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话,原来在于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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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六岁的世界变得匪夷所思

“陈一森,你别无理取闹了!我跟谁来往跟你没有关系,你只是班长,又不是我的监护人!”

已是初冬,天空整日都是灰蓝的,萧瑟的风掠过,梧桐树上的叶子就像悬而未落的巴掌。走出校园的祁天雅在风里瑟缩了一下。

“喂,祁天雅!”一团影子突然挡在祁天雅和乔乔面前,把她们吓了一跳。

祁天雅抬起头来,认出眼前的人是秦叔叔的儿子秦霖。因为住得近所以祁天雅也总碰见他,只是秦霖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不怎么搭理她,她也就不自讨没趣了。她知道他是另一所高中高三的学生,只是听秦叔叔说成绩不怎么好也不听话,喜欢玩乐器,好像自己还有一支乐队。

“你找我?”祁天雅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

“别那么惊讶。”秦霖身旁还有另外两个人,三个人身形都高大魁梧,挡在她们面前引得旁边的同学频频侧目。

乔乔低头与祁天雅耳语:“认识?”

祁天雅点点头:“秦霖,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真的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会来找她。

秦霖将手指间的香烟洒脱地一弹,把手搭在祁天雅的肩膀上:“做我女朋友吧!”

祁天雅和乔乔顿时石化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就这样说定了!以后我来接你放学!”秦霖出人意料地笑了笑,而祁天雅猛然对上他有些勉强的笑容,这才反应过来:“啊,秦霖,不行!”

“你是看不起我?”秦霖冷冷地问。

“不是,秦霖……太突然了!”祁天雅满脑子混乱,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又不伤害秦霖。她真是被震住了,完全没有想到秦霖会突然跑来跟她说这样的话。之前他们从未正式交谈过,而且觉得他似乎很讨厌自己。

“不用想了,就这样定了!”秦霖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霸道。

祁天雅面红耳赤地说:“我还有急事,先走了!再……再见!”说完,她就拽着乔乔的手,而乔乔饶有兴致地跟秦霖他们挥挥手:“再见!”

祁天雅简直是落荒而逃,一直走出去老远,也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好啦,他们没有跟上来!”乔乔甩了甩祁天雅的手,突然跳起来指着她骂,“祁天雅,我鄙视你鄙视你鄙视你!”

“神经病!”祁天雅白她一眼,心里烦恼不已。

“你说你怎么认识他的?你居然连这么重大的事都瞒着我,亏我还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乔乔噘着嘴巴,不满地说。

“我跟他根本就不熟!”

“不熟人家会突然来向你表白,要你做他女朋友?”乔乔拍拍自己的额头,“我还以为我会比你早有男朋友。没想到你竟然早就暗度陈仓了……”

“打住!”祁天雅没好气地抬起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捂她的嘴,“别胡说八道了,他是秦叔叔的儿子,我跟他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那,他是暗恋你啰!”乔乔扯开她的手,笑闹地说,“不过看起来很有型呢!你就答应他嘛!”

“我又不喜欢他,他也不是我的菜!”祁天雅脱口而出。

“那你的菜是哪种?那你喜欢谁?”

“……”祁天雅一下语塞,手不由得松开乔乔。

乔乔原本只是顺口一说,没想到祁天雅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她怔了一下,面色倏地一变,差点失声喊起来:“祁天雅,别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陈一森,别告诉我你看上了陈一森!”

“不是!”祁天雅白她一眼,“我又没疯!”

“真的?”乔乔的一颗心这才稳稳地放下,刚才的几秒她简直紧张死了。

“真的!”祁天雅笃定地点点头。

“那是谁?”

“什么谁?”祁天雅有些扭捏地望向一边。

“别装!”乔乔扳正她的脸,“我是问你喜欢的人是谁,我是问你看上谁了?”

“没有啦!”祁天雅想转开话题,“我今天得早点回家!”

乔乔一把拽住她,当机立断地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祁天雅抿了抿嘴唇:“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那种感觉……就是常常想要见到他,即使是在人群里看到一眼,也会觉得开心。”

“他是谁?”

“我不知道名字……就是,就是上次在食堂……”

乔乔恍然大悟,拖长声音:“哦——原来是那个拿走你初吻的人!”

“什么初……”祁天雅娇羞地跺着脚,“我真的要走了!公交车来了……”

说完祁天雅就朝公交车站跑了过去。一直到坐在公交车上,她的心里还在想着乔乔的那句“拿走你初吻的人”,面颊滚烫起来。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为自己感到不好意思。

自从上次在食堂遇上后,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祁天雅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有时课间,她坐在窗边往窗外望,会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身影。有一次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他匆匆地经过他们班教室,甚至还朝这边望了一眼,她心里一震,手里的书差点掉下来。他好像不常在学校食堂吃饭,祁天雅也很少在食堂买饭,她总是带便当,中午的时候用学校的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了。有一次她在食堂看到他和余敏坐在一起,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交谈,很熟稔的模样。这让祁天雅的心里总是有暗伤连城的感觉。她并不是一个会主动的人,也不是自来熟,只有相处久了才会慢慢跟对方熟起来。她性格平平,没有棱角,也不畏缩,属于那种“无公害”的人物。

祁天雅下车的时候,看到一个圆脸、身材肥短的中年男人正在水果摊前与母亲讲话,之前祁天雅没有见过他,而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来买水果的。

“妈。”祁天雅狐疑地走过去。

母亲看到她,淡淡地说:“这是丘叔叔。”

“是你女儿呀,都这么大了,真漂亮!”丘叔叔过分热情地笑着。他穿着一身西装,手里夹了个公文包,头发往后梳理得整整齐齐,皮肤黝黑粗糙。

“丘叔叔好。”祁天雅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还不到四十,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稍稍打扮也很有韵味。父亲去世后,也有很多热心人过问母亲的婚姻,但母亲都淡淡地拒绝了,她总说现在没有心思考虑这些。祁天雅知道母亲是在顾虑她,而她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她想和母亲相依为命,但又想到自己以后总要离开家,母亲将会很孤独,所以对这件事她是抱着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丘叔叔热络地说,“慧琪,今天早点收摊。”

“不必了。”母亲叶慧琪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有事先忙吧。”

“那,那改天吧!”对方也察觉到她的冷漠,讪讪地说,“我跟你说的事再考虑一下……”

叶慧琪看了女儿一眼,匆匆地说:“再说吧。”

等到丘叔叔离开,祁天雅一转身,看到秦叔叔若有所思地立在鱼店门口,想到今天秦霖的话,脸不由得红了:“秦叔叔。”对方点头示意了一下,祁天雅走进他的鱼店,四十多平方米的面积,琳琅满目的都是鱼缸,各种色彩斑斓的鱼在里面或畅游,或静止。祁天雅看到一种青色的鱼,在不断地头朝下挤,甚是奇怪地问:“秦叔叔,这是什么鱼?好奇怪哦!”

“黄颡鱼,它们这样扎堆,大概是觉得会有安全感。”

祁天雅心里“哦”了一声,喜欢上一个人的心情是不是也是没有办法控制本能的一件事?就好像现在这样,明明是跟那个人不相干的事,却偏偏绕了几个弯想到对方。十六岁的成长,好像因为这种心情而变得不一样了。

秦叔叔往鱼缸里撒了些小虫,淡淡地说:“还是女孩子懂事,天雅你看你常常帮你妈守摊,我那儿子让他在店子里待一会儿他都待不住。”

祁天雅不知说什么好。

秦叔叔继续说下去:“成天都见不到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秦叔叔,别担心,也许他是在忙学习的事。”祁天雅宽慰地说,脑海中想起秦霖的样子。平日里见着他总是一副阴郁的表情,再想想他今天的话,不由得心里一紧。

那天晚上和母亲吃晚餐的时候,她们都各怀心事,一直到快睡的时候,母亲才喊住祁天雅:“天雅,妈有事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

“妈打算开个店子。”

祁天雅怔了一下:“要很多钱吧?”她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母亲开出租的收入和水果摊的收入,除去给奶奶邮寄一部分,余下的开支生活也所剩无几。

“那个,丘叔叔说会负担……”母亲犹豫地看她一眼。

“你会跟他结婚?”祁天雅艰涩地把这句话问出来。

“……”

“我不喜欢他!”祁天雅不由得扬高声线。今天虽然只是匆匆见过一面,但她对他的印象很不好,觉得是一种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油头粉面”。也许在心里,她还是在拿父亲做比较,父亲是那种敦厚的个性,对谁都很温和。

“天雅,他对妈妈很好,而且条件不错,以后我们不用住在这里,你也可以拥有一些你喜欢但我们买不起的东西。”母亲为难地看着她。

祁天雅腾地站起来:“难道是为了钱嫁给那个人?!您怎么可以这样?!而且我喜欢住在这里,这里有爸爸的影子,有回忆,再说我也不需要买什么东西,现在就已经很好!”

“天雅,这一次妈妈不是跟你商量,而是告诉你一声!”

“我、不、同、意!”祁天雅几乎是喊了出来,“为了钱嫁给那个人,妈妈您成什么人了?”

“天雅,怎么说话呢?”母亲面色一顿,“妈妈这也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您出卖自己!更不需要您出卖自己换来的钱!”祁天雅混沌地嚷嚷。

“啪”的一声,母亲扬起手来,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落在祁天雅的脸上。她整个人都蒙掉了,眼泪涌上来,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

“天雅……”母亲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祁天雅的脸,自己仿佛也被刚才的举动吓到了。

祁天雅愤然冲进房间,把门一关,扑在床上,哭了起来。从小到大,母亲从未打过她,特别是父亲去世后,母女俩相依为命,感情更是深厚。可是母亲竟然为了别人而打她,她对那个人一点儿好感也没有,觉得圆滑,觉得世故,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浮。何况她也感觉到母亲对那个人并不感冒,可为什么要嫁给他呢?如果是因为想要给她一个好点的环境而做出这样的牺牲,她更不会同意。

那天夜里,她是抱着父亲的照片入睡的,沉睡之中她梦见了他们一家三口在公园里,她坐在秋千上,父亲在她身后把秋千推得高高的,母亲举着相机在给他们拍照,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美满的笑容。画面突然一转,他们在人流中走散,她急急地喊着爸爸妈妈,那么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们脸上焦灼却迟迟地走不到面前,忽然之间一个人影过去,她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父亲慢慢地倒下去,鲜红的血汩汩地从他身体里涌出来,大片的红渐渐把整个世界都染红了,而父亲离世时的那种痛楚排山倒海地再一次涌上心头。

她在冷汗涔涔中醒来,脸上全是冰凉的泪水。在人生的旅途中,她永远都有一种锥心刺骨的遗憾——还没有去珍惜,却已永远地失去了。

祁天雅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学校门口的报刊亭翻着一本杂志。他穿着一件剪裁得很合身的呢大衣,冬日冷白色的日光将他衬托得更为清俊。祁天雅的心脏就像被一杯温水熨帖过,昨日和母亲争吵的烦恼也化解了不少。

她迟疑了一下也走到报刊亭,她站在他的身旁,佯装拿起另外一本杂志。可是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望过去,他宛若城堡中的王子,有着忧郁迷人的眼神,干净挺拔的身躯,俊朗的脸上是柔软的线条。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想要跟他说一句话,喉头却发紧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有人突然从她手里一把抢过杂志,一个男声在她耳边炸开:“老板,我要这本书!”

祁天雅恼怒地回头一看,陈一森单脚撑着地跨在单车上,面上全是满不在乎。

祁天雅懒得跟他理论,瞪他一眼,转身离开。原本她想息事宁人,但没想到陈一森骑着单车从后面撵了上来,车把撞到她的后背,她侧了侧身,恼怒地转过身:“陈一森,你有病吧?”

陈一森这才把耳机从耳朵上取下来,装作恍然大悟:“哦,我没看到你。真的,你就像个透明的人,所以我根本没注意到!”

祁天雅瞪了他一眼。陈一森做完阑尾炎手术请了十天的假就回学校了。回到学校的陈一森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互不相干,但现在他常常找她的碴儿,比如打扫卫生的时候,作为班长的他总是特意检查她擦的玻璃有没有擦干净,用手指在角落里抹抹,举到面前说,祁天雅,重新擦一遍;比如有时她英语作业没来得及做,就找同桌的“参考”一下,陈一森会一把收走两本英语本,害得她被老师点名批评;还比如要给学校广播站交稿件,他每次都以“她作文不错”为理由,让她来完成任务……不就是一个破班长吗?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官,处处“欺压”她这个平头老百姓。

“广播站的稿子交了没?”他板起面孔问。

祁天雅一边朝前走,一边说:“嗯。”

“今天要考物理,你肯定又是不及格!”陈一森骑着单车慢悠悠跟在她身后说。

“不用你操心!”她头也没抬地回答。

“我是怕你拉全班平均分!”

祁天雅突然停下来定定地望着他:“陈一森,你干吗跟着我?”

对上她明亮的黑瞳,他心里一慌,无趣地摸摸鼻子:“你上次害我住院,还没道歉!”

“你明明就是阑尾炎!”

“是被你打的!”他一口咬定,“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挨一刀!我肚子上现在都还有一条疤!”他差点撩开自己的衣服给她看。

她看了他三秒:“真是幼稚!”

他停顿了一下,而她已经走得老远。他突然间为自己刚才的无理取闹感到羞耻,他跟她说那么多废话,无非是想问问她昨天校门口那个人是谁。昨天他一出校门的时候,林浩就用手指给他看。他看到那个男生的手竟然放在她的肩膀上,一种没来由的嫉妒让他的心哆嗦了一下,他生生压住愕然,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根本就跟他没关系!可是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她的样子,他真是要疯掉了,要疯掉了!

今天到学校一看到她,就觉得满心满眼都是话,可是她冷漠的态度让他又低不下身段好好跟她说话,才会莫名其妙地去招惹她。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像老鼠啃吃东西一样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突然间,陈一森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清清楚楚地说:“祁天雅,出来一趟。”

全班自动噤声。

管灵灵错愕地推了推祁天雅,小声地问:“你又得罪他了?”

陈一森说完已经大步走出教室,他心里紧张得不行,生怕祁天雅不出来。如果她真的不肯出来,他该怎么做?谢天谢地,三分钟后,祁天雅垂着眼磨磨蹭蹭地走出了教室。已经是寒彻的天了,可她竟然还穿着校服,罩着里面的毛衫,显得有些单薄。

他默默地朝前走,而她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走到教学楼的顶楼平台上,他才停了下来。她站在他的面前,天空的背景是黛青色的,澄净的阳光落在她清丽的脸上,让他的心微微动了动。

“作为班长,我得提醒你,不要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他心里柔软,面上却是凌厉。

“什么意思?”祁天雅感到莫名其妙。

“昨天我都看见了,你跟那个人在校门口拉拉扯扯的!看他的样子就不像是好人,我是出于班长的义务才提醒你,不要去交一些坏朋友!”

“你是说秦霖?”

一听到这个名字,陈一森就觉得心脏肿胀:“你成绩本来就不好,再这样下去,根本就没希望考大学!”

祁天雅直白地望着他:“秦霖不是坏人!”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在等待她回答的几秒里,他所有的呼吸都要屏住了,紧张地盯着她。

“我跟他什么关系没必要向你汇报!”她讥诮地望着他,“作为班长,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祁天雅!”他浊血上头,怒气冲冲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就是这样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吗?你怎么可以一下喜欢一个,一下喜欢另一个?”那一瞬间他的暴怒让他蓦然看到了自己的内心。是在嫉妒——是在嫉妒呀!他一直觉得她喜欢的人应该是他,可她表现出来的对他的态度却是疏离和冷淡,难道她的喜欢就那么肤浅,那么经不起推敲吗?

“我什么时候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了?”祁天雅诧异地问,又察觉到他拽住自己的手,便想要挣脱。

“你这又是什么招?激将法?”

祁天雅简直无语:“我为什么要激你?”

“你们……”乔乔突然间出现,错愕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祁天雅赶紧掰开陈一森的手:“那封情书真不是我写的,其实是乔乔!”

祁天雅把乔乔推到他的面前,鼓励地说:“乔乔,你跟他说吧!”陈一森有点傻眼,他一直觉得祁天雅说“情书不是她写的”只是一句借口,她不好意思承认罢了,但现在却发现原来真是他误会了!他的一颗心就像跳水一样,直线跌落,那么失望,那么沮丧,那么让人抓狂。

“陈、陈一森……”乔乔被祁天雅突然推出来,又惊又慌。她原本只是担心祁天雅又会被陈一森为难才跟着上来,但现在形势突变,竟然转到她这里来。

“你什么意思?”陈一森恼羞成怒地盯着祁天雅。

“是你误会了,不是我喜欢你!”祁天雅竭力解释,“是乔乔,是她喜欢你,那封情书是我替她送的!”

“你什么意思?”他悲愤地想要在心里踢自己几脚,觉得丢脸极了,只会重复这样一句话。

“陈一森,是我!是我喜欢你!”乔乔突然大喝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你到底什么意思?”陈一森说完这句,也不看乔乔,猛然转身就走。他一走出天台就朝墙壁上狠狠踹过去几脚,他真是混乱得要疯掉了!

乔乔和祁天雅看着陈一森的背影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乔乔才说:“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说顺口溜呢。”祁天雅也对陈一森的反应莫名其妙。他好像很震惊,很失常,很狼狈。刚才的那个陈一森完全就不是她所认识的自信满满的“水仙花”。

乔乔突然跳起来掐她的手臂:“都怪你!都怪你!你干吗要跟他说是我!让我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情况下表白!祁天雅,我真想杀了你!”祁天雅一边躲一边讨饶:“我不想背这个黑锅了,因为误会是我,害得那家伙老针对我!”

“你你你——”乔乔又怒又伤心,“陈一森刚刚是拒绝我了吧?”

“他没有这样说呀。”祁天雅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那他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

“丢脸死了!”乔乔用手捂住脸。

“我觉得陈一森是太意外了,给他点时间消化一下。”

“真的?”

祁天雅笃定地点点头。

乔乔脸色稍霁:“对了,他找你什么事?我还以为你又犯什么错了。”

“哦,”祁天雅停顿了一下,“他只是耍耍班长的威风罢了。”

“祁!天!雅!”乔乔火暴地捋捋袖子,“你要是有事敢瞒我,我就用力掐你胳膊!”

祁天雅忍俊不禁地笑起来:“说得好像你以前没有用力似的!”

一放学,陈一森就被两个好友堵在座位上,嬉皮笑脸地问:“你找祁天雅什么事?”

“我就是提醒她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陈一森心情烦躁,冷冷地说,“真无聊!”

“无聊?”林浩坏笑起来,“我看是你无聊吧,祁天雅跟谁来往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明明就是在吃醋!”

陈一森被说中心事,猛然站起来推了林浩一把。

“不至于吧?”林浩揶揄道,“是真的?”

“真的?”张小帛也瞪大眼睛问。

“怎么可能!我又没疯!”陈一森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避开了两个好友的追问。他知道他们说得对,他真的是在吃醋。可笑的是他发现他“喜欢上祁天雅”这个事实时,才觉得上了鬼子的当——祁天雅根本就不喜欢他!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他像个傻瓜一样为她的喜欢而扬扬得意,又因为她的疏远冷漠而愤怒抓狂,还因为她跟别人“暧昧不清”而嫉妒吃醋……她在他的世界点了一把火,烧得他的内心火焰四溅,而她却只是风轻云淡毫不知情的肇事者。

在校门口,他又看到了那个秦霖,他跟祁天雅在一起。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匆匆地骑上单车,远远地把他们甩在了身后。那天晚上他的心情很不好,余敏过来跟他借影碟的时候,他也是爱理不理的。余敏离开后,母亲敲门进到他的房间,把他戴着的耳塞给摘下来,笑着问他:“儿子,你跟小敏吵架了?”

陈一森怔了一下:“我跟她吵什么架?”

“那你今天对她态度不好。”母亲停顿一下,“你在小敏面前有点强势了,妈看得出来,小敏是在让着你,但你也得改改你对她的态度。”

“她可以不用让我!”陈一森蛮横地说,“我又没非要她来找我!”

“傻儿子!”母亲笑了笑。母亲孟淑琴的父亲跟余敏的外公是世交,两家女儿也是很好的闺蜜,所以到了这一辈,陈一森、陈洛青和余敏也常常在一起玩。何况他们都住同一个小区,有事连电话都不用打,直接就可以过去敲门。

陈一森在房间里心烦意乱,音乐听不进去,游戏玩不下去,干脆翻出同学联络册,找到祁天雅家里的地址,打算去附近“晃”一下。他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挺可笑,可内心好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不得不去做这样一件事。

祁天雅的家在昙华林路,一条老城区的旧街,并不宽敞的马路边是两排光秃秃的梧桐树,凌乱无章的建筑,乱七八糟的广告牌,不洁净的街面上有着各种废纸,风吹得那些纸张在空中跌跌撞撞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他顺着门牌号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祁天雅的家。夜幕四合,街灯清冷地亮起来,他的心却柔软得像一滴水,他终于明白他来找她是为什么了。在发现自己的心意后,他决定要当机立断,快准狠地告诉她!他一直是一个自信的人,这来源于他在成长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受到过挫折,他给自己定的所有目标都能实现,一直以来他就是个佼佼者,各方面全面发展,就像是大海里的鲸,在一群鱼里,有着不言而喻的霸气。

当他幻想着祁天雅会有怎样诧异又惊喜的表情时,远远地看到她了,她和秦霖从公交车上走下来,在迈过一个坎的时候,他伸手扶了扶她。

祁天雅和乔乔一出校门就看到了秦霖,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倚着墙,嘴角处叼着一支烟,祁天雅心里一顿,倒是乔乔显得兴奋极了:“他来接你放学了!哇,真是有气势!”

祁天雅知道躲不过去,只得和乔乔迎了上去。

“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吧。”还没等祁天雅开口,秦霖已经先说了。

“不行,秦霖……”

“走吧。”秦霖说完已经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乔乔拉着祁天雅的手跟着走了上去。秦霖走了一段后找了一家烧烤店走进去,乔乔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祁天雅给“押”了进去。

秦霖自顾自地点上一堆吃的,又喊了一打啤酒。

“你喝这么多?”祁天雅诧异地问。

“不是我,是我们!”秦霖淡淡地回答。

乔乔几乎是雀跃地喊出来:“太好了,我还没有这样喝过酒呢!”乔乔跟祁天雅一样,都是中规中矩的女孩,抽烟喝酒这类事从来都不染指,所以当与她们完全不一样的“坏小子”秦霖出现的时候,才会让乔乔觉得既兴奋又好奇。

乔乔接过秦霖递过来的啤酒,猛然喝了一口,然后“哇”地一口吐了出来,皱着眉嘀咕:“一点儿也不好喝呀。”

“真是乖乖女!”秦霖厌嫌地拿起酒瓶,扬起头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口,“像这样。小口含着,先别吞,然后慢慢感觉到甘甜。”

乔乔学他的样子,端起杯子含了一口,然后慢慢吞咽下去,咂吧咂吧唇嘴,惊喜地点点头:“真的是甜的呢!”乔乔说完又啜一口,再一口。

“乔乔,别喝了!”祁天雅赶紧阻止,又看了秦霖一眼。他自顾自地举起酒瓶咕噜咕噜地喝酒,然后又点燃一支烟,用拇指和食指娴熟地夹着,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更加阴郁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祁天雅的?”乔乔没心没肺地问。

话音刚落,祁天雅已经猛咳起来,伸手去抢乔乔的杯子:“你别喝了,这又不是饮料。”

乔乔一把抓起酒杯,护在胸口,瞪着眼睛:“祁天雅,别扫兴!”

此时的乔乔已经面若桃花,眼神迷离,举着杯子对秦霖说:“你没戏!祁天雅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她不能做你女朋友!”

秦霖深深地看了祁天雅一眼,祁天雅恨不得捂住乔乔的嘴,那可是她心里的秘密,被这样轻易地和盘托出,让她觉得又羞又恼。而秦霖仿若不在意这句话,转头看向了一边。

祁天雅没想到啤酒的后劲也这么大,逞强喝完一整瓶的乔乔走出小店时就已经东倒西歪了,祁天雅扶着她被压得也快站不稳了。

疾驶的车伴着一束车灯光极为凶狠地扑面而来,秦霖伸手将祁天雅一挡:“小心!”她转头一瞥,在昏黄的路灯光里,看到秦霖关切的眼睛。不是那种冷厌的、顽劣的、阴郁的眼神——说实话,她有点怕他,觉得他有点“坏”,不务正业,抽烟喝酒,没礼貌,跟家人吵架,而且跟他的朋友在一起,黑衣黑裤的跟电视里的古惑仔似的。所以他来找她,于她来说就像惹了个麻烦。

秦霖低沉地对她说:“让我来吧。”他蹲下身,让乔乔伏在他的背上,然后背起了她。

墨蓝透明的天空中,一轮微湿银钩似的月亮缀在上面——祁天雅看着身边的秦霖,和秦霖背上的乔乔,觉得有些不真切。

一路无言。他们把乔乔送回家,而那时乔乔已经清醒一些了,从秦霖的背上跳下来,脸涨得通红:“那个……谢了。”

祁天雅又和秦霖坐公交车回家,已经是夜里九点,公交车上只有哐当哐当的声响,秦霖坐在祁天雅前排的位置,静静地望着窗外。

祁天雅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脚撑地、坐在单车上的陈一森。

“你怎么在这里?”祁天雅错愕地问。

陈一森冷冷地说:“谈恋爱谈到现在才回家,真不明白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

一听到他说“父母”,祁天雅的语气就硬了起来:“不用你管!”

祁天雅低头匆匆对秦霖说了一句:“我们走。”

他们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陈一森想也没想地丢开单车,一把拽住祁天雅的手臂:“祁天雅,你没得救了!”

“松开我!”祁天雅被他的手箍得生疼,皱眉说,“你凭什么管我?”

“放开她!”秦霖冷冷地说。

陈一森怒气冲冲地说:“你最好滚开,现在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话音刚落,秦霖已经扣住他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折。陈一森没有警觉,手被制约在身后。他反手一拳,又被秦霖握住拳头,这使陈一森气急败坏:“想打架?来呀!”

秦霖推了他一把,松开手。陈一森踉跄得差点摔在地上,愤然起身,大喝一声朝秦霖挥拳过去,这时祁天雅突然挡在中间,陈一森立刻收拳,拳头带着风呼呼的声音贴着祁天雅的脸颊。她紧闭双眼,停顿一下睁开来,松了口气:“陈一森,你别无理取闹了!我跟谁来往跟你没有关系,你只是班长,又不是我的监护人!”

说完她拉起秦霖的手臂:“不用理他!疯狗一样乱咬!”

陈一森抬脚朝单车踢了一下,一脸无所畏惧地嚷嚷:“我才懒得管你!你不识好人心!你自甘堕落!你……”他说不出来了,满腹的心酸委屈,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汹涌地扑了上来。

祁天雅和秦霖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秦霖突然说:“他喜欢你吧?”

祁天雅哑然失声,然后笑了:“怎么可能,那个人可是水仙花!”

“水仙花?”

“是呀,自负、自恋、自以为是!”祁天雅笑着说,“他应该是自尊受伤吧,所以刚才才会……”

秦霖不置可否:“那你喜欢的人是他?”

“怎么可能?!”祁天雅惊跳着再一次反驳,“不是他,哎,我到家了!再见!”祁天雅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跟一个并不熟的人讨论这样的话题,特别是秦霖,让她觉得很古怪。

“等一下。”

祁天雅收住脚步,回头看他。

“做我女朋友吧。”秦霖注视着她。

“这个……你不是要高考了吗?准备得怎样了?”她拼命地盯着脚尖,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真的,是假装而已。”

祁天雅备感意外,抬起头望着他:“我不明白。”

秦霖深吸一口气:“看来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什么?”

“你妈和我爸。”

“怎么可能?!”祁天雅觉得脑袋好像被人打了一下,又疼又蒙。她知道秦叔叔对她们母女很好,不仅让她们占用他店的一角摆放东西,还经常帮她们守摊,遇到需要搬重物什么的秦叔叔也会到家里帮忙。可是她也知道秦叔叔是有老婆的,她跟他老婆苏阿姨也常常见面,每次见到苏阿姨都会亲切地招呼她。

“我爸已经跟我妈提出离婚了!”秦霖冷冷地说,“知道吗?你妈就是可耻卑鄙的第三者!”

“你胡说!”祁天雅大喝一声,想也没想跳起来朝他狠踹过去一脚,“我妈才不会做这样的事!都是你们在编排她!我妈要结婚了——”祁天雅突然被她脑子里的念头吓到了,是因为母亲想要撇清这样的流言蜚语才会随随便便找一个人嫁掉吗?

“祁天雅!”秦霖没有还手,只是扶着她的肩膀,冷冷地说,“我是亲眼见到他们……”

“我不要听!”祁天雅推了他一把,猛然转身就跑。她的脑子里混乱得很,母亲突然要结婚了,为什么?是因为秦叔叔吗?秦霖突然来找自己,突然要让她做他的女朋友,是为了阻止他们在一起。她不想去相信这一切,只有等见到母亲才能问清楚这些。

祁天雅到家的时候,母亲还没有回来。她知道母亲今天上白班,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家了,电话铃此刻响了起来,她接起来,传来母亲责备的声音:“怎么才回来?打过好几次电话回家了,你都不在。”

“妈,”祁天雅迟疑地问,“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问这个做什么?”母亲停顿了一下,“晚饭放在锅里,热一下再吃,早点休息。”

“妈,”祁天雅打断她,“你真的要跟那个人结婚吗?”

“回来再说这件事。”母亲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祁天雅握着电话发了好一会儿呆,等到她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才恍然地挂上电话,但又被立刻响起的电话铃声给吓了一跳。

“妈,”祁天雅轻声地说,“您别嫁给他,我求您了!”

“是我……”陈一森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晰地传来。

祁天雅像见鬼一样失声喊出来:“你干吗打我家电话?”

“祁天雅,你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陈一森握着手机,深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

“说句话呀,你呢?”

祁天雅已经被今天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一堆事给弄昏掉了,这个电话真的是陈一森打来的吗?他是在恶作剧还是在跟别人玩“大冒险”?

“说话。”陈一森的声音放软了下来,一颗心都要跃出来了。

“喜欢,这句话你应该去跟乔乔说。”祁天雅说完这句,慢慢地扣上了电话。她觉得自己站在浪尖上,一个浪一个浪接二连三地扑过来,让她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母亲说她要结婚了,秦霖说让他们假装做男女朋友,陈一森说喜欢她……

整个世界都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