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平静

医院是一个特殊的舞台，这里有最真实的生活，有最勇敢的、能够直面生活的人们。

在呼吸内科，我访谈的是一位患有肺癌的老爷爷。爷爷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后背垫着家人带来的靠垫，头发花白但梳得很整齐，虽然躺在病床上，但我看得出爷爷身高至少一米八，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帅哥。爷爷很消瘦，但双眼非常有神，这也是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儿子陪在他身边，穿着一件清爽的polo衫，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老爷爷一家可能都受过良好的教育。

爷爷得的是肺癌，已经到了晚期，经历了一次化疗。我问他，最近两天情况怎么样。爷爷说：“最近这两天，胸和肚子总是不舒服，医生说可能是癌细胞转移到胃了，按理要做个胃镜明确一下，不过年纪太大，知道结果也没用，现在又不可能开刀，医生不建议做，少吃点苦头。”

下午我趁爷爷睡着了，问了一下他的儿子：“您知道您父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吗？”儿子说：“知道呀，医生说了，时间不多了，要我们多陪陪他，老人一辈子不容易，我们现在尽量让他多开心。”

等老爷爷醒过来的时候，我又和他聊了一会儿。我问他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他说最想吃鸡公煲，但是医生不让吃。聊着聊着，爷爷突然说：“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上海的平均寿命是84岁，我已经赚了3年了。”我在爷爷眼睛里面看到的是平静。爷爷一生一定是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才能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有这样的勇气来保持平静吧。

我带着敬意和祝福离开了爷爷的病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