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羊
徐长清洗罢手，刚和徐长乐走到门口，就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徐长易，他穿一身黑，身上背着双肩包，手里推着银色的行李箱，由于都是土路，有些并不平坦，所以他推的也有些吃力。
徐长易抬起头，笑着打招呼道：“姐，长清，你们要去哪儿？”
徐长乐笑着道：“去喊咱爸回来吃饭！”
徐长易加快速度，他直接提起行李箱就小跑起来，有点气喘道：“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们一块去。”
徐长乐道：“你怎么不让咱爸去接你啊？”
徐长易此时已经走进了院子里，他高声回道：“又没多远的路，我自己走回来就行了。”
从徐长清的奶奶家到车站有一段距离，大约两公里左右，一路上都铺满了柏油路，所以，对于一向比较独立的徐长易来说，这点小事不需要让专门麻烦父亲。
徐长易跟婶婶和奶奶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三人便一道往田里赶去。
徐长清将徐长乐上下打量一遍，见她的穿衣风格与以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感到很是好奇，便问道：“长乐姐，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徐长乐一愣，笑道：“此话怎讲？”
“我上次回来和这次回来，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徐长乐饶有兴趣的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穿衣风格啊，你看你以前，穿的不仅保守，而且还很一般，现在不仅不保守了，甚至还能跟时尚挂上钩了。”徐长清笑道。
“长清，你就别捧我姐了；她再打扮也变不成西施。”徐长易道。
徐长乐听后，毫不客气的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把徐长易拧的鬼哭狼嚎，直求饶。
“你的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吗？”
“还没，我昨天刚考完。估计还得两三天。”
“感觉考得咋样啊？”
徐长清叹了口气道：“不咋样，光靠临时抱佛脚提不了几分。”
“你估摸着能考多少？”
“400多分吧！”徐长清叹气道。
400多分，400多一点，从她进入高中以后，除了高一最初的那几次考到了500分以外，其它时候，她的成绩便停留在这里了，十分稳定，一点也不忽高忽低，不论她多么努力去学习，成绩还是400多一点，但只要她稍微一放松，成绩就立马下滑。
徐长清不止一次的以为，自己的脑瓜子实在太笨了，完全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高考毕业后，要么去读一所专科学校，两年后，出来找工作，要么高考毕业后，直接去工作；复读的事情，她完全没有想过。
高三的痛苦，她只想经历一次。
徐长清虽然很在乎高考的成绩，渴望进入高等学府，但她也知道，凭借自己的水平只能是望洋兴叹。
徐长易嘲笑道：“长清，750分的成绩，你到底是怎么考的啊？我闭着眼睛做试卷都比你考的多。”
徐长清瞥他一眼道：“光说不练假把式，那你倒是闭着眼睛考啊。”
她以前是不在乎考试成绩的，考的好与坏都不在乎，不知道是因为马上升入高三，心里开始有了压力和紧张，还是因为今天奶奶对她的信任，才让她这么在乎自己的成绩，才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虚度了两年的光阴，才让她第一次有了渴望考出好成绩的欲望。
或许这两种原因都有吧，她不想让奶奶失望，也不想自己回过头来回忆这段往事时，有所遗憾和后悔。
徐长乐见自家弟弟说话不经大脑，丝毫不顾忌长清的感受，便又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徐长易又开始鬼哭狼嚎，不停的控诉徐长乐。
一行人从田里赶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摆满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看得徐长清直流口水。
吃罢饭，徐长清帮忙收拾好碗筷，便和徐长乐出来随便走走。
两人走到奶奶家门口的那条路时，徐长乐看着光秃秃的路边，怀念且遗憾道：“以前这里种了一排的梧桐树，现在都被砍光了。”
徐长清道：“是啊，我记得正对奶奶家门口的方向，堆着两根两米左右长的木头，木头并排放着，间距大概一米，我没事的时候，总会躺在上面玩耍哩！”
那时，她和奶奶住的还是老房子。
老房子坐北朝南，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一间是给羊住的，而在东边，则是一土炕，当厨房用。
记得那时，家里的一头母羊即将生产，屋子里站了三四个人，七岁左右的徐长清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便怀着好奇的心，走进了“产房”，不知是谁说了句“女孩子不能看这个”，便要把她赶出来，她不情不愿地、慢慢吞吞的退出了“产房”，她趁人不注意时，扒住墙角偷看里面的情况，所以，小羊生出来的那一刻，还是被她看到了。
母羊怀了四个孩子，当时难产，有两个生下来不幸当场夭折，母羊奋尽全力，又生下来剩下的两只小羊，然而，母羊却再也没有站起来。
小羊一生下来便没了母亲。
第三只小羊刚出生没几个小时，也不幸夭折，只剩下老幺。
徐长清只记得这些画面，却忘记了当时的感受。
不知母羊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离开人世的？
动物无法像人类一样，能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悲伤，自己的喜悦……但动物与人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便是情感。
它们虽然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对人世间的一切事物，却会用最真实的身体反应来表达它们当下最真实的情感。
比如这只母羊，它精疲力竭的躺在地上，生产耗尽了它所有的力量，它或许知道自己即将就要不久于人世，可刚刚为人母的它又怎能放得下自己的孩子呢？
它的目光哀伤而忧郁，绝望的看着面前的一堵土墙，母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生命的即将陨落，对孩子的无限牵挂与爱意让它流下了眼泪。
在徐长清和奶奶精心的照顾下，小四坚强的活了下来。
记得刚开始给小羊喂奶时，徐长清刚冲好奶粉，小羊就噔噔噔的跑了过来，刚把奶嘴送到它的嘴里，小羊便用力的吮吸，还时不时的用力拱一下，力度大的惊人，好几次徐长清都险些没拿稳奶瓶。
等小羊再大一些时，徐长清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七岁的徐长清最喜欢一个人躺在门前的两根木头上，她把脑袋枕在里面的那根木头上，双腿放在外面的那根木头上，虽然有些吃力，她却玩得不亦乐乎；这时，小羊总会跑出来，然后又踩到她身上，一会儿踩在肚子上，一会儿又踩在她的胸口上。
四只小蹄子在她身上来回走动，高兴的时候还会蹦跶几下，那可把徐长清给折腾坏了。
就像抚养孩子一样，在孩子还是婴儿阶段的时候，你可以很轻松的就抱动他，但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体重越来越重，你抱起他也就越来越吃力。
小羊也是一样，很小的时候，它在她身上踩来踩去，徐长清也不觉得累，不觉得疼，但随着它长大，体重增加，踩在她身上可谓又重又疼。
后来，小羊长大了，自己也当了母亲，只是世事总是难料；小羊在徐长清的精心照顾与宠爱的抚养下，性格特别张狂活跃，哪怕马上就要当母亲了，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喜欢蹦跳。
然而，就是它的不断“蹦跳”为以后埋下了祸根。有一天，年迈的奶奶牵着它去河边吃草，回来的途中，路过叔叔家门口时，小羊突然挣脱开奶奶的束缚，径直往前跑去，奶奶不幸摔倒在地，胳膊被摔断了，挂了几个月的夹板。
而小羊也因为这次事件，永远的跟奶奶和徐长清分开了。
徐长清的父亲对小羊给奶奶造成的伤害非常愤怒，事件发生一个月后，小羊就被她的父亲残忍的卖给了屠户。
那时，她偷偷的哭了许久。
小羊还未来得及生下孩子，体验当母亲的生活，就被残忍的杀害了。
那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啊。
徐长清永远也忘不了这件事，这是她深埋在心底的另一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