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太孙册封
魏泽看向那个官差，似笑非笑道：“原本兴致是挺好的，可惜被你们搅了。”
被唤作景隆的那个年轻官差伸出大拇指，漫不经心地擦了擦鼻子：“我也是没得办法，皇上非要让我装成这个样子拿人。”
魏泽好奇道：“哦？”
年轻官差神秘兮兮地凑到魏泽耳边，低声道：“皇上这几日微服私访，路过这家书肆听了几天书，便买了一套书回去看。听说先是大怒，说是有这样的不世之材居然没有人举荐，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又大骂写书的人虽然有治国安世之才，却不思报效国家，写出这样妖言惑众的书，说一定要抓到这个莫先生。这不，大晚上的我就被赶了出来抓人。”方青池耳力极佳，基本听清了大概。
魏泽轻道：“委实辛苦，不过倒也可顺便看看莲萼楼的紫萝姑娘。”
年轻官差急急将他拉到一旁：“你小声点，不能让我爹知道。”
魏泽了然一笑：“是了，不仅不能让你爹知道，也不能太孙知道。”
年轻官差嘿嘿一笑：“魏公子仗义，小弟就先走一步啦，皇上还等着交差呢！”
魏泽望了望匍匐在地筛成一团的袁老板，冲着李景隆点点头道：“去吧！”
年轻官差便继续用铁链拖着袁老板，呼喝着向应天府衙赶去。
方青池立在原地，望着袁老板哭天抢地地被拖走，迟迟不愿挪动脚步。
魏泽回转身，凝视着方青池，摇了摇头道：“你救不了他的，若是暴露了你莫先生的身份，只怕对你、对文家更不利。”
方青池心知魏泽所言不假，此时自己正处于风口浪尖，委实没有救袁老板的能力，只能无力低语道：“为什么？！”
魏泽云淡风轻的脸上没有泄露一丝情绪，淡淡道：“因为他是君，生杀予夺，皆在手中。”
方青池悲愤道：“我原先觉得，胡党为患，是胡惟庸奸佞；功臣被杀，是功臣骄纵；世家牵连，是世家软弱；然而连袁老板这样的一介平民，犯了什么错？其实归根到底都是一个人的错，是一个疑心太重，又爱玩弄帝王术的人的错！”
魏泽上前一步，用食指封住方青池的唇，神情温柔安抚道：“阿池，大庭广众之下，慎言。”
方青池愤然挣开他的手，一跺脚，纵身跃上屋顶，几个飞跃，便不见了踪影。
待回到文家，方青池见爱兰珠脸上还挂着泪珠，已经伏案睡着了，回想起入京以来，一件件一桩桩……越想越觉得都是朱元璋的错，错在纵容胡惟庸行凶，错在姑息纵容功臣，错在迁怒无辜之人……
方青池越想越怒，越想越觉得，若是杀一人可以救天下，又有何不可……蓝禾家主已有先例，自己自然也有办法，做得更加神不知鬼不觉。这念头一生，便越发恣意生长，如同魏府墙上那些茑萝，瞬时攀附了方青池一整颗心。
方青池心浮气躁，毫无睡意，转身给爱兰珠披上一件外套，便匆匆走到了文家的后院。
更深露重，文家的后院只亮着楼台上精巧的宫灯，晚香玉甜腻的香气氤氲在夜色里更让她烦闷不已，她自顾自在院中疾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光暗淡，天边也出现了隐约的墨蓝色，湿漉漉的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双雪白的靴子，顺着靴子望上去，眼前的人穿着纯白素丝的单衣，袖口领口绣了天水碧方胜纹，腰间坠了一块白玉佩，手中持着一把白玉为骨的折扇，神情温润，面容雅致，却是朱允炆。
方青池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这个时辰能够自由出入文家的，也只有这位太孙了。天已拂晓，想来宫门已开，只是不知他急匆匆到文家来，却是为了什么事情。
朱允炆唇边泛起一片笑纹：“皇爷爷允了我参照《礼经》改的《大明律例》，一共七十三处。”
方青池想起昨夜被拘走的袁老板，当即跪拜道：“殿下仁德，《大明律例》重订，天下人莫不颂德。”
“快快起来，”朱允炆立刻扶住方青池，眼底有着不为人知的欣喜，“你我之间不必生分，若没有家主提点，我也没有信心修例，更遑论拿给皇爷爷看了。”
“那修订的《明例》何时起效？”方青池急切地问了一句，袁老板就算私印禁书，如果律例允许申辩，倒不是不可逆转。
“殿下，殿下！”一个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文家黎明的宁静，也打断了方青池的话，一个小太监急急地奔走过来，一脸喜色向朱允炆跪拜道：“皇上要册封殿下为皇太孙，殿下快些随我回去领旨！”
“真的？”朱允炆眸子一亮，这回是真正的尘埃落定，皇爷爷不仅是对自己的肯定，也是认可了方青池的文家家主之位。
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转身看着方青池，却发现眼前心中的女子神色淡淡，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问题中，当他怀疑她并没有听到内侍传来的喜讯时，她却礼貌地盈盈跪拜：“恭喜殿下！”
朱允炆的喜悦被冲淡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这个本该与他同气连枝的女子，自始至终并没有与他心意相连，甚至在这样的时刻，都懒得敷衍他……
这个认识让他的心微微有些酸涩，以至于并没有立刻扶起方青池，而是等她拜完，才淡淡道：“家主平身吧！”抬头又看了看天，又俯视了一眼并没有立即起身的方青池，抬脚离开了文家。
方青池看着那双白靴消失在视野里，方才站起来，揉了揉跪酸的膝盖，她不敢抬眼望着朱允炆，因为在听见那个喜讯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等待的天时来了。她怕眼神出卖自己心中的杀机，于是抑制住心中不同于朱允炆的喜悦，借着跪拜隐藏了自己的心思。接下来，便是地利、人和。
当今陛下有一段出家的过往，对僧道很是礼遇，并把将蒋山寺迁徙到山上，赐名灵谷寺，灵谷寺寺门在山腰，各大殿严整地沿着山势层层铺设直达山顶，寺庙规模极为宏大，自寺门起，见寺不见山，禅房花木幽深，其中一处是朱元璋参禅之所，每逢月初十五，只要宫中无甚大事，朱元璋必定前往灵谷寺参禅，每次半日，这半日的清修，只有一队不足十人的护卫亲随上山，能守在禅房外的不过二人。这便是地利。
这十个护卫乃是朱元璋临时从锦衣卫的佼佼者中随机抽取，因此毫无提前准备的可能。但在文家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不仅仅只有世家，三教九流均有涉足，更遑论锦衣卫。而对于方青池而言，难就难在不能让其他任何文家人知道此事。蓝禾家主有皇后之尊，太宗皇帝亲自为她遮掩，尚且败露行迹。对于她一个小小的儒家清流之女，若要效仿蓝禾家主当年之事，只能孑然一身独自行事，一旦败露，也决不能牵连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