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衣
问心劫,赤魂来,云霄归位!
……
我是一柄剑,我叫无情。
我跟着云霄身边很久很久了,可以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我看着他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又看着他在人海里踏血而来。
“临梅开,花香来,谁人折枝笑落幕,无关我,春风吹澜。听一宿,灯一盏,落水佳人不是物,方恨绝,夺我踟蹰……”
戏园子里传来伶人声响,云霄仗我,在刀光剑影中独行。
也不知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一度以为,云霄快要死了……好在,他命里有贵人相助。
少女从戏园子里出来,梅红色白绒披风将她笼罩,只露出了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和一双微冷的美人目。
清丽中微带艳色,冷漠中却也淡然。
她一身装扮少见,全被披风拢了过去,看不出是否贵重,但从身边围着她的人来讲应当位分不低。
她显然是瞧见了云霄,尚未开口,身旁的人就道:“公主,该走了。”
然而少女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对着云霄喊道:“御九。”
云霄微愣,他感到茫然,就见一道剑光而来。头骨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面前有人说道:“是,主上。”
那时候的云霄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等御九完事的时候已是一刻钟后了,少女垂眸,意味不明地说道:“你衣服脏了。”
御九身上是御赐的衣缎,在黑夜里显黑,可在下雪的黑夜里,只是玄色。御九垂首,道:“属下,领命。”
我不知道那领命是什么意思,但看云霄的神色,想来也不清楚,只是莫名的觉得,他们之间,关系远非常人所能比的。
一路上,我们跟着少女前行,少女坐在马车上,侍奉她的人也在车上,剩下的就只剩下除我们仨之外的两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云霄也经历过比这还要险的事情,可我却只对此印象深刻。
那少女是当今圣上的胞姐,也就是长公主,然而御九却是先皇赐下的,象征着荣宠。
对此,她身边当然会有很多保护她的人,虽然当时的我和云霄都感觉不到。
暂退的御九换了衣服回来,我们也不是非要跟着,只不过对于这种不知道身份的人,其他人也不会让我们走。
——我觉得我太难了。
后来被证实了身份,我和云霄要去哪里,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当做明面上的护卫来使唤了。
只是虽然如此,我也还是觉得,留在宫里的那段时间真的是很不错。
不错到我到现在还有些留恋。
长公主身边还跟着一个叫阿琳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还很年幼,但是……新帝登基也才五年。
阿琳是长公主的孩子,圣上亲封的云奚郡主,然而父亲不明。
没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除了阿琳,但阿琳不会告诉任何人,所以所有人都以为,阿琳的父亲已经死了。
长公主不会否认,皇帝也保持沉默,可能连他也不知道阿琳的父亲是谁。
哦,当然,这些对他们来讲其实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个父亲不应该被提起。
我时常觉得这个国家的皇帝太年轻了,除了长公主这个皇姐也无人可以干政,也不知道后宫这么多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当年先皇走的突然,他们也是赶鸭子上架,被迫做个明君多年,所以很少有人会怀疑他们,但是阿琳却说这个皇位是谋来的。
长公主这个女儿实在是太早慧了,新帝登基的时候她最多也才一岁,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别说我不信了,别人听了估计也不大会信她。
但我们都忘了,如果是长公主告诉她的呢?
我们都下意识的觉得长公主不会这么做,可如果这皇位本身就不是他们想要的呢?
只是后来云朝覆灭,当年的真相早已经被时光给抹去了。
在危机来临的那一刻,长公主从容赴死,新帝与阿琳共饮毒酒,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以身殉国。
可阿琳太小了,如果被人逮到她就完蛋了,长公主心疼她,也不敢去试;新帝无所谓,这皇位本来就不是他的,他也不想要,可有可无;两个都是她的亲人,长公主也不可能独活,干脆赴死。
这件事里,只有我和云霄活了出来。
后来云霄成为仙君,世上再无能伤他的人,为渡心劫,他舍出赤魂,等到长守。
这件事情里,只有无瑟是最无辜的。
连我都不知道云霄为什么要收她为徒,放纵她的情感,甚至纵容她逾矩。
赤魂本身就象征着心动、赤诚、热忱,当长守心动的那一刻,我觉得啥子都要完了。
等云霄渡劫的时候,我当时居然在想着,要不要把他从雷劫上一剑劈落下去。
唉,男生都是大猪蹄子,吾命休矣!
留守门是修真界第一门派,每年进来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因为云霄。
只是云霄每次都闭的死关,连掌门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心里大概有个念头:是为了无瑟师侄吗?
他们这里有时候都不管什么男女,师侄就是师侄,管你是男是女,一律统称为师侄而不是什么师侄女。
……可能是嫌太麻烦了吧。
人家对着玉石也不管这叫什么名字,反正都是玉就对了,你这次说了他下次还犯。
说白了就是个糙汉子。
顾掌门这时对着云霄那座山峰捋了捋胡须,他有点发愁,唉声叹气了一下扭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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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风正好,来往的过客拂衣正容,高台上的人白衣,玉冠莲开,光打在他的身上,犹如神佛衣不染尘,四周盛开的芙蓉也夺不去他的风光。
他居坐正首,白衣微垂,又似雪山之巅、落雪寒梅,遥不可攀,垂眸间的眼睫也引人去窥测。
寂静空旷的会场,无瑟端着茶盏一步一步地走上前,风动衣动,人动轻动,无瑟走到云霄身前,她双膝下跪,面容微肃,整个过程中杯子里的一滴水都没有洒下。
年幼的无瑟嗓音稚嫩,她唤道:“师尊。”
云霄接过她的茶盏,垂眸饮下,应了她这一声师尊。
这一场师徒礼,所有人都看着,所有人都与天共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