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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医院墙壁听到的祈祷，比教堂的墙壁听到的，要多得多。”
医院，是一个见证生命出现和消逝的地方；抢救室，更是一个与死神博弈和较量的场所。
“啊！你们干什么！我不要你们救！都走开！……”吼叫伴随着剧烈地挣扎，患者拒绝所有人的靠近。明明是一位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四肢纤细的小姑娘，抗拒的力道却大得让一个成年男子都险些控制不住。我禁不住想到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刚刚被急救人员从急救车上送下来，安安静静地躺在抢救床上玩手机，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13：21
“这位抑郁症患者服用安眠药自杀……”
随着护士快速汇报的声音，医生推门而入，一边进行基本的检查，一边问道：“吃的什么药？吃了多少知道吗？”
一旁的家属赶忙回应：“艾司唑仑，34粒，发现到现在2小时。”
医生迅速对护士下达口头医嘱：“马上准备洗胃。”
13：26
家属拿开患者一直把玩着的手机。护士准备插胃管，却遭到了患者强烈的反抗。她用屈着的双腿踢开所有围在身边的人，一把扯去刚刚放入鼻腔的胃管。
第一次插管失败。
13：30
尝试第二次插管。
我在老师的指示下帮忙按住了患者左手，其他同学按住她的膝盖，她的弟弟控制她的右手。管子再次进入鼻腔的那一刻，患者再次开始拧动挣扎，双眼紧闭，身体绷得僵直，同时喊道：“我不要！难受！……”她的弟弟一边使劲按着他的右手，一边轻声哄着：“很快的，很快就好了，是我不好，现在让医生救你好不好……”
弟弟的眼角布满黑云，积攒了大片的雨。
13：32
胃管插入成功，洗胃开始。
经过一番“搏斗”，患者好像有些力竭，身体渐渐放松，依然紧闭双眼，喃喃着：“难受，我不要，你们不要管我……”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平静下来。我们慢慢减轻了手上的力道。
几秒后，她突然再次用力挣扎起来，上半身甚至已经脱离了床面，膝盖在男生用力控制之下被按了回去。我连忙去按她的肩膀，她弟弟也如梦初醒，帮我们再一次掌控局面。
重新躺下没多久，她开始作呕。护士见状连忙侧过她的头，她的弟弟快速抽取了餐巾纸放到嘴边，透明的黏液混合着鲜红色血丝从嘴角溢出。
她再次安静了下来。
13：41
第三遍洗胃开始，期间挣扎从未中断。
我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开始抽筋，刚想放松一下时，见她转了转脑袋，似乎很难受，我心头一惊，连忙重新按住她的手臂。
“难受啊！我不要这个管子，你们别救我好不好，让我去死啊！”吼声过后，患者很快又安静下来，身体却仍在挣扎。
我仔细一看，惊出一身冷汗，她在咬自己的舌头！显然她的弟弟也发现了，试图用自己的手指撬开她的牙关，颤抖着说：“你咬我好不好，求你咬我！让医生救你好不好，求求你！”
我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抬头发现她弟弟早已泪流满面。
护士迅速拿来压舌板让她咬住，抢救室里的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家属一直在旁或低声或高声地哄着，都已哭成了泪人。
14：21
洗胃结束，患者转入观察室监测病情。
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碰到抑郁症企图自杀的患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深切地感受死亡，感受厌世的情绪。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令人心痛的抢救现场依然历历在目，我的心，仍然在颤抖。家属拽着医生，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白大褂上的场景，让我难以忘记。抑郁症又称抑郁障碍，以显著、持久的心境低落为主要临床特征，是心境障碍的主要类型。不管本人有多么悲观，甚至想尽一切办法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在意和关心他（她）的人如同一捧温暖的烛火，努力照亮他（她）的灵魂深处，挽留他（她）在人世间多看一些风景。
我想，任何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热泪盈眶吧。
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也许这个问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将一辈子无解。生命，有时脆弱而短暂，但善意和关爱总让人无法轻易割舍。
“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曾被温柔的人那样对待过，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柔相待的感觉。”
真挚滚烫的泪水晕染在白大褂上，虽轻，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唐 瑜）
导师评语
一名刚刚踏入医学之路的医学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深切地感受死亡，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脆弱，第一次思索生命的意义。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令人心痛的抢救现场依然历历在目，心仍然在颤抖……但是，不管患者有多么悲观，甚至想尽一切办法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医者却永远是那一捧温暖的烛火，努力照亮患者的灵魂深处。“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这就是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深深地扎根在医学生的心灵深处。
（唐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