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行宫与乐舞杂耍
歌舞是人们借以自娱和娱人的重要娱乐方式。行宫是唐代帝王游娱之所,因而有大规模的音乐舞蹈文化活动。贞观六年(632),唐太宗幸庆善宫(属今陕西武功),宴享群臣,赏赐闾里,“帝欢甚,赋诗,起居郎吕才被之管弦,名曰《功成庆善乐》”。从此,唐代郊庙、享宴皆用《庆善乐》。唐玄宗时根据表演方式将宫廷乐舞分为《坐部伎》和《立部伎》。在《坐部伎》燕乐中,《庆善乐》居于第二;在《立部伎》八曲中,《庆善乐》居于第四。唐代《立部伎》八曲,“自《破阵舞》以下,皆雷大鼓,杂以龟兹之乐,声振百里,动荡山谷;《大定乐》加金钲;惟《庆善舞》独用西凉乐,最为闲雅。”《庆善乐》“以童儿六十四人,冠进德冠,紫裤褶,长袖,漆髻,屣履而舞,号《九功舞》。进蹈安徐,以象文德”。唐初自制乐凡三,其一《九功舞》就诞生在庆善宫,唐代乐舞与行宫关系之密切由此可见。
武德三年(620),秦王李世民率军击败叛将刘武周,军中相与作《秦王破阵乐》曲,在凯旋庆功时演唱,后经不断加工改编。贞观七年(633),唐太宗制《破阵舞图》,又“命吕才以图教乐工二百二十八人,被银甲执戟而舞,凡三变,每变为四阵,象击刺往来,歌者和曰:‘秦王破阵乐。'”《秦王破阵乐》是唐朝宫廷燕乐中的著名乐舞。唐代初年,元日冬至,朝会庆贺,必奏《破阵乐》。可是,唐高宗即位后,却“不忍观之,乃不设”。后来,高宗幸九成宫,韦安石上疏曰:“《破阵乐》舞,所以宣扬祖宗盛烈,以示后世……今《破阵乐》久废,群下无所称述,非所以发孝思也。”于是,高宗复令奏之。《破阵乐》是宣扬皇帝战功的大型武舞,可以想见,在九成宫里“声振百里,动荡山谷”的伴奏音乐下,舞者被甲执戟,摆出各种阵势,“发扬蹈厉,声韵慷慨”,观者凛然震竦。废弃30年的《破阵乐》舞,在九成宫得以再现风采,这无疑是唐代乐舞发展史上重要的一幕。就在舞毕之后,唐高宗深有感慨地说:“不见此乐垂三十年,追思王业勤劳若此,朕安可忘武功邪!”
唐玄宗“性英断多艺,尤知音律”,他“于梨园自教法曲,必尽其妙”。梨园是宫廷燕乐的音乐机构,唐代有西京太常梨园别教院和东都梨园新院等。华清宫也有梨园,“在荔枝园东,梨园弟子按法曲处”。史载,唐玄宗行幸骊山,逢杨贵妃生日,“命小部张乐长生殿,因奏新曲,未有名,会南方进荔枝,因名曰《荔枝香》”。在华清宫不仅有新曲《荔枝香》的酝酿产生,而且常有尽人皆知的盛唐乐舞《霓裳羽衣舞》的精彩表演。唐人张继《华清宫》诗云:“玉树长飘云外曲,霓裳闲舞月中歌。”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三首(其二)》谓:“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霓裳羽衣曲》“其音清而近雅”,舞者头戴步摇冠,上穿羽衣、霞帔,下着霓裳彩裙,服饰典雅华丽,舞姿轻盈柔嫚,“飘然有翔云飞鹤之势。”那种在骊宫宛若在仙境,既虚无缥缈又迷人传情的景象可以想见。
唐玄宗又喜好羯鼓,他常说:“羯鼓,八音之领袖,诸乐不可方也。”玄宗对羯鼓的如此推崇,使得羯鼓成为众乐之冠。华清宫“羯鼓楼高俯渭河”,在朝元阁东,近南缭墙之外。羯鼓“其音主太簇一均”,其声“透空岁远,极异众乐”。唐人崔道融《羯鼓》诗所谓“华清宫里打撩声,供奉丝簧束手听”,描写的就是华清宫里演奏羯鼓时的动人场面。
击鞠(打马球)是唐代颇为盛行的一种体育活动。唐代宫廷、京都及大城市均建有马球场,行宫亦然。华清宫“宜春亭之北门外曰球场,其西曰小球场”。唐人阎宽《温汤御球赋》云:“广场惟新,扫除克净,平望若砥,下看犹镜。微露滴而必闻,纤尘飞而不映。”10天宝六载(747)孟冬十月,唐玄宗幸华清宫,在此大、小球场与群臣走马打球:
珠球忽掷,月杖争击,并驱分镳,交臂叠迹。或目留而形往,或出群而受敌,禀王命以周旋,去天威兮咫尺。有骋矫材,专工接来,未拂地而还起,乍从空而倒回,密阴林而自却,坚石壁而迎开,百发百中,如雷如电。
唐代斗鸡之风大盛,京师长安设有鸡坊,华清宫有斗鸡殿,在观凤楼之南。据《东城老父传》记载,每当清明节和千秋节,唐玄宗率皆在华清宫,各种娱乐活动竞相举行,尤以斗鸡最为精彩:
每至是日,万乐俱举,六宫毕从。(贾)昌冠雕翠金华冠,锦袖绣襦裤,执铎拂导。群鸡叙立于广场,顾眄如神,指挥风生,树毛振翼,砺吻磨距,抑怒待胜,进退有期,随鞭指低昂,不失昌度。胜负既决,强者前,弱者后,随昌雁行,归于鸡坊。
华清宫里这种大型斗鸡活动,其水平和技艺之高,在古代实不多见。在华清宫斗鸡殿之北又有舞马台。舞马是唐代宫廷燕乐中十分壮观的散乐节目。“玄宗尝以马百匹,盛饰分左右,施三重榻,舞《倾杯》数十曲,壮士举榻,马不动。乐工少年姿秀者十数人,衣黄衫,文玉带,立左右。”
行宫里的杂耍并非只在华清宫。行宫福昌宫就有一种奇特的杂技叫“斗瓮”。“以百余瓮贮水,驾将起,所宿内人尽倾出水,以空瓮两两相比,数人共推一瓮,初且摇之,然后齐呼扣击,谓之‘斗瓮’。”考隋有“夏育扛鼎,取车轮、石臼、大瓮器等,各于掌上而跳弄之”,可知斗瓮亦乃呈力伎,以大力为表演特色。在福昌宫,“又宫人浓注口,以口印幕竿上,发后,好事者乃敛唇正口,印而取之”,以为笑乐。
唐代行宫里的杂耍百戏纷然杂陈,远非仅止于此。统治阶级行幸畅游,耽耳目之玩,穷声伎之巧。不过,丰富多彩的唐代娱乐文化从行宫里亦可略见一斑。唐代文舞《功成庆善乐》在庆善宫酝酿诞生,武舞《秦王破阵乐》在九成宫重振雄风,法曲《霓裳羽衣舞》在华清宫尽态极妍,它们风采独具,鼎立舞坛,冠压群芳。唐代艺苑中的乐舞享有历史盛名,行宫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