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回故里
初四下午,林小丰接到郭一鸣和剧组一行,直奔阳县,花洁如已经安排好了住宿,县招待所二号楼的两层小楼被包了下来,江阳和赖相如也分别赶到。
年前,牛大夯陪着阿秀回来过春节,住在了家里,听说众人都到了,赶过来汇合。当天晚上,牛大夯尽地主之谊,在招待所摆了三桌饭接风洗尘。
洪龙在仲里中学、绕城河边、郭家老院设了三个取景点。阳县人从没见过拍电影的,听说这次来拍电影的演员是《花木兰后传》的主角,这部电影正在热播,更是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录制当天,拍摄点被挤的水泄不通,现场像庙会一样,热闹非凡。好在花洁如提前跟县里进行了汇报,警察早早布置了警戒线,拍摄工作进行的还算比较顺利。
牛大夯和阿秀看了一天热闹,就急着赶回了特区,说是工程上一大堆的事。
剧本中女主角需要一个十来岁的妹妹,因为镜头不多,洪龙决定在当地找个孩子演就行了。
小学寒假结束刚刚开学,在花洁如的协调下,宫副导演去实验小学挑人。第二天上午,几个小女孩被带到了剧组,有个叫严易雯的得到了洪龙的认可。
小姑娘长的粉琢玉雕,像花骨朵一样,眉眼中跟文清又有几分相似。更难得的是落落大方,一点不怵镜头,宫副导演讲完戏后,拍摄时一遍就过了。
洪龙又起了爱才之意,他知道影片中可爱的小孩子总是加分因素,于是,一边安排编剧为她再多加些内容,一边拍着严易雯的头笑呵呵的说:“小妹妹很有天赋,明天再来拍几条好不好?”严易雯懂事的点了点头,蹦蹦跳跳的走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剧组坐上大巴去郭家老院拍戏,出了招待所路过县委大院时,林小丰发现大院门口站满了人。院内停着几辆警车,一排警察站在里边与外面的群众隔门对峙。一个背影很像花洁如的人站在中间沟通着。林小丰推开车窗,正是花洁如的声音,正在费尽口舌的劝说群众离开。车子很快开了过去。
“干什么的这是。”洪龙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好奇的问。
“上访的,服装厂的工人半年没开工资了,年前就来县里闹,过节了消停几天,这不,刚上班就来了。也不能怪他们,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过的艰难。”大巴司机解释道。
林小丰暗想,花洁如在那儿干嘛呢,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想着想着,到了郭家老院,现在已经是县博物馆了。
今天拍文清和严易雯的戏,进了院子,严易雯已经等在那里,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米色羊毛大衣的姑娘。走到跟前,林小丰愣住了,姑娘竟是严美雯。
“你好,林小丰,好久不见,还认识吗?”严美雯大方的伸出手来。
“当,当然认识,你,你怎么在这里。”林小丰显然有些出乎意料,结结巴巴的问道。
“这是我妹妹,易雯,今天陪她过来的。”严美雯笑了笑。
“哎,这是谁啊?和文清长的好像。”郭一鸣走了过来。
“哦,我高中同学,严美雯,陪她妹妹来拍戏的。”林小丰介绍道,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汪国荣、洪龙和文清几人闻声也围了过来。
“高中同学,易雯的姐姐,还是个大美女,嗯……”文清边说边站在严美雯的身旁,看了一眼林小丰,调皮的笑问:“我俩是不是长的很像?”
“这……”林小丰脸立刻红了。众人看到他的表情,都猜出了个七、八分,看来《懵懂》中女主角的原型就是这个姑娘。
“有眼光。”江阳扯了扯林小丰的袖子,做了个鬼脸。赖相如冲着林小丰眨了眨眼:“你这家伙艳福不浅啊。”
“我们高中毕业就没见过了,今天巧了,没想到她是易雯的姐姐。”林小丰恨不能多长出几张嘴来解释。
“好了,别八卦了,散开散开,赶紧拍戏。”郭一鸣笑着替林小丰解围。
洪龙哈哈一笑,大声的喝道:“各就各位,马上进入角色。”听到号令,大伙立刻散去,空出场地。
林小丰和严美雯走到院子的角上,林小丰从侧面偷偷打量着她。几年没见,严美雯全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越发显得飘逸动人。
“你最近怎么样?”严美雯似乎觉察到林小丰在看她,扭过头来看着林小丰,嘴角透出一丝浅笑。
“嗯,还好,你呢?”林小丰不敢正视她的目光,把头转过去,假装在看拍戏。
“还行吧。”严美雯笑了笑,也把头转向场内,夸了一句:“《懵懂》写的真好。”
“你,看了?”林小丰心“怦”的一跳,小说中的故事用很大的篇幅真实描写了两人之间的感情,严美雯如果看过这部小说,肯定能对上号。
“嗯,刚发表时就看到了,你的作品我都看过。”
林小丰愣了下,没想到她一直在关注着自己。严美雯没有再说话,似乎在专心致志的看妹妹拍戏。严易雯入戏很快,跟文清的配合十分默契,一个多小时就拍完了剩下的镜头。随着洪龙一声“收工”,剧组的人七手八脚的收拾起道具,严易雯欢跳着跑到姐姐身边。
洪龙跟了过来,拍了拍严易雯的头,笑着对着严美雯说:“让这孩子来香港发展吧,我一定能让她成为中国的‘秀兰~邓波儿’”。
严美雯揽着妹妹点头含笑道:“谢谢您的抬爱,不过,我父母都是老派的人,拿她像宝贝一样宠着,一步也离不开。现在还小,还是专心上学吧。”
严美雯话只说了一半,昨天父母听说小女儿去拍戏了,吓的什么似的,说演电影学不了好,香港是资本主义社会,坏人多,今天说什么也不放女儿出门,还是严美雯找了个借口偷偷把妹妹带了出来。
洪龙耸了耸肩,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了。”
这时,宫副导演走过来催着赶下一个场,说今天争取把阳县的镜头取完,明天可以回去了。洪龙再次拍了拍严易雯的头,转身离去。林小丰跟着一起上车,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了严美雯一眼。
“快去忙。”严美雯笑着挥了挥手。林小丰像似想起了什么,扭头向一个导演助理要了纸和笔,在上面划拉了几下,走回来递给严美雯一张纸条。
“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来特区可以联系我。”林小丰诚恳的说。
“嗯。”严美雯抿起嘴角露出特有的笑容,收好纸条,向林小丰挥了挥手。
晚上,县里在招待所安排了宴请,跟剧组成员一起联欢。县委王书记带着几个领导陪着林小丰、赖相如、江阳和花洁如等人一桌;赵县长带着几个领导陪着郭一鸣、洪龙、汪国荣、文清和剧组的主要演员一桌;其他人坐了一桌。
祝酒之后王书记带着几个领导去邻桌敬酒。林小丰扭头问身旁的花洁如,早上群众上访是怎么回事。
花洁如苦笑道:“县属企业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效益好的不多,一多半停产半停产,厂里发不出工资,工人就去上访。为了稳定,县里要求经委班子成员每人包挂一个企业,做好稳定工作。停产企业多,班子成员少,服装厂就交给了我。”
赖相如坐在花洁如的下手,听她说到服装厂的事,有些好奇,问道:“服装厂的产品主要是什么,什么原因停工的?”
“计划经济时,产品生产出来交给商业部门就行了,现在放开了,厂里要自己找销路,都是一些老款过时的服装,没有市场,时间长了只好停产。”
“哦,不知工人熟练成度如何,机器设备怎么样。”赖相如想了想,接着问道。
“四十多岁的工人居多,入厂时间平均在十年以上,都是熟练工,设备也全是电动的,你有什么建议吗?”花洁如知道赖相如在帮着台湾老板做服装,满怀希望的望着他。
“嗯,如果条件成熟的话,我可以牵个头,回去跟老板讲一下,给我们工厂代加工,做贴牌就不愁销路了。”
“是吗,太好了。”花洁如高兴的拍了下巴掌,举起杯跟赖相如碰了一下。
正说着,王书记回来坐下,邻桌的赵县长带着几人跟在后面走了过来,林小丰连忙站了起来。
赵县长笑道:“林经理,久仰大名,都知道你为市里做出了很大贡献,阳县是你故乡,有机会也帮我们介绍些客商过来,促进家乡发展。”
林小丰笑道:“能为家乡出力当然是我的荣幸。”说完用手指了指花洁如和赖相如,“洁如刚刚聊到服装厂的事,相如就是做这行的,他俩正商量能不能把这个企业盘活。”
王书记一听,立刻插话道:“服装厂如果能盘活,可是为县里解决了个大问题,这份功劳要记在小花主任的簿上。他们这批下来挂职的干部是市委重点培养的,组织部有文件,挂职期满后工作实绩突出的要破格提拔一批,到时候县委负责给市里推荐。”
林小丰听完哈哈一笑,看着赖相如说:“相如,王书记给压力了,花主任能不能提拔就看你的表现了。”
赖相如知道花洁如和林小丰的关系,忙站起来,“明天我去服装厂实地考察一下,请王书记放心,一定会尽力促成此事。”
“好,有赖经理这话,事就成了一半,我们满上一杯,喝个定酒。”赵县长举起酒杯跟赖相如碰了下一饮而尽,接着给桌上的每个人各敬了一杯……
晚会在热烈、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二天上午,郭一鸣、洪龙带着剧组的人离开了阳县,江阳跟他们同行,林小丰把他们送上车后,和花洁如一起陪着赖相如来到服装厂,一个姓董的厂长陪着三人来到车间。
好久没人上班,车间里到处乱糟糟的,显得非常破败。赖相如走到机器设备前弯腰仔细瞧了瞧,直起身来向四处看了看,摇了摇头:“这种设备太陈旧了,整个车间也没有按流水作业线布局,想改动很难。”
林小丰看着董厂长问道:“另一个车间的设备跟这边一样吗?”
“一样的,都是六十年代的设备,一批进的。”董厂长回答道。
花洁如一听,十分失望,看了林小丰一眼:“看来,这个厂是没救了。”
赖相如问道:“积压的产品都是什么?”
董厂长想了想说:“一句话也说不清楚,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说完带着三人来到了仓库前,拿出钥匙打开库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董厂长伸手打开了门旁的电灯开关,三人站在门口一看,仓库里堆的满满的,靠近门旁的都是摞起来的纸箱,几乎到了房顶,里边一大半的地方摆满了长方形的木箱。赖相如随手打开了几个纸箱,里边装的都是服装,有棉衣也有春秋衫,颜色灰暗,款式老旧。赖相如低头看了看,用手摸了摸,没有作声,抬起头来向里边望了望,问道:“木箱里是什么?”
董厂长看了一眼,说道:“这些是省里给的一批设备,说是利用德国政府货款买的,拉到厂里打开一看,都不会用,再说产品都卖不出去,要设备干嘛,都堆进了仓库。”
“噢,我知道这事。”花洁如插话道:“今年三月份县里发不出工资,赵县长去省里争取资金。当时省领导说贫困地区都来伸手要钱,不能老是输血,要增强落后地区的造血功能,以物代钱,地方经济发展起来才能最终解决贫困问题,就这样,省里下拨了一批物资,没想到给到你们这里。”
赖相如搬开纸箱,开出一条道,走到木箱跟前,打开了一个箱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露出惊讶的表情,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了?”林小丰闻声跟了过来。
“你看,一水的德国货,目前世界最先进的缝纫设备了,连油封都没打开,崭新崭新的,我老板的设备跟这个一样,不过他们是二手货,还不如这个。”赖相如羡慕的说。
开了箱的设备在灯光下发出暗蓝色神秘的光芒。林小丰心想,真是好东西,放在这个地方明珠暗投了。
“有了这批设备,加工我们公司设计的服装就没有问题,我回去后跟老板商量一下,看看他有没有投资意愿。”
林小丰点了点头。两人转身出来。
“怎么样?”出了仓库,花洁如问道。
“嗯,仓库里的设备很不错,积压的产品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销出去。关键看县里的态度,你知道,企业都是以赢利为目的,如果县里给一个好的政策,我会试着说服老板。”赖相如如实回答。
“好,有你这话就好办了,我去请示县领导,争取拿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合作方案。”花洁如听到有希望促成合作,非常高兴。三人跟董厂长告别后上车离去。
林小丰把赖相如送上火车,回到家里,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一家人都在,父亲今天没有安排活动。妈妈知道儿子明天就要回去了,让他专门抽时间找儿子谈一谈,劝他早点转业回彭州。
晚饭后父子两人来到书房,林小丰从来没跟父亲这样正式的详谈过,坐在椅子上有点紧张。父亲倒是显得特别慈祥,关心的问他今后有什么想法,工作适不适应,想不想回到彭州。
林小丰已经熟悉了特区的节奏和生活,回到彭州觉着到处都慢半拍,便回答说,现在工作还不错,领导很信任自己,公司的发展也进入了快车道,战友和朋友都在那边,相处的很好,暂时没有回来的打算。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胡书楠,便随口说道:“您还记得那个胡叔叔吗?我小时候住在阳县大院筒子房中间的那一家。”
“哦,你要叫胡伯伯,知道啊,好多年没见了,怎么想起来提到他?”
“他女儿和儿子都在香港,现在发展的很好。”
“唔,是这样。”父亲陷入了沉思。
林小丰看父亲不说话,不知再说什么好,也沉默下来。屋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过了一会,父亲好像回过神来,抬头看了林小丰一眼,笑了笑:“小丰啊,你觉着好就行,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尊重你的选择。当然了,你妈的意思想让你早点回来,一家人都在一起。”
说到这里,父亲拍了下椅子把手,站了起来:“这样吧,工作的事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不过,一个人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最重要哦。”说完走到林小丰身边,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向门外走去。
从小没听到父亲讲过这么温情的话,林小丰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到父亲的背影,发现他的头发已经斑白,走路也略显疲态,不禁鼻子一酸。
见到父亲开门出来,妈妈迎上前去,满怀希望的问:“谈的怎么样?”
父亲摆了摆手:“孩子大了,有他的想法,我们该放手时要放手,让他能飞多高飞多高吧。”
妈妈没有说话,想了想,走进了书房,坐在了父亲刚才坐的椅子上,看着林小丰慈爱的说:“丰儿,工作的事你爸跟你都谈过了,妈妈都能理解。我就是想问问你个人的事是怎么考虑的。”
“什么个人的事?”林小丰一愣。
“你跟洁如的事啊,你们处了好几年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人家考虑啊,姑娘家过了二十四就不小了,咱们院里这个年龄不结婚的女孩子没几个,你老拖着,人家父母会担心的。”
“这……”林小丰一时语塞,他还从来没想过结婚的事。跟花洁如确定关系二年多,除了去XJ旅游时月夜下拥吻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过亲密的动作,两人相处就像普通朋友一样,找不到心跳的感觉。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姑娘?”妈妈看林小丰不说话,担心的问道。
听到妈妈这样问,林小丰脑子里突然冒出胡书楠的影子,其中恍惚还有严美雯,脸不禁红了一下。,低下头说:“没,没有。”
看到他的表情,妈妈似乎明白了,叹了口气:“丰儿,可不能脚踏两只船,端着碗望着锅,你是个男人,要有责任心,这大院里的人都知道你和洁如处对象,以后如果不成,你让人家洁如脸往哪儿放。”
妈妈一席话让林小丰醍醐灌顶,如梦初醒。是啊,花洁如是个女孩子,内地不像特区这么开放,不结婚她怎么办?明明不爱,还跟人家这么混着,是不是很可耻。林小丰心中十分不安,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妈,您不用说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看到儿子刚毅的目光,妈妈心中一软,站起身来,走到林小丰身旁,摸着他的头说:“丰儿,妈妈相信你,以后做人做事要多为别人着想,才能心安理得一辈子。”
林小丰站起来点了点头:“儿子记住了。”
母子二人来到客厅,奶奶和爸爸正坐在沙发上说话,看到两人出来,奶奶拍着沙发让林小丰坐过去,一家人难得这样聚在一起,一直聊到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