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人·信徒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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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市郊人(3)

吊椅上的男子仍然纹丝不动。索利亚诺走进了门厅,出现在镜头前。他拍着手掌。

索利亚诺的声音 师傅……先生。

那男子巨大的脸转向索利亚诺。

阿乌马达 (有些奇怪地)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子大声喊叫,不会把我吵醒吗?

索利亚诺 你知道我喜欢看到你醒着吗?我来这里已经三次了,每次都看到你躺在这把椅子上。

阿乌马达 你这样子会得到什么呢?咱们来瞧瞧。

索利亚诺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得到什么和失去什么的。我想知道彭夏诺·希尔维拉先生是不是在家。

阿乌马达 多好的问题啊。你最好再想一个如此别致的问题,好在明天把我叫醒时问我。(他又睡了)

索利亚诺 在匕首捅死你之前,可把你的眼睛睁大点看看。(他进去了,与阿乌马达面对面)

阿乌马达 (态度变了,不慌不忙,但是非常认真地)很好,先生,咱们就一点点地捋一捋吧。有人三番五次找我,说是要帮我,他问某某先生是不是在?你会想,问题到这儿为止没什么难的呀。可是问啊……问啊……(可以用草灯罩增加拍摄效果)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提任何问题,(声音更加洪亮地)而责任却正是从你的回答开始的。(很随和地)你说我是不是讲清楚了?

索利亚诺 (怀疑地)小时候,我记得你从吊椅上掉下来过。

阿乌马达 确实如此。如果我回答说某某不在——咱们打个比方——,你可以走了,但是你会猜想他曾经来过这里。如果我回答说我不知道某某是谁,那我明天又怎么有脸说我认识他呢?另一方面,如果我给你绕圈子,讲话不讲清楚,你心里可能会想我肯定有什么东西瞒着。

门厅一边的门打开了。彭夏诺·希尔维拉先生进来了。这是一个大高个儿,很结实,一副发号施令的架势,青黄色的皮肤,头发蓬松,留着黑黑长长的八字胡。他只穿一件衬衫(手臂上套有橡皮筋),穿着黑色的长裤和靴子。

希尔维拉 你好啊!费明。是什么风把你给刮来啦?

索利亚诺 我是为那件事来的,彭夏诺先生。

希尔维拉 有什么新消息吗?

索利亚诺 你听我解释……

戴马刺的胖男孩进来了。

胖男孩 (突然)给一位叫希尔维拉的先生捎口信……(好像在背诵课文)卢纳先生派我来,叫我尽量悄悄地告诉他,有个叫莫拉莱斯的小伙子,今天晚上会去参加巴斯克人的舞会。

阿乌马达 这消息太好了。

希尔维拉 (对孩子)就这些吗?

胖男孩 还有什么?喔,他说不要让他提前到艾利塞奥先生家去。他还特别吩咐了我一些事情,但是我全忘了。

胖男孩取出一块饼子便吃了起来。

希尔维拉 有这么一个送信的,我们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还给你说什么了吗?

胖男孩 让大家留在彼达大街的斗鸡场,直到他们到来。(眼前一亮)好像我还听到说您会给我五块比索。

希尔维拉 这个嘛你最好就不要记住了。(给他指了一下门)

胖男孩耸耸肩,取出另一块饼,边吃边走远了。

希尔维拉 (对索利亚诺)所有这些情况你以前是否知道一点?

索利亚诺 快帮我记下这些情况。

希尔维拉 咱们到里边去吧。我干爹要打个盹。(指了指阿乌马达)

他们走进一个撤空的房间。砖地,有一个火炉,一张铁床,一只皮箱。索利亚诺关上门,转过脸对希尔维拉说。

索利亚诺 今天晚上咱们出击。

渐暗淡出。

傍晚时分,一块空地上。背景是一些房子。希尔维拉在给一匹深色的马套上马鞍。索利亚诺给他递上各种器具。

希尔维拉 (穿着燕尾服,双肩披着羊驼绒披肩)你把那匹黑白混色马留在客栈了吗?

索利亚诺 没有,我带来了,拴在木桩上呢。

希尔维拉 但愿莫拉莱斯这个家伙不要坏我们的事。只要这一切不是拉拉门迪耍的花招就好。

索利亚诺 我现在觉得你是个最不相信别人的人。

希尔维拉 为了那银行的事,拉拉门迪已经拖了我快一个月了。我付款可从来没有过这么麻烦的事。

索利亚诺 (和解地)慢点却可以走得很远。拉拉门迪先生是很严格的,是属于那种能看得清水下情况的人。

希尔维拉 很严格吗?他喜欢的就是小心谨慎。我蛮好不理他的。这事情本来就是我和另一位之间的……

索利亚诺 我也是这情况,遗憾的是这么多的乡巴佬卷了进来。

希尔维拉转过脸看着他。

索利亚诺 (迅速地)你是不是觉得我并不是那么着急要跟艾利塞奥先生算账的人?

渐暗淡出。

糖果店门前的人行道上,有几张铁制的圆桌。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位很重要的先生,长着军人式的八字胡,身边还有一位傻乎乎的年轻女士几乎要睡着了。(先生穿着一件带皮领的长外套。)跑堂在跟先生争吵。有一个看上去热心肠的人,个子矮矮的,从另外一张桌子上站了起来,插话了,他想调和他们俩。他静心地听着争论,对双方都很尊重。一会儿拍拍对方,一会儿弯腰鞠躬,表示赞同。在街上,一个意大利人带着手风琴和鹦鹉,正在弹奏着哈瓦那舞曲。两个穿深色衣服的严肃的市郊人正在跳舞,有板有眼。(镜头继续跟踪那边的争吵,在背景上出现那两位舞者。其他人都不在看他们跳舞。)莫拉莱斯来了,他看着那两位舞者;过了一会儿,突然那个热心肠的家伙引起了他的注意。

先生 (对热心肠的人)年轻人,我再三给他叮嘱了。我太太想要一个香草冰淇淋,就是那种奶油饼干样的冰淇淋。我知道她的肝很娇嫩,所以我就及时插话了,为她要了希麻巴茶,淡淡的。而我,我要了两杯牙买加朗姆酒来帮助消化。

热心肠的人 到现在为止,我都明白了。请接着讲。

先生 (掸了一下刚才被跑堂的手摸过的袖子)跑堂的干活没有爱心,不能鉴貌辨色就是天大的错误。

热心肠的人 怎么了?

先生 你的耳朵都不会相信。他给我的太太拿了一杯朗姆酒,而给我拿了一种不知道什么不靠谱的药茶。结果我的太太感到不舒服了,而我也很不满意,口渴得要命。(实在太过分了,他用舌头舔了舔上腭)这个无法无天的人现在还想要我付钱!

热心肠的人 这绝对是个大新闻,先生,你应该写给那些报社。(又一次拍拍他,然后朝跑堂的走去)不过大家都来听听这位绅士讲的道理。

跑堂 我承认是我的错,我在这里工作二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犯错,不过这个账还是要付的,总共是三毛五。

热心肠的人 对对,这个账还是要付的。(他拍了一下跑堂)

先生 (考虑了一下以后)抗议归抗议,我现在付钱。

热心肠的人 (略显匆忙地)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我要走了。

先生解开扣子,首先是长外套,然后是燕尾服。然后他开始越来越惊慌地检查他的口袋。一直在看着他们的莫拉莱斯一把抓住热心肠人的衣领。这时,点灯人用几根长棍点亮了油灯。

莫拉莱斯 (对那位先生)你别白费劲了,先生。(对着跑堂)你……一定也掉了什么东西了吧。

跑堂非常恐惧地发现他的钱包不见了。莫拉莱斯从热心肠的人身上搜出两个钱包并把它们交给两位失主。

莫拉莱斯 (对那个热心肠的人,没有松手)至于你,朋友,谁也不能说旅行会不丢点东西。(他取出数量惊人的东西,先生和跑堂一起在申诉着)

先生 我爷爷在我生日那天送给我的望远镜!

跑堂 我的黄油笔!

等等,等等……

莫拉莱斯取出小偷藏在背心里的匕首。跑堂和先生都不说是他们的了。

莫拉莱斯 (严厉地)你不知道严禁携带武器吗?总之,你走吧,我可不是法官。

热心肠的人 (整了整衣服)真仗义,真仗义。不过我要说,这把刀可真是我的东西。

莫拉莱斯 是你的,不过我碰巧需要借此一用,办件事情。

他藏了起来,打个招呼就走了。大家十分恐惧地看着他。小偷又把手伸向先生的口袋。

渐暗淡出。

郊区的道路。希尔维拉和索利亚诺,骑着马。

索利亚诺 上次有个朋友,他是乡间拍卖师的助手,他送给我一只狗。这可怜的狗啊,只要听到有轨电车的喇叭声就蜷缩到床底下。(笑了笑,故意看了希尔维拉一眼)基督徒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希尔维拉 (沉着地)真是美丽的童话。不过还是请你听我讲一件真事。

索利亚诺 那行啊。

希尔维拉 听着,大约二三十年前,在一个碉堡,一个士兵冒犯了一位中士。当时他们都在等待印第安人的突然袭击,而那个中士却不当回事。那天晚上,印第安人带着长矛铺天盖地地来了。

一阵沉默。

索利亚诺 那次仗后来打得怎么样?

希尔维拉 他们挥舞着大刀对付印第安人。

索利亚诺 不是,我是说那个士兵和中士结果怎么样?

希尔维拉 这个嘛,等我们今天晚上处理完艾利塞奥先生以后,你就知道了。

渐暗淡出。

希尔维拉和索利亚诺穿过堆着许多酒桶的屋子,来到通往斗鸡场的楼梯跟前。他们进了酒吧。人们已经散去:屋子空荡荡的,显得很大。卢纳心不在焉地用刀在清理他的靴子。一个女人坐在柜台后边,正在编织。

卢纳 下午好!

双方击掌。

卢纳 你们要不要先喝一杯?

索利亚诺 对了,男人之间就是这样子讲话的。

大家坐了下来。

卢纳 你呢?彭夏诺先生。

希尔维拉 谢谢你,不过为了今天晚上的事情,我现在需要清静一下,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好多年了。

他坐下了。

索利亚诺 你很有主见,如果你喝酒头晕的话。干吗不来点泡面包糊?

卢纳 (没有能理解索利亚诺的心思)老实说,我并不建议你吃这个,彭夏诺先生。(低声地)这里他们做不了的。

索利亚诺 (对女人)两瓶甘蔗烧酒,夫人。

希尔维拉 (严肃地)咱们来讨论一下各自的角色吧。你看,这个要去艾利塞奥先生家的小伙子莫拉莱斯是什么人?

卢纳 就是参加那次争吵的人,他个人跟艾利塞奥先生有过节,今天晚上他要去找他麻烦。(大家讲着话,那女人一边在倒甘蔗烧酒)为了赢得时间,我叫他到巴斯克人的舞会上去找艾利塞奥先生。

希尔维拉 (赞许地)你考虑得很周到。

索利亚诺 (对卢纳)你通知伊斯梅尔先生了吗?

卢纳 这个我倒一点也没有想到。

希尔维拉 (沉思地)问题是这个莫拉莱斯会把我们的事情变得很麻烦的。

索利亚诺 那总得有人去把他稳在那个舞会上吧。

希尔维拉 好的,可以不跟拉拉门迪多说什么。

索利亚诺 九点钟我们到他家里去找他。

希尔维拉 好的,咱们现在把这家伙搁一边,先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吧。

索利亚诺 老是讲啊,听别人讲啊,我都烦死了。

希尔维拉 (没有理会他)你们已经知道,在我们穿过这个门的时候,你们把马路两边给控制住,我一个人走到他家里去,我来负责艾利塞奥先生。

索利亚诺 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也想杀这个恶霸。要不还是咱们两个人一块儿去他家吧!

希尔维拉 (冷淡地)好啊,年轻人。那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卢纳和我两个留在马路两边,我们看着你精神抖擞地进入狼口。

索利亚诺 一言为定。(喝了一口酒)越早越好。

希尔维拉 (以同样的口吻,好像刚才没有被打断一样)你把你的黑白混色马放在柳树林里。你走到门口以后再敲门,叫艾利塞奥先生。不到非常近的地方千万别开火。

索利亚诺 你说得对,应该做得很理智。(又喝了一口)

希尔维拉 你这样忐忑不安的样子,可不要出差错啊。如果他们把你杀了,卢纳和我会进来策应。

卢纳 (哈哈大笑以后)现在的情况变得很好了。

索利亚诺 有可能他们会把我杀了,但是请你们知道,我不害怕,我不怕。

希尔维拉 咱们现在就走了,怎么样?

索利亚诺 好的,但是在走之前,我还要再喝一杯。(停顿了一下,后来很紧张地)咱们九点钟集合,解决拉拉门迪的事,现在咱们最好不要一块儿走出去。

希尔维拉 (冷淡地)随你便吧,那我们就确定九点钟。

他们出去了。渐暗淡出。

在一家客栈,面对着装有栅栏的窗子,胡利奥·莫拉莱斯快要吃完饭了。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位于厄瓜多尔大街和巴尔多洛梅·米特雷大街路口的九月十一日车站广场上的商陆树。客栈的地面是地板,它比马路要略低一些。在另一张桌子上,在房子的深处,有一个矮个子、身体很结实的人,拿着白色的拐杖,在空酒杯面前一边讲话,一边做着看不懂的手势。

男人 (沙哑低沉的声音)老板,再来一瓶烧酒。快点儿,他们人就要来了。

跑堂很冷淡地在为他服务。这个男人一口气就把酒喝光,用前臂抹了抹嘴。他站起来,留下几个硬币在桌子上。他向莫拉莱斯走去,好像要向他进攻似的,几乎要碰到了却没有看到他,与他擦肩而过。他上了街。

跑堂 (给莫拉莱斯一个眼色)对,现在应该快要到了。

莫拉莱斯 是谁呀?

跑堂 那些黑人。他们喝完第二杯烈酒就会倒下的。请注意。(他指了指窗子)他们把卢卡斯已经弄得有些难堪了。

莫拉莱斯看着外面的商陆树。只见有个人在穿衣服。他一只手臂高举着,像是在套上披肩;另一只手在挥舞着想象中的刀。人行道边缘的长条石板上坐在一个人,眼睛没有看着他。

跑堂 最后他都能够把他们给摆平。

莫拉莱斯 也许他正在梦想着曾经发生的事。

跑堂 这里曾经是一个大车广场,你可以看到各地来的人。大概七几年的时候,莫隆地区的一些黑人死了,他们经常在果品市场附近的赌场酗酒,然后跑到广场去撒野,扰乱行人直到深更半夜。

莫拉莱斯 噢,直到后来卢卡斯先生把这些人摆平?

跑堂 是的,他是一位最谦虚谨慎的小伙子,他只想努力完成自己的使命。但是那些黑人变得非常专横跋扈,直到有一天,他在商陆树下候着他们,当着大家的面揍了他们一顿。现在挺让人可惜的:他喝酒,与黑人争斗的事全忘记了。

莫拉莱斯 为什么可惜?他是老了,几乎疯了,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一天他显示出他的男子汉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