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观金融史:一个银行职员的档案寻踪(1921—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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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丰纱厂

1918年初,著名实业家穆藕初赴郑州考察时发现,郑州不仅交通便捷、原料充沛,紧依北方及西北市场,而且煤斤、劳力与上海相比“色色较廉”,于是“决心作一个试验,建立一个纱厂,作为纺织业走向原料中心的初步,拿这里作为基点,一步一步的向内地拓展”。回沪后,他决定集资200万两,其中他本人投资15万两,在郑州建立一个新厂——豫丰纱厂。当年冬天,穆藕初再次北上郑州,在郑州火车站附近一个叫窦府寨的地方购地160余亩,于1919年4月开始动工兴建。同时,以贷款的形式向美商慎昌洋行订购美机3万纱锭,后增至5万余纱锭。另订购布机1 200台,并线机5 600锭。(1)

在河南郑州办厂,遇到的困难要比在上海大得多,它的基础设施工程规模就相当庞大。当时,郑州还没有现成的供电能力,也没有自来水厂,因此,豫丰纱厂只能自行添建发电车间及厂用自来水设施。郑州市内交通工具及其干道都远远落后于上海,为解决原料、物资及成品的运输,不得不自建铁路支线与郑州车站相连。另外厂内有不少低洼地,必须填高6尺,合计需土9万多方。由陇海路局负责日拨百辆列车帮助填方,用了105天才完成此项工程。从美国运来的设备在连云港停靠后,马上被转运至郑州,然后通过豫丰自建的铁路支线运到厂前,即使重达十吨的机器也能顷刻卸运入厂。1920年5月5日,高205尺、直径5尺的烟囱终于在厂内矗立起来,标志着规模一流的豫丰纱厂终于正式建成。同年6月13日,豫丰纱厂举行隆重的开幕典礼,鲁豫巡阅副使吴佩孚及当地绅商、军、学各界,及25名应邀专程赶来的上海工商界人士,共计800余人出席仪式。(2)

豫丰纱厂的特点是规模大、设备精,厂房仿美国最新样式营造,有公事房、工房、栈房、修机房、物料间、摇纱间、清花间、布厂、植棉厂、工人宿舍、青年会等。为解决厂用自来水和用电,厂内挖洋井七口,每日可出水20万加仑。所有机器设备均由美国塞克鲁威而厂生产。聘协理吴文钦、总工程师顾惟精负责厂务。开工之初,每日每锭约出十六支纱一磅零,所用之花,陕西约占七成,河南占三成,所出之纱,色泽甚佳,韧力尤高。因一部分机件未到,先开纱锭一万,一年后全部开足。(3)

开工之前,穆藕初就考虑到,“豫地重礼教,男女界限极严,纺织工厂既非男工所宜,而女工熟悉纺织工作者复无其人,如由男工教授管理又多不便”。于是,在1919年6月就从当地招收了12名女学生到上海德大、厚生纱厂学习纺纱技术及改良种棉,然后由她们充当培训女工的教师。又从上海招熟手100多名当助手,带教河南女工。为了进一步提高工人素质,他还邀请上海全国青年协会工作人员主持,开展业余教育。(4)

豫丰纱厂建成后,周边有了马路、街道,也改变了当地穷乡僻壤面貌,原本还是农村的窦府寨呈现出城镇化的气象。电灯、自来水、洋车、黄包车等一应俱全,饮食小吃业也适应工人三班制昼夜营业,市面兴旺。豫丰纱厂最盛时有5 000多人,解决了一些闲散农民的就业问题,推动了商业的发展。(5)

1921年3月22日的《申报》,载有《京汉道上见闻录》一文,其中写道:

郑县为陇海、京汉两路线交贯点。近年以来,日就发达。栈房林立,旅客云集,入夜电灯照耀街市如画,商场、戏园、茶楼、浴所,色色具备。巨商如烟公司、书局、银楼、药房、京货庄、广货庄、绸缎庄、洋布庄等门面,均巍峨壮丽,较之开封城市热闹百倍。但系新开市场,马路坎坷不平,尚待修筑。街市污秽,警政废弛,尚须整顿耳。车站迤南之铁机厂、车务管理局、豫丰纱厂等屋宇连云,林木丛茂,尤为他埠所无。现在筹备开辟商埠,数年后必可与津汉并称,为北方商业中心也。又从前妓女多联袂串游客栈,与顾客相嬲扰,刻经军警严禁指定新建之四十八间洋式楼房,为妓馆客舍,为之清肃,亦该埠进步之一征也。(6)

豫丰纱厂的生产设备是以贷款形式向慎昌洋行订购的。当时订购时外汇汇率较低,预算非常有利。当美元汇价由每百两银子兑换156美元逐步回涨时,由于缺乏现金,一时无法购进外汇,后来外汇大涨,最后按每百两银子兑换54美元结价,损失甚巨。1921年12月1日,豫丰与慎昌签订抵押合同,将厂房、设备以及物料等抵押给慎昌洋行。1922年起,由于受到政治、经济等因素的影响,豫丰纱厂出现亏损。1923年年底,穆藕初被迫把全部家产陆续抵押、变卖,将款项先后输往郑州。可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1924年2月4日,豫丰纱厂与慎昌洋行签订《经理人合同》,委托洋行为其代理人及总经理。(7)

1924年4月,穆藕初聘毕云程(8)为协理,整理厂务。毕云程后来在《追念穆藕初先生》一文中云:

美商慎昌洋行因豫丰纱厂纺织机器款项尚未清偿,坚持派洋员驻厂监督,而协理吴文钦氏又坚持不同意而辞职。同时厂中重要各科之长辞职者十二人,只剩仓库科之长金瑾如氏未辞,因金氏为穆先生内兄,不好意思辞职。穆先生在厂中连发三电邀我赴郑,面告厂中困难情形,立刻发表聘任我为协理,而穆先生即返沪养病。我就职后,即发现全厂动产、不动产已悉数抵押净尽,而月底到期空头期票三十万元,完全无着,如不能设法如期应付,即有破产之虞。总算靠了浙江兴业银行总经理徐新六先生与该行郑州办事处主任洪雁艕先生的帮忙,把这个难关渡过去了。(9)

从毕云程先生的叙述中可以看出,浙江兴业银行与豫丰纱厂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从起初为豫丰纱厂解决临时资金周转困难,到此后为该厂提供长期的大额贷款支持,浙江兴业银行在豫丰纱厂的发展过程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正是在如此背景之下,陈伯琴奉命于1924年初来到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