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吃鸡

本来早已应该喧闹的大王村直到太阳爬上山头，仍然是一片死寂，没有一家一户的烟囱里冒出黑色的炊烟。缺少鸡飞狗跳的大王村便缺少许多生气，使大王村的空气都凝结着一股怪怪的沉闷味道。

大头娘这天是大王村全村老少七八百口人第一个起床的人。大头娘睁开眼便大惊小怪地跳了起来。大头娘大惊小怪是有大头娘的道理的。习惯每日早起晚睡的庄稼人竟然在太阳晒屁股的时候还在床上睡大觉，尤其是在农忙季节，就是再劳累也没有理由躺在床上睡懒觉呀？农时是不等人的。

大头娘一翻身爬起来，一边小声嘟囔怎么就睡死了，连鸡叫也没听见，一边到院子外抱柴禾做饭。大头娘没有舍得马上叫醒大头爷俩儿，这几天抢春耕大头爷俩儿都挺累的，还是让他爷俩儿多睡会儿吧。无意中回头一看，猛然发现自家的十几只鸡都死挺挺地趴在那里。大头娘就蒙了，急忙跑过去捧起鸡来逐一看了一回，十几只鸡都早已经死透了，大头娘像被谁割了身上的肉，还没弄清到底是咋回事儿，眼泪就一对一双地如雨水般流了满脸。这也难怪，一大家人的零花钱全靠从几口只小母鸡屁眼里抠，如今不知怎么突然都死了，让她哪儿能不痛哭流涕？大头娘一屁股坐到地下，抓着两只僵硬冰凉的死鸡骂起街来，谁这么缺德呀？把我家的鸡都祸害死了。你个缺八辈德的，祸害人的，丧天良的，不得好死的害人精，生了儿子也没屁眼。

大头娘的哭声惊动了家人，也惊动了街坊四邻。大头爹，大头连忙跑出来看发生啥事儿了，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随即大头爹便抄起立在墙上的锄头跑出院子。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头抄起一把铁锹跟了出来。爷俩儿才拉好阵势，就听到邻舍几家院内传出女主人的哭嚎，紧接着，王少木，王少良哥俩儿，石头爹，狗胜爹等人都抄着家伙跑出来。哭声几乎跟着几个人的屁股后传遍了全村各角落。男人们这才意识到可能出大事了。一个个立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主张。最后，几乎都不约而同地丢掉手中的家伙，向村主任家走来。

村主任王少求听到哭闹声还以为是哪家两口子在打架，翻身坐起来嘟囔着骂道，大清早的，嚎丧呢。老婆知道男人的脾气，怕他得罪人，忙着抢先出去，出了门也跟着哭嚎了起来。王少求才觉不妙，跟出来脸就黑了。

原来全村的鸡鸭几乎在昨夜都死光了。

小小的院落里挤满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困惑。王少求不理他们，扯着脖子骂主妇们，你们家死了男人啊？嚎啥丧？给老子闭嘴。是不是想让乡里知道把鸡都没收处理了？王少求一骂，真就没人敢再哭了。前些年就有过这么一档子事，县里来了辆大车，拉来一大车穿白大褂，带白口罩的人，硬说是村里的鸡感染上了鸡瘟，把死鸡全部集中深埋了，埋时还往坑里倒了许多白灰，临走时，又在村里洒了许多白灰，喷了许多药水，搞得全村都有一股烂茄子味儿。村人眼睁睁地看着鸡被埋了，心疼得背地不知骂了城里人多少回。大头爹小心地问，咱现在咋办？王少求黑着脸说，你们愿咋办咋办，老子不管。村人就明白了，强忍着心痛，赶忙跑回家烧水炖鸡。老婆还坐在那哭天抹泪，王少求狠狠踢她一脚，还嚎，还不快去烧水。老婆这才爬了起来。

乡下人生活清苦，过年也难得杀只鸡。王少求都不忍心看地下的鸡了，这么多鸡肉，哪舍得一顿吃了？就到村头食杂店买了把大粒盐放到锅里和鸡肉一块炖。肉盐好保管，也省得孩子嘴馋偷嘴。买盐时食杂店问他干啥，王少求也没隐瞒，于是很快传遍全村，不久，鸡肉香便飘满整个大王村。

王少求还在心痛，乡长便打来电话，让把村里家禽都收上来。王少求陪着笑脸说，好好的鸡收上来干啥？乡长火了，你少他妈跟我兜圈子，要是出了事，饶不了你狗日的。骂完就收线了。王少求傻了，没想到乡长这么快就知道了，现在鸡都炖上了，想收上来谈何容易。

果然不出王少求所料，家家户户听说乡里又要来收鸡，也顾上咸了，全家齐动员，风卷残云般地把鸡肉消灭光了。等乡长率乡卫生所的人赶来，连鸡汤也所剩无多。气得乡长手都哆嗦了，你个狗日的，你作死啊？我看你咋收场？说归说，气归气，乡长也不敢怠慢，忙打电话叫来急救车，以备救人。但直到太阳偏西，也没见有人发病，只是吃的咸了，全村人人人喝水不止，不过多跑几趟毛侧罢了。

乡长脸色好转，又骂了句狗日的，也不知是骂谁，也不理陪着笑脸王少求，上车驶离大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