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义正言辞劝大哥
午后的太阳身居在云层之中,寒气深深,一队官兵骑着疲倦的马在前面走,用铁链拉着十几个流放犯小跑在后。行了一段路后,到了一处野外驿站,整队人停下来休整,官兵坐下来喝茶休息,流放犯们在一边野地上坐着。
一个流放犯身材高大,瘦弱地就成了一副骨头,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蓬头垢面,嘴唇干裂地渗出了血,血凝固着尘土干瘪焦躁,犹豫片刻,终于抬起头向着官兵道:“大人,给口水喝吧。”
“这不是那个吟诗的齐大学士吗,你这张嘴还敢喝水。”一个官兵大声说道。
一个官兵大声笑了一阵,道:“你给我们跪下叫声爷爷,爷爷就赏你一口水怎么样。”
齐墨之脸上的青筋颤抖了一阵,转身欲要离开,突然,暴起一粗壮官兵,一脚就把齐墨之踢倒在地,齐墨之整个脸着地,被磕地头破血流,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粗壮官兵粗鲁道:“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文绉绉的人,让你跪是看得起你,不是想喝水吗,大爷给你倒水。”
说着,一壶开水对着齐墨之的身体浇了下去,“啊!啊……”齐墨之颤抖着身躯,不断地求饶。浇完水之后,官兵们以此作乐又吃喝了一阵。
齐墨之抽搐着爬起来,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向后走着,悲切地重复着:“落魄荒凉地,官欺涕泗流”。
正巧此时一个过路的小男子偷偷地给齐墨之扔了两个梨,匆匆离开了。齐墨之咽了口吐沫,粗粗擦了擦,塞进嘴里吃完,以此充饥。
整队人马开始上路,官兵不住地用鞭子敲打着流放犯,已近黄昏,北风呼啸,风里夹着雪茬儿,众人顶着风,吃力地向前走。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一个官兵惊奇地说道:“这么冷的天,这里怎么开了这么多的花。”
路旁开满了蓝色妖姬,花朵异常灿烂,随风飘摇而屹立不倒,远看宛若视死如归的死士,近看似妖娆妩媚的花魅。配合着寒风,让人毛骨悚然。
“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士兵慌乱问道。
齐承无所顾忌地向前走,士兵们慌乱地拔出刀向他迎去,齐承晃动几个身形如同鬼魅从他们中间闪过,一阵香气将众人迷倒在地。走到几近昏厥的齐墨之身边,搀扶起大哥受尽折磨的身体,眼神收紧了几分,手腕颤抖了几下。
“大哥,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瀚河……”齐墨之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就晕了过去。
荒山之间,齐承找了一辆马车,将大哥放进车中,仔细为他清理伤口,让他睡下休息。入夜,沙地上点燃一堆木头,齐承不动声色守在车厢外面,脸色在火光之中愈加阴沉。
一队人马奔腾而来,到齐承车边跪下行礼,为首者道:“曲枢敏拜见阁主。”
“起来吧。”
曲枢敏一身夜行衣,身材矫健,向前与阁主汇报道:“阁主,我已经安排了合适的人到腾冲服劳役。”
齐承看了眼车厢,点了点头,问道:“我让你查的兵力,怎么样。”
“情况有点儿复杂。”曲枢敏正要说,侧耳细听,一个飞身到远处的树林揪出一个白面男子,将他扔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曲枢敏厉声问道。
那男子颤栗间,抬起头,白皙的皮肤上全是灰尘,眉眼弯弯,却是乔装的燕笙。
齐承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笙见他周身上下阴冷,全然没了初见的明朗,心中全是不可思议。她此生最大的勇气都用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她身居家中,看到弟弟拿着通缉齐承的告示,日夜惦记,终于偷偷跑出来寻他,一路上她吃了多少苦,她也没放在心上。她一直憧憬着,无论他处境如何,都会真心相伴,于是她坚定地寻找他。
不料,早在齐承救齐墨之的时候,燕笙就见到了他,他一身寒气,眼神狠厉全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舒朗公子。
曲枢敏道:“深夜追随,还是个女子乔装,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留。”
“手下留情,这个小兄弟出手搭救过我。”齐墨之捂着胸口出车厢制止道。
曲枢敏看向齐承,齐承点了点头,连忙去扶大哥。
齐墨之此时已经恢复了些气力,看了看他身边的人,说道:“瀚河,我有话对你说。”
手下们识趣地退下。
齐墨之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齐承道:“大哥,外面太冷,进车厢吧。”便去扶他,齐墨之狠狠推了一下齐承,手颤抖地制止“不许碰我。”
“大哥,你要去哪里。”
“我当然去我该去的地方,我已被流放,无论怎样,你都不应该救我。”
“大哥,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我的弟弟齐翰河是金陵城里有名的子弟,纵是有些叛逆,也不会如你这般。”
“我,大哥,你听我解释。”齐承未曾见过大哥这样严厉,他觉得大哥受了这番苦难,总该对朝廷有些失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齐墨之厉声道:“我们齐家世代忠良,齐翰河,你如今召集这么多人,另为之主,是要怎样,举兵造反不成。”
齐承见大哥要离开,追上去扬声道:“大哥,你忠心赤胆,何为一首诗被流放于此,这一路上,你受到怎样的欺辱,难道区区几个官兵没有被授意,就真敢对赫赫有名的齐家公子大下狠手吗,大哥,你入官场这么多年,你怎会不知晓齐家的仕途之路已经到头了。”
齐墨之悲愤地扭头说道:“即便是天子怀疑臣子有罪,那臣子自当以死自证忠心,齐墨的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吾一世储日月之精华,生死之后,清白自在人间。”
齐承见他如此决绝,言辞激烈地说道:“大哥,你当真以为能流芳千古,凭什么,凭你的赤胆忠心吗,历朝历代,朝局重整之际,全然都是沾满了鲜血,也正是死命效忠却不被信任臣子的鲜血,否则历史上怎会有那么多沉郁而终的无名志士。大哥,你想想当年的洛家,你与洛记淮相交颇深,他可曾真得谋逆,最后他剩下来的哪有一世清名,反而是苦苦含冤而亡,直至最后,都无人敢提及。儿时你就教我读书人的初心,为天地立心,继往开来,为万世开太平,家国长安,男儿之才华,当永存天下,为九州书写山河,为生民立命谋生。大哥之心无愧天地,不该白白牺牲在朝堂之上,成为朝政改革的灰烟。”
齐墨之神色忧伤,不再厉声厉色,低声无奈道:“瀚河,你,你可知你的这番言论真得是大逆不道啊。”
齐承扶上大哥,缓和些道:“我齐家历代忠诚,到我们这一辈,大哥兴水利,修商业,让一方百姓富有安康,二哥守卫边疆,以命相搏。在朝廷之上,齐家从未敢居功自傲。如今,瑾王仍是怀疑齐家,大哥一首诗,便流放荒野,二哥远在战场杀敌,持续数月援兵迟迟不到,危在旦夕。我远遁江湖,屡遭陷害,生死由命,金陵城内的齐府实则已经被看管起来,如若二哥战场战败,齐家很快就会被一网打尽,齐府上下百条性命实属无辜,大哥,为了齐家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你也要振作精神。”
“天子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又能做什么呢。”
“听我的安排,齐家会有一线生机。”齐承沉声道。
齐承和曲枢敏安排了一些事宜后,找了匹快马自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