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的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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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人形自走兵器

长巷中,秋风漫然吹拂,神苍夜感到,杀手确实已经离开了。

心情一放松,她就意识到另一件事……

“……啊!对不起!”风系魔法师也发现了,唰地抽回紧抱她的手,后退半步,面颊微现血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他没再往下说,因为他看见,生着白金色长发的少女正朝尸体走去,边走边拔出法杖。她的法杖莹白笔直,长约一米,杖尖镶嵌透明晶石,其中蕴藏的强大魔力与少女本人浑然一体、呼吸与共,令他把已到嘴边的劝阻咽了回去。

“不用道歉。”神苍夜在尸体前站定,稍有些乱了阵脚的心跳节奏这才逐渐恢复原状,“是我该感谢你救了我,两次。”说完,她朝圣光教徒的尸体伸出法杖,杖尖悬停在尸体胸膛上方。

“福金和雾尼。”她垂下眼睑,低诵。

嘶拉拉,紫蓝色的电光流过尸体表面,消失在对面空气中。她松了口气,睁开眼睛:“没有魔法反应,看来这个人一死,光敏炸弹也失效了,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机制。”她用杖尖轻轻挑起尸体白袍的衣襟,一瞥见里面暗淡的魔法阵,立刻抽手:“接下去就交给宗管司第六处吧。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要谢谢杀手先生。”她冷笑一声,刻意不去看尸体喉间外翻敞开的伤口——她差点也得到了一款同样的——转过身,第一次正视她的救命恩人。

至少要郑重地道个谢。她这么想着,却见他不无惊讶地望着她,旋即,惊讶经过一缕微笑的过渡,转为恳切:“方便的话,能否让我也看看……尸体?”说到最后两个字,他降低了声音。

神苍夜很是意外,转念想到他对杀手八重切的了解,便颔首答应,退到一旁,冷眼旁观。

他走上前来,脚步轻捷,像一缕吹过林隙的风。

宽松法师袍随步履起落,勾出他的身形——比帝都人更显挺拔、纤细;皮肤白得像月光,碧色双眸非常明亮,却又哪里透出一丝心不在焉;发丝垂在下巴旁边,无风时也轻轻飘拂。从苍夜面前经过时,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听见了他身周风元素的歌与欢笑,不由一笑。

“怎么了?”他竟听见了笑声,回过头来。

那张脸……太好看了,挑不出毛病的那种好看。

时间、场合都不对的念头掠过脑海,神苍夜没有想借口的余裕了,想想也没必要,便坦率回答:“风元素还真喜欢你——就是在想这件事。”

讶色又一次浮上他的面孔:“你能听见它们的声音?”

“多多少少吧。”风系魔法,是她相对擅长的。

“明明已经学会雷系魔法了?”

“……都学一学,算是工作需要。”

“工作?”风系魔法师有些困惑的样子,旋即释然,“这样啊……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工作呢。不过,肯定是很了不起的工作吧?”他看着她,唇边露出了很小的弧度,“因为,小姐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他这一笑如清风拂面,好看到了……制造伤害的地步。

神苍夜差一点捂住眼睛,心中十分屈辱。

想她堂堂帝国公主,什么样的脸没见过,竟然也有今天……

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风系魔法师余光瞥见尸体就敛了笑,回身走近,下蹲,凝视一阵那张双目圆瞪的脸,下定决心般慢慢伸出手,翻起尸体一侧的眼皮。

“?!”神苍夜刚站定就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脊背发凉,什么伤害、屈辱全忘了。

尸体眼皮内侧不是正常人的粉红色,而是泛着一片浓而肮脏的青绿,明显情形有异。

“……”风系魔法师抿紧嘴,慢慢放松指尖,然后抬起手,为尸体阖上了眼皮。

不知为什么,神苍夜感觉那个动作像白霜落上草叶边缘,很温柔,却又冷冷的。

她怔愣几秒,回神,质问:“那是什么?”

魔法师没有回答,低喃一声“抱歉”,敞开尸体的衣襟,完全暴露出白袍内侧与尸体胸膛上的魔法阵。神苍夜下意识紧握法杖。

不过,正如她的探测结果所示,魔法阵已经完全丧失魔力,此刻不过是一道道细密扭曲的黑色线条,在白袍褶皱与青灰色的皮肤上蜿蜒。即使如此,编织其中的“律”与“术”的精密、复杂仍是一目了然。

神苍夜屏息警戒一阵,见炸弹果然是死透了,暗松一口气,侧过目光,看到风系魔法师的表情,微微一惊。

他俯视魔法阵,一动不动,仅视线顺着“律”的脉络,上下左右移动,间或一瞥魔法阵中央,皱皱眉,喃喃自语,倏地又紧抿住嘴……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那一团团线条上。

——他看得懂啊……

神苍夜眨眨眼,难以置信。她基本是有看没有懂。

不全是她的错。魔法阵学是魔法中最艰深的学问之一,基本规律大家都懂,但越往深处学,越是爆炸式地变复杂;它流派众多、法门庞杂,就算是专攻魔法阵的学者也难以全部掌握。拿神苍夜来说,用目前通行的方法绘制的魔法阵也就罢了,可像圣光教这种消失几百年、知识全部失传的组织,他们的鬼画符对她基本就是天书。

没想到,这本天书,对眼前的风系魔法师竟不是秘密。

——这个人……

不知不觉,神苍夜的眼神变得严厉。

他方才是说,名叫“风凌月”吧?

究竟是什么人?

有那么几秒钟,她差不多是正儿八经在怀疑他。了解圣光教的知识还毫不掩饰,未免太不寻常。

可是,他才在剧场前保护了上百人的性命。那时释放风墙的魔法师,无疑就是他——他以风镰撕碎银莲花的一瞬,神苍夜就完全确定了。那道风镰展现出的强韧与高度的技术,与剧院前的龙卷风完全一致。

再联想到他对杀手公会的了解,他翻看尸体眼皮时的神情……她隐隐察觉这个人身上存在着某种谜一般的矛盾性,不禁用全新的目光审视起他来。

然而,她再怎么看,也只看到越蹙越紧的眉和越移动越迅速的视线,一望可知,魔法阵的构造正在他脑海内成形。不知不觉,几缕发丝滑落他前额,一对绿眼睛隐在了额发阴影底下,却因专注而愈加明亮。

那份求知的纯粹,从矛盾性最中央凸显出来,不知怎的,微微触动了神苍夜的心。

忽然,他伸出手。她一看,明白过来,弯腰为他拉平另一侧的魔法阵。他够了个空,飞快抬头一瞥她,嘴角似有一瞬的松动,可微笑还没完全浮现,就淹没在了更紧张的解读作业里。

银莲花残瓣贴着路面飞卷,墙的影子逐渐从地面爬上对面的墙。

终于,风凌月轻轻地舒一口气,重新合上尸体的衣衫,扶着膝盖站起身。

神苍夜本已靠在墙上,见状马上站直:“怎么样?”

“……不太好。”他随手拨开头发,抬眼,眉头已经舒展,却有另一层阴影落在了眉目之间。

“法阵直接连接在这个人的‘源井’上,以源井作为起爆的燃料和助推器,以此获得了远超出相同尺寸魔法阵的强度。相对地,起爆者一旦死亡,魔法阵就会立刻失效。”

神苍夜轻轻倒抽一口凉气。

源井是魔法师沟通自然元素,储存、再生魔力的器官,是魔法师的第二大脑、第二心脏,正常人保护还来不及,将之与魔法阵连动已经算是惊人之举,至于把源井引爆……这种念头,只可能孳生于邪灵入侵、彻底陷入疯狂的心灵。

邪灵入侵,彻底疯狂——这就是圣光教的信徒?

就是圣光教……?

不应该啊。

不提历史上的记载,光凭常识思考,若仅仅是这点程度的组织,根本不可能一度支配大陆,将近百年。

……不,算了。

现在有一件事,比追究圣光教的性质更要紧。

“风公子,”神苍夜沉定心神,正视那一双碧玉色的眼睛,正色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一顿,“为什么同情圣光教徒,为什么会了解他们的知识?”

风凌月闭上了嘴,不说话,但也没有躲闪。

神苍夜等待一两秒,声音中潜入一缕威严:“回答我。”

风凌月闻声一凛,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睁大眼睛。

这种反应,老实说,真的很让人在意……但隐藏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性,早就成了神苍夜的本能。

“为什么这么惊讶?”她冷静得以假乱真。

“啊……没什么。只是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朋友经常提到的一个人……是我走神了,抱歉。”

朋友?

“至于‘我是什么人’,”风凌月微微一笑,“如果我说,我也是圣光教的信徒呢?”

神苍夜瞳孔扩张,手心一霎触碰到了法杖的坚冷,眼前则闪动着风系魔法师的眸光,温和底下,暗藏尖锐——

“如果,我是圣光教的信徒,小姐打算如何?像刚才说的,将我也交给宗管司?”

迎着他那样的目光,神苍夜连眼珠都难以转动。不过,无所谓了,她本来就不打算回避。

方才的一系列经历,直觉与推断,赋予了她笃定的语调。

“我长着眼睛。你不是信徒——不信光明神,不信任何神。”这种年代,信神和不信神的差别就像切丁后又酱烧的鸭肉与鹅肉一样小,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如果你真的是你宣称的那种人——是的,”她的平静,这一次是真的,“我就在这里制服你,把你交给宗教事务管理司,第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