲学那些阶段的多样性(一般有三个)。“最初的人,人类的童年,首先创造了艺术的世界,随后是长期的哲学家的时代,作为其后果,又产生了民族(人)的老年,创造了科学。至此,人类臻至成熟”。注259历史地一般地讲,这个人类发展的草图有其真理性,但只是近似的真理。由于他对历史同对哲学同样混淆,他否定最初人类的任何知性逻辑,把他们的物理、天地形质、星象、地势学,乃至伦理、经济和政治都理解为诗学。这样,人类具体的历史阶段都成了诗的阶段。这样的阶段是根本不存在的,也是不可理解的。伦理、政治、物理,由于它们的不完善性,总是必然要有知性行为的。在一个文明的历史时代,诗理念在先是不可能成为事实的。
维柯多次陷入的另一个与此相同的错误是他认为:“诗的主要目的是教育无知的俗民去有德地行动”,以及“找到适合民众意向的过分骚动的寓言”注260。由于他关于诗中的非本质性的知性技巧和抽象的清楚解释,由于他认为诗不借助任何外界支持而立于自身之上,由于他认为幻想理论的特殊性,这样的命题不能理解为是诗的教育理论和诗的外在目的的回返,实质上早已超过了它;而且,毫无疑问,关于他的整个是诗的文明时代的历史假设之结果,在这样的时代里,教育、科学和道德几乎都是由诗人提供的。这样做的另外的结果必然是:被他理解的幻想的普遍性有时好像几乎是不完整的普遍性(如他后来所称的先验的或摹仿的概念)。尽管从另一方面来说,个体性在它们之中是如此特殊,它们的非哲学本性是如此鲜明,它们的纯粹幻想形式的意义还是占优先地位的。最后,还要注意,维柯的基本词汇不是以同样的意义来使用的,“感觉”、“记忆”、“幻想”、“天才”,它们相同的和不同的语意并没有被鲜明地区别开来。“感觉”有时是精神之外的,有时又是精神的第一阶段;诗人有时是“幻想”的工具,有时又是人类的“感觉”。他所说的“幻想”有时指“膨胀的记忆”。由于他的本源和最初思想的不确切性,他的思想是难以掌握的。
尚待完成的进步 继续对维柯进行分析,就能更准确地确定由他确认的真理、由他提出的不同和他的慧眼辨认,最终把美学从陈旧的修辞学和诗学的残留物中、从作者一些粗糙的概略法中净化出来。在维柯发现了美学的自主性之后——这个发现归于维柯的天才——,把人类头脑的变革从历史事件中区别开来,把美学从荷马文明中区别开来,这个领域的工作,这个发展还是要继续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