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重唤

月牙檐背山邻水，本是个极为险峻的地方，只是长昔从小生在这里，在这里进进出出无数遭，自然晓得一些他人不知道的地方。

因而当朝破崖领着一队人越过月牙檐后的黑崖，望见山下果然有着一条杂草丛生的模糊小路的时候，谢禅师的唇边默默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正午的炊烟已从月牙檐里缓缓升腾，直直的与灰白色的天空相接，零零碎碎的雪从昨夜夜半下到今日上午，锲而不舍的铺就了满眼荒芜的白色。

朦胧日光被盖在厚重的云层后面，微微抬眼便可望见那一团欣然的光团，并不耀目的俯瞰着众生。一切都是寻常的样子，一切寻常的样子都止于第一支箭离开箭弦的时刻。

加速的弓箭向着屋顶直直的飞去，一寸日光恰在此处破开云层，锐利的光点随着那锋利的锋刃一同没入守卫影子的心口。

他甚至连痛呼都没有发出一声便仓促倒下，鲜血漫漫，从胸腔里无声的沿着屋檐有秩序的向下落，带着随之而来的温度而融化了浅雪，化为一地残碎的再也拾不起的性命。

随即，喊杀声四起。

在这世间，很多人的性命只是用来利用与牺牲的，大概是从很早开始，长风便晓得了这个道理。只是可笑就可笑在了这里，他愤懑于自己的命运，却辗转成为了别人的帮凶。

好好的一场初雪，却被杀人者与被杀者毁了大半，殷红的血液凝为冰凌，纠缠错落于雪地里的许多无声息的尸体里，横横竖竖，零零碎碎，和谐的如同炫目的一树梅花。

寂静的几乎荒凉的小小院落里，命运正一步一步越窗过门的向长风涌来，杀手的耳朵是不会睡的。他张开眼睛，从床上翻身坐起，剑就放在手边一触可及的地方，以习惯的方式拿起剑，敏锐迅捷的动作之后，长风却垂眸恍惚了一瞬。

他该帮助谁呢？在这场争斗中？

耳边已听到遥远方向刀刃相抵的声音，四面惨叫声此起彼伏，明曦的名字便以此为背景的骤然出现在长风的唇齿里。

长风悚然一惊，颤抖的手带动了颤抖的剑，骨节在剑柄上握的生疼，下一瞬便疯了一般冲出了门去。

他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在乎明曦，只是可惜，这一点他过了许久之后方才明白。

明曦早已投身于沙场，手中剑起起落落，平添了不少死人的血色。锦衣阑珊，她在人群中专心对敌，却不防有一支箭正悄无声息的对准了她。

箭心指到了明曦的背心，弦绷紧，杀人利器破空而来。

丁零脆响的瞬间里，暗箭被长风适时一档，明曦闻音回望，对望上长风面庞，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长风却只向淡淡的向她颔首，用一贯起伏很轻的声音简短的叮嘱她。

“主子小心。”

主子，而不再是明曦姑娘了。

明曦的眼眶忽然涨涨的发疼，她将目光快速转开，手中剑不含糊的连伤了几个人后，劈开道路，直冲着先生所在的简心小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