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渔人得利
此刻的码头已经是人头攒动,从两方集结的人和各酒楼茶肆涌出的,加在一起足有小两百人。
可是这些人却都是聚在了一起,并没有想动手的架势。
甚至两派中的熟人还打起了招呼,看样子并不像想象中的帮派火拼。
秦潇在刚才听到这两派的名字时,糊涂了一下,几年酒精的麻醉已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
可人的大脑就像是个庞大的图书馆,各种记忆就像是里面的图书。
而记不起来就像是索引丢了,但记忆那本书还在,只要能想办法加上契机就能找到。
当时秦潇脑中就闪过了一把磨盘大斧和一条分水红缨枪,他仔细捋着脉络,猛地想起,那不就是他和义父刚来上海时在码头遇到的漕帮那件事吗?
当时一个山东人叫冯兴庄,带着东北分舵济宁四湖道微山支甲组的船,和另一个叫严曲九的,领着东南分舵九江鄱阳湖道信江支丁组的帮众,在争抢码头泊位。
最后在帮中卢应龙护法的调停下,双方终于决定齐齐退出漕帮,并留在上海滩单干。
当时冯兴庄还跟严曲九开玩笑说,就以他二人用的兵器给新帮派分别起名为斧头帮和红枪会。
没想到一晃十年,这二位还真做成了!
秦潇在庆幸经过了这一番麻醉沉沦之后,自己的记忆竟然没有退化。
而他决定要下去看个究竟则是因为这些人毕竟曾经是漕帮的人,而义父李白安如果活着知道是漕帮的事,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一激动连周烔都没通知,就抖动身形,直接从窗子跃下。
可惜他喝了不少酒,宿醉时走路都已摇摇晃晃,更何况还刚灌了两坛烈酒。
从这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地二楼落下,他竟脚下不稳差点儿摔了个狗啃屎。
他稳住身形四顾,幸好人们的注意力都被码头上的人吸引了,根本没人注意他。
他这才一摇三晃,向着那群人走去,而后混进人流。
他虽然已熟悉过,但满身酒气和一头蓬乱的长发让他混迹其中竟没被发现。
可他在人中站了半晌,竟还没有要开打的迹象。
他不禁暗揣,难道是猜错了?
而此刻,两派人中各有一人叫了声:“清场!”
而后外围的大汉马上分散开去,连举拳带恐吓把周围围观的人全部驱散,而后有人远远围站在外围,看样子就跟朝廷的戒严一个样。
秦潇不禁暗叹现在帮派的组织已经如此规范,处处都向衙门看齐了。
这时他看到得意门楼上周烔正在窗口巴眼看着他,还向他做着出来的手势。
可是秦潇好不容易振奋一回,哪里肯听,只是悄悄地摆手让他别管。
周烔在酒楼上一扫就看见了一眼颓像的秦潇,他本来不想管帮派的事,自然不想现身,于是就想招呼秦潇回去。
谁知这个醉鬼不知是醉迷糊了还是怎地,竟然让自己别管!
周烔心里虽气,可还是不能扔下师兄,只得在楼上静观其变。
众人就这么在江边干等着,突然就听有人叫着:“来了来了!”
所有人往黄浦江中看去,只见漆黑的江面上现出一条大船。
这船看规模得是军舰的大小,船上的灯光闪耀下,还隐隐看到了炮位。
就见这舰船在江上慢慢地掉头向江边驶来,而船头的高亮探照灯开始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两百来人就开始跟着船头行进的方向走,沿江慢慢下去,眼看就要出了十六铺码头的泊位区。
有人惊异地叫道:“他娘的,这是要往清界开呀!”
人群中开始有了小骚动,很多人也议论开了:“对呀,咋能这样,出了法界,咱就没辙了!”
可还没等众人想出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大家回头,看见两匹马车正在一行人小跑的护送下,急速驶来。
这些人肯定都认得这两架马车,纷纷恭敬地分开左右,让出中路。
两辆马车几乎是并驾齐驱地开到了码头边,而后又差不多被同时勒停。
秦潇看着这停稳的马车,马头位几乎都是一平的,心中揣测:看来这二人是旗鼓相当,谁也不肯落后半分,但也不愿抢头一寸!
这时又是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叫道:“请帮主下车!”
而随着声音,两派人员几乎是人人抱拳低头行礼叫道:“有请帮主!”
而车上这时几乎同时下来两人,这两人下车后先向下面挥挥手,大有凌统一方的气势。
而后两人是相视一笑。秦潇在后面看去,只见一人是又粗又胖,留个大光头。这码头上对面那些光头汉子应该都是他的手下。
而另一人是又瘦又干,一头削平寸,自己所在这边应该都是他的手下。
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的一头蓬乱长发有些大眼,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但幸好根本没人留意他。
这时粗胖子先说话了:“沃薛老严呐!这阵子咋老不来我那哈酒了?”
秦潇一听就是山东大汉冯兴庄没错,不过此时他更胖了。
干瘦子却道:“那你为什么不到我那里打牌去呀?”
秦潇认出这不就是那个使分水红缨枪地严曲九吗?不过他显得愈加干瘦了,感觉就像是被风腊过一样。
两人都是哈哈一笑,而后冯兴庄道:“这次咱们两帮子联手做这趟买卖,事要是成了,以后咱两帮子也就别互相斗了!”
“不如合一块,你看咋样?”
“行啊!十年了,你不厌我都厌了,兄弟们也都熟了,怎么下手?”
“那咱以后就叫个‘斧枪帮’,咱两个都是头把交椅,你看咋样?”
“多不顺嘴呀?还是叫‘枪斧会’更顺!”
“你瞧瞧你!一点儿亏都吃不得!”
“你还不是一样?”
两人边顺口说着,一路在帮众地护拥下就来到了江边。
秦潇在后面听二人谈话间还是十年前那个斗嘴的模样,不仅也是暗叹:此刻二人都是叱咤一方的帮派头子了,还是这样本性难移。
二人见这军舰逐渐往清界靠过去,也都十分惊诧。
冯兴庄道:“这袁家少爷咋说哩?奶奶的!这到了清界那边可咋接货呢?”
严曲九道:“就你性急!等等再看!反正我们只负责接运,两不相帮!”
这时军舰正好在清法交界处停了下来,而后从船身两侧都往下下软梯。
冯严二人对视一眼,正摸不找头脑,就见军舰上已经有人叫道:“还等什么,还不架桥取货!”
两人顿时醒悟,马上安排人手。
码头上这时泊着一片小趸船,两派人齐力把这些船将军舰和码头连在一起。
而后就见光头队伍纷纷抽出斧头,这斧头单面斧刃,另一边还有个锤头,这些人搬起早就码好在岸边的木板,转斧为锤,将一艘艘小船用木板连在了一起。
由于人数众多,训练有素,所以很快一架水上浮桥就已搭好。
而严曲九地人也没闲着,都从身上抽出几截连在一起的棍棒,细一看还都有个枪头。
原来这红枪会地随身武器是枪,平时携带不便,故被改造成能组装在一起的几截。
就见他们将枪瞬间组装好,而后奔到浮桥上,在两边依次将枪插入木板中,而后用红绳子一个个串联好,刹时浮桥的扶手绳就已连好。
冯严二人相视一笑,自得间也有些对对方的钦佩。
此时,军舰上已经开始往下顺货了,都是一个个的长条大木箱。
秦潇在后面这才看明白,原来这两伙人是在携手走私呀!
可是什么样的走私要用到军舰呢?这军舰没有打旗号,看不出国别,显然是故意收起来的。
本来看到此时,秦潇就已经兴味索然了。
他本以为原漕帮帮众的一场火并,可能会引出有可能尚在人世的义父。
可见到的却是热火朝天的走私场面,他不禁有了退意。
可他往对面一看,却又停住了脚步。
此刻对面清界,也有几条大船驶到了军舰另一侧,从那侧开始接收大木箱。
秦潇纳闷了:怎么清朝衙门也在走私吗?还是在同一条军舰船上接货?
看两边接的货都是规格一样的大木箱,那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两边卸货各不侵扰,都干得井然有序,迅速异常,这边从浮桥上传运到底快些,很快岸边就已码放了层层木箱。
秦潇透过人群看去,只见这些木箱都是由木板构成,中间的缝隙还可以隐隐看出干草和油布的露出。
而木箱上都印着外文,秦潇看过去不是英文而是法文,但是他毕竟也是在海外呆过几年的,这些法文也是认得,都是明晃晃地军火名!
有长短枪、手榴弹、各式子弹等林林总总,秦潇大惊:怎么这是从军舰上走私武器!而且还是大清和法界在一艘军舰上一同走私!
他这时才明白那军舰为何要停在两界中间了,这就分明是在说,我们就是卖货的,至于买货的两方是两不相帮!
秦潇想到此节是都快气得浑身发抖了,虽然整天在法界醉生梦死,但外面的形势他还是知道的。
四月革命党已经在广州起义了,虽然很快被镇压,但从租界的报纸上看,现在各地反清地呼声都是极高。
反抗的声浪是一浪高过一浪,各地对清廷强取民权的做法是声讨一片。
而各地在秘密组织反清团体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早就见诸于各大报端。
反而个列强国家地态度却是极为暧昧,各种声明都是含糊其辞。
俨然是一派两不相帮,作壁上观地姿态。
而且也有些国家的驻华公使明确表示,这是中国自己的内政,他们将不支持任何一方,同时也不会为哪方提供军火武器。
这声明得到了很多强国公使的口头支持,而中心意思就是你们大清政府想买军火镇压革命党,或着革命党想买军火对付清廷,他们都是不卖。
可据报上评论分析,强国不肯卖军火给清政府,是他们认为清廷财政已经破产,任何借款买枪的协议以后都有可能是废纸一张,他们根本就偿还不上。
如果是真金白银来买,列强也愿意做这生意,但现在国财都已被满清权贵瓜分,清廷国库除了一堆借据欠条还有什么?
而革命党就不一样,在孙文十余年如一日的海外奔波,宣传鼓动下,革命筹款开始水涨船高,渐渐地也能从海外购置大量武器来掀起革命。
可是列强们表面都是说,革命党购买武器不是他们的国家行为。
可看眼前这架势,应该是清廷和革命党都从这军舰上买军火,而且就选在租界边缘钱货两清。
看样子既然是军舰出马,那怎么就不是国家行为?
列强肯定是首鼠两端,照样私下卖给两方军火,然后坐看鹬蚌相争山观虎斗,自己收渔人之利!
想到这里他气得是心脏砰砰乱跳,本来酗酒之人就会这样不时心悸,而且越是事发突然的刺激反应就越强烈。
秦潇此刻就想要找酒喝,好来平复一下内心滚滚欲喷的汹涌。
可他转念一想:这些军火都是双方厮杀杀人用的,那还不知要造多少孽!
不如自己救放把火,把军火都给烧了!让他们毛儿都得不到!
可是一想到放火,他就想既然要烧,那就两边儿都烧。
可是法租这边还好说,但清界那边呢?
那帮官兵可都是荷枪实弹的,自己就这么过去能是对手吗?
他身形渐渐靠向界墙,想先翻身上去看个究竟,才好决断。
可是这他本以为如履平地的墙头,却让他差点儿让他被墙上的铁丝网勾住了脚,发出划愣楞的声音。
他忙顺势后仰滚下,提气才没结实地摔在地上。
幸好人们都在热闹的干活中,没人留意到他。
不过他是极为沮丧,连个小墙都翻不过去了,自己跟个废人还有什么区别?
这一下他又心灰意冷了,只想赶快找坛酒灌下去,醉着就什么也不想了。
他想爬起来,谁知刚才一翻腾酒劲儿上涌,身形一摇三晃差点儿又坐到了地上。
幸亏他拽住了旁边的树枝,这才勉强稳住,没有摔倒。
可这一下动静儿就大了,在戒备的帮众马上警觉叫道:“什么人?”
霎时间几道光束就朝他晃过来,他是一头长发非常扎眼,此时更是被大家看出根本就不是自己人。
而后帮众叫着,纷纷掏家伙向他扑来。
秦潇虽然眼见着自己拿手的本事都快废了,心中正在沮丧。
但见一票人舞者斧头长枪就朝自己过来,不免心头火蹭地蹿了起来!
‘要是连这群帮派鼠辈都打不过,那自己就投江死了算了!’
他念头一起,刹时一股热血上涌,歪歪扭扭接连飞出两脚,把迎头两人踹飞。
而后他腾身而起,飞窜到众人上空,在起跃间是一通乱踢乱打。
本来要说他醉成那样子,帮众就是斧头起飞,群枪乱挑,也能把他给伤着。
可是大家见他步伐凌乱,身形摇晃,时而像要摔倒,时而又像乱扭,而且起落飘忽,人人还以为是什么高深武功,愣是一时间那他没辙。
这时冯兴庄的亲随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奔了过来,他见此人频频出手,把自己兄弟竟打得晕头转向。
那人不免也狐疑起来:这么大的酒气,此人莫非用的是醉拳,看身法还是轻功,莫不是什么醉门轻功?
可严曲九地亲随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他奔过来一见此景,立刻叫道:“跟个醉鬼客气什么,都给我退开!”
说罢他就从腰间掏出火枪,举枪就要瞄准。
此时就听一声大叫:“我看谁敢!”
就见一巡捕长官横臂立在醉鬼面前,他举着枪继续叫道:“敢打巡捕,你们胆子不小!”
来者正是周烔,至于走私这一幕,他是根本不想管。
能这么大张旗鼓干的,上面一定是默许的,至少黄大哥一定是默许的。
但他在上面眼见着秦潇眼见要吃亏,忙奔下来保护。
他在巡捕房声名赫赫,他虽然认不全这些帮派中人,可是这些可是全都认得他。
一见他出手了,众人也就立刻住手了,而秦潇还在乱踢乱打,胡乱间还踢了周烔一脚。
一人道:“周探长,抱歉了,冲撞了你的人!”
“我们这里办的事黄探长是知道的,你赶快把你的兄弟带走吧!”
说罢他从衣袋里掏出一袋钱,递到周烔面前道:“周探长,一点儿小意思,还望您大人大量!”
按理说这里子面子都有了,台阶也足了,周烔就想借坡下了,可秦潇却不依不饶道:“我不走!我要烧光这里的军火!”
周烔一把把他抱住道:“师兄,你醉了,走吧!”
“我没醉,这帮助纣为虐地混蛋贩卖军火残害百姓,我就要把这些造孽的东西全烧了!”
周烔一听话越来越过,忙架着秦潇往外拉,秦潇还不依不饶道:“你们这群混蛋,都丢光了漕帮的脸!帮主在天有灵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时就听一声大叫道:“都站住!”
周烔回身一看,冯兴庄和严曲九都过来了,他暗叫不妙。
他虽是副探长,但只是中央捕房的,跟黄世荣的华总探长还是有很大差距。
这些帮派给他面子不假,但要是大帮派的帮主亲来对阵,他的面子可不一定够了。
他看着二人,正琢磨说点儿什么,冯兴庄却先说话了:“沃薛周探长,您的大驾俺们兄弟怠慢了,在下赔个不是,改天再登门谢罪!”
周烔一听他说得客气,心里就冒凉气,这群帮派大哥,都是嘴不对心,越是客气越是麻烦。
果然他接着道:“这位小兄弟是你把子弟弟?”
秦潇看着比周烔年轻不少,看上去还是二十左右毛头小子的样子。
周烔不知怎么回答,冯兴庄接着道:“这小兄弟说话可就不着听了!咋地,知道俺们都是漕帮出来的,俺们咋给帮子丢脸了?”
“他说醉话,帮主你别介意!”周烔赶忙往外驾秦潇。
谁知秦潇也不知是醉劲儿上来了还是不服气,叫道:“怎么没丢脸?漕帮从不干伤天害理的勾当,从不做损害百姓地营生!”
“你们贩军火,这是要黎民饱受涂炭!让苍生受尽苦难!还不是让漕帮丢脸?”
周烔一听暗气:你这师兄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说是假的站都站不稳,说是真醉了却还能连篇义正言辞,你真该去说书啊!
可冯兴庄却不以为然道:“以前帮子里不碰鸦片,这就是帮规!”
“至于军火嘛!俺们又不用它来杀害百姓,有啥罪呀?”
“可你们帮着贩卖,那就是助纣为虐!就是为虎作伥!……”
周烔忙去捂他的嘴,还一边道:“帮主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真是醉了!”
冯兴庄却道:“你一口一个漕帮,帮子早十年就散了,看你年纪轻轻的,跟帮子啥关系,莫非穿开裆裤时就在帮子里了?”
帮众哄笑,秦潇却叫道:“我义父就是漕帮随意堂主李白安!”
冯兴庄一愣,他加入槽帮时早就没随意堂了,但这名字好像是听说过。
可严曲九却上前一步道:“你是说李堂主?他离开漕帮都快二十年了,你怎么知道他?”
周烔一听怎么把义父还给扯出来了,忙想着要圆场。
可这时却听码头上一人说道:“这么热闹是干什么?”
大家回头一看,一白绸大褂翩翩公子正走下浮桥,上得岸来。
冯兴庄大声叫道:“哎呦,袁公子大驾光临!欢迎欢迎啊!”
严曲九也忙迎上去道:“没成想袁公子还亲自来了,我们可是怠慢了!这事你让小的来就行了……”
可这位却手一比,看向周烔和醉鬼,而后说道:“这不是周烔老弟,那个……那不是秦潇兄弟吗?你们怎么在这儿?”
周烔一看来人,立刻松了口气,心道有他在这下事情可是能圆满解决了。
他忙拖着秦潇过去打招呼:“袁公子,你来了!”
来人正是袁克己,他和秦潇周烔都是旧识,在此地见到两人不免惊讶,可最令他惊骇的是秦潇怎么醉成这样子了?
周烔忙打圆场道:“袁公子,我师兄他醉酒闯了两位帮主的围,没什么大事,我们不打搅了,这就走!”
而此时秦潇却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袁克定,他继续大骂道:“你也不是好东西!合伙贩卖军火,想让这天下大乱,到时百姓死伤受苦,黎民水深火热,你们呢就发战争财……”
周烔一看师兄现在是逮谁骂谁,这还得了,忙拉着秦潇一路赔不是往外走了。
袁克定不是风度,客气把他们送走,回身问:“这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严曲九道:“一个醉鬼来搅局,巡捕房探长出来护着,真够乱的!”
“不是说已经打点好黄世荣了吗?”
“可不是,他还参了一股呢?应该不是捕房找事!”
“末错!那小子一口一个漕帮,一口一个我们残害百姓,丧尽天良什么的,还扯出什么李白安来唬我们!”
“我看多半就是个醉酒闹事的!不用理会!”
可袁克定听到漕帮、李白安的时候却是眉头轻挑。
他嘟囔着:“残害百姓,丧尽天良,几年过去了还满口正义!”
随即他眼珠一转自语道:“或许有件事儿还真得这样自认正义的人来办……”
他回过神,见冯严二人都一脸莫名看着自己,忙笑道:“行了!别管他们!说正事儿!”
冯严二人都是松口气,忙叫人抬过一大一小两口箱子道:“一共是一千根大黄鱼,公子您看看!”
袁克定一一打开箱子,黄澄澄地在黑夜晃成一片。
严曲九道:“小的这口三百根,是给您送到哪里?”
袁克定摆摆手道:“先送我上海府上!”
随即他一笑道:“没想到革命党家底儿挺厚呀!说凑到就凑到,我还以为他们要拿些别的什么顶账呢!”
“可不是,而且他们还说了,有多少要多少!钱不是问题!”
“那你们传话去,下个月还有一船,公子我给他们打个九折!”
冯严二人一听还有生意在接着,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就见最后的兄弟们抬着几口大筐,筐里枝桠出几个粗筒,还有轮子样的东西。
冯兴庄问道:“公子,这不会是炮吧?”
“就是山炮啊!不过都是拆碎的,要不运不过来!”
“你们告诉他们这三门算我附送,还有三十发炮弹!零件儿都在,装不上用不了是他们自己没本事!”
冯兴庄忙拍马屁道:“袁公子就是袁公子,出手就是豪迈!”
袁克己挥挥手接着道:“我还给你们一人备了两箱长短枪,子弹各一箱!”
他指指帮众手里的斧头摇头道:“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用那个,换上火枪才能跟得上时代脚步!”
两人一听都是大喜过望,忙称谢不迭。
这时从清界那边划过条小船,下来一便服者拿着两个小盒子。
那人来到袁克定面前先是打了个千儿,而后起身道:“袁公子,我们海大人感谢公子守信,银票都在这儿了!”
袁克己打开盒子一数,都是万两一张的大票。
那人道:“二十万两,一两不差!”来人谄媚道。
袁克己抽出六张塞在衣服里,而后打开另一个盒子,只见里面都是大小不一的浑圆白球。
冯严二人不知是什么,定眼看着。
“这可是能拿出的全部‘极乐散’了,按您说的没研碎就是原样!”
袁克己点点头道:“你们海大人还想要军火吗?他还有现银吗?”
那人忙点头:“自然,大人说了,至少要两个营的军火,这还不够!”
“至于现银,我家大人一定筹措地出!”
“好,你告诉他,我还送了他三门山炮,三十发炮弹,但只能拆成零件运到!让他找个懂行的装上!”
“到时京郊几大营他都可以抗衡了!”那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袁克己见冯严二人还是目不转睛盯着盒子,就说:“我做生意公允吧?价码一样,东西一样,就连赠品都一样!”
两人忙点头,继续拍马屁。
“可是你得告诉革命党,我可没给清军打折儿!说穿了,公子还是向着他们的!”
两人不住地点头说公子仁义,可二人目光还是盯着那装着‘仙乐散’的盒子。
袁克己明白了,又把盒子打开道:“怎么?觉得很诱惑是不是?”
那二人犹豫一下点点头,谁知袁克己一下关上盒子道:“这东西比鸦片厉害多了!一次就上瘾!而且一辈子念念不忘!”
“那姓海的,以前就是抽得迷迷糊糊地,把家产都败光了!”
“现在我把他手里这玩意全要来,也算帮了他!”
“你们可别想着碰,这东西比毒药还狠!好东西,公子我还能不赏你们吗?”
二人忙点头称谢,严曲九却道:“那下次要是那姓海的筹不来钱拿货,那我们兄弟可不可以替革命党多要点儿?”
袁克己忙摆手道:“不成!”
“现在各督府私下要货的多着呢!不愁买家!”
“他们朝廷督府私自要这干嘛?”冯兴庄问道。
“哎,说你什么好呢?就是看不清形势!”
“现在是什么时候,马上天下大乱,那些个督府哪个不想壮大势力,趁此机会独立,自己做草头王呀?”
“我这货源充足,门路还齐全,以后他们就是我们的大客户!”
“这只是我不想给革命党更多的一方面,另一层,双方嘛实力均衡才好较量!总不能让一家独大吧?”
“那让革命党赢了不是更好?”冯兴庄道。
“你够笨,大家打个不休,我们才有生意做!要是他们那么痛快赢了,我们兄弟喝西北风去呀?”严曲九训斥道。
“老严就比你透彻,好好学学!我说你们真可以将打一家,内斗最没出息了!”
冯严二人互望一眼,都觉得这话说得有哪里不对。
“好了!都回吧!”袁克己突然阴冷一笑道:“我还得为正义的人找点儿活做呢!要不啊,他总得想着捣乱!……”
当晚秦潇被拽走后,又不停嚷嚷着要饮酒。
周烔只得又带着他灌了一坛,这才把他拖回到自己家里。
此刻周烔的身家已经不一样了,去年黄世荣就送了他一间西式大宅,连下人厨子花匠一应俱全。
本来以周烔的薪水,是无论如何也养不起这房子的。
可黄世荣说了,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周烔一心想给宋婉毓最好的,见她貌似喜欢,也就欣然接受了。
毕竟他心里还有底,巡捕房这几年,像样点儿的大案要案铁案,几乎都是他破获的。
洋人那边的面子全都是靠他撑着,所以就算住了大宅也不至于心不安理不得。
可秦潇却坚决反对,自周烔一家搬进去后,秦潇就再没接近过周烔的家门。
而这晚周烔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再把他扛回弄堂里去,只得放家了。
秦潇第二日清醒过来已经是过午了,他按习惯四下哗拉,酒瓶没有,代之的是丝滑的被褥。
他猛睁眼四看,却见自己倒在一张西式大床上。
这屋子里窗明几净,整洁气派,哪里还是自己的狗窝?
再一看身上,已经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睡衣。
他敲着头,左思右想,终于接上了断片儿,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
他忙想下床,却发现只有双干净的拖鞋,自己的烂鞋呢?
正在他蒙头到处寻找时,门一开,就见宋婉毓推门而入。
他自打来上海时见过她一面,这是第二次见宋婉毓。
只见她云鬓高挽,略施粉黛,衣着名贵,神态清雅,俨然已经是名门少奶的样子了。
秦潇觉得没脸见自己的师妹,忙倒回床上,用丝被蒙上头。可宋婉毓却大方道:“师兄,你醒了!”
“我给你送新衣服鞋袜!穿上梳洗好,咱们该开饭了!”
见秦潇仍在蒙着头,宋婉毓笑道:“师兄,你别臊,昨天衣服是管家帮你换的!”
秦潇只得在被子里回道:“师妹你放在那儿就好了,我自己穿上!”
宋婉毓只得摇头放下东西道:“等下穿好出来就行!”
秦潇听见关门的声音过后,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见屋角还有个洗漱盆,上面安装着漂亮的鎏金水嘴。
这可真是天上地下,租界法式大宅都通了自来水,而他的狗窝还要到弄堂口担水呢?
他迅速地洗漱完毕,开始套衣服。
宋婉毓拿来的是雪白的衬衫和格子西装,虽然六月穿这个是有点儿热了,但哪个租界的体面人不是这样穿戴?
等他把锃亮的手工皮鞋穿上,再照照镜子,已经有了几份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他不禁想起了以前在英伦的日子,想起了几个师兄妹第一次换上正装去拍照的场景。
那时过得多简单多快乐,可现在呢?不但物我两非,连其中一人也都真的飞了,生死茫茫。
他推门而出时,门口的下人马上躬身行礼叫道:“秦少爷!”
而后七拐八绕地把他领到了一间明亮的大厅内,这里摆放着做工精美的西式长条餐桌,那些繁复的餐具都是熠熠发光。
此时宋婉毓正在盛着汤,见他来了,忙笑道:“师兄,你挨着钱师父坐吧!”
秦潇这才看清,在宋婉毓左手边的大躺椅后面露出个人影。
他坐下探头才看清,此人正是一年多未见的钱千金。
这时他正靠躺在特制的躺椅上,身上一套净素淡青大褂,头被理得整整齐齐,梳洗地也是干干净净,还是一派文人的儒雅样子。
可再看脸上可就不同了,双眼浑浊黯淡,嘴角还不住地抽搐,见了秦潇向他问好就跟全然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
这时宋婉毓把一碗汤摆在了秦潇面前道:“师兄你起晚了,现在是中饭,你就先将就吃些!”
随即她端起另一碗汤,一勺一勺地喂着钱千金,看着他把汤一口口咽下,还不是拿个丝巾为他擦拭嘴角。
秦潇道:“钱先生一直都是你来喂吗?”
宋婉毓只是淡然道:“下人粗手粗脚地没个轻重,我可不放心!”
“况且现在先生好多了,以前喂都喂不进,真不知烔哥最苦的时候是怎么把他给伺候过来的!”
她的话里有些哀伤酸楚,但却透着慢慢地关切和爱惜。
秦潇不免有些揪心,二弟他们这一路可真是走的好苦啊!
不过再看看现在的环境,这不就是苦尽甘来吗?
秦潇故作轻松道:“没事,都过来了,钱先生会越来越好的!你们现在也是富贵荣华了!还有……”
他突然发现自己长期沉溺于酒精之中,竟然连几句奉承人的话都不会说了。
可到底是不会呢?还是不想呢?他觉得心中又有点儿乱。
但凡一到心乱,一个酒坛就会浮现在脑海中,他忙慌张地四处打量。
可除了满桌子美味佳肴,哪里有个酒影子呢?
宋婉毓见状却道:“烔哥临走就嘱咐过了,早就备好了。”
“但他可不想你沉迷此道,所以也说了只要你不要就别拿出来!”
现在的样子明显就是很强烈地要了,宋婉毓一挥手,下人就端上来一瓶酒。
那是一个极精美水晶酒瓶呈放的洋酒,酒色陈黄浓透,摇荡间酒体十分凝重。
他立刻拿玻璃杯倒满一口灌下,只觉得喉咙间一道浓澈直入五脏,却是好酒无疑。
宋婉毓笑道:“师兄你慢慢喝,这是二十年沉的单芽苏格兰威士忌,喝快了容易醉还伤胃,你先吃点菜!”
秦潇知道这种洋酒,也喝过,但对于一个像他现在这样的酒鬼来说,酒好酒坏一点儿都不重要,能喝醉的都是好的。
况且这酒一瓶的价格够他喝一个月劣酒了,他自然没什么机会喝到。
谁知宋婉毓却道:“烔哥说了,别人送他一大箱,你知道的他也不喝酒,等到时给师兄一道送过去!就是师兄你可别再这般伤身地……”
秦潇把酒杯一顿道:“够了!”
他这一下把正在给钱千金喂汤的宋婉毓吓了一跳,一勺汤全洒在了钱千金身上。
宋婉毓忙用丝巾擦着,还边说:“师兄,我又没说什么,你发什么火呀?”
“我喝酒与别人有何相干?伤身有怎么样,喝死也是我自己的事!”
“我也没说别的,师兄,就是劝你要喝也喝些好酒,别早早把身子喝坏了!”
“好酒?我是喝不起好酒!这是好酒!可就凭周烔那点薪资能买得起?”
“这样来路不正的好酒我喝不下去,也不屑喝!”
秦潇把酒瓶猛地推到一边,看看身上道:“还有这洋装,我也买不起,也不屑穿!赶紧叫人把我的旧衣拿过来!”
他再看看这华丽的大屋,又是无名火起道:“还有这屋子,哪个配得上周烔的饷银?”
“我也不屑久待,换好衣服就走!”
这就是酒鬼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一面,只要有什么不顺意的,当场就不管不顾地发飙,完全不计后果。
当然秦潇此时还没有喝醉,但他也从来没清醒过,这不一听到好酒就让他联想到钱,顿时就乱喷起来。
那边的宋婉毓却是眼眶一红,哭了出来,她抽泣道:“师兄,我知道你瞧不上烔哥给洋人卖命!可是这世道但凡还有个出路谁想这样?”
秦潇来劲了:“那他还可以去干苦力!扛大包!总之活着要有尊严!”
他说这话时都忘了自己现在能活在上海滩租界里,全是靠着周烔的周济。
宋婉毓哭道:“说的倒是轻松,他做那些的时候,连养活自己和钱先生都困难,何谈尊严?”
“什么叫何谈尊严?这摆明了就是贪图富贵!”
“贫贱不能移都忘了,要不要钱先生再好好给你们上上课?”
这是秦潇这酒鬼另一处让人听之生厌的地方,只要是黄汤下肚,就会正义凌然,妙语连珠,当然都是不顾任何人地感受,只图自己口上痛快。
他见宋婉毓不答话,索性来上劲了:“为了富贵就不惜当洋人的走狗,收受好处,这与大清衙门的贪腐官吏有何不同?”
“为了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就不惜依附于权势,这与青楼女子又有何不同?”
他说这话时完全忘了昨天周烔说过的,宋婉毓曾被唐季孙骗娶去当偏房地事情。
听到此,宋婉毓是再也挂不住了,索性掩面大哭道:“师兄,我知道你之所以不来,就是嫌弃我曾经攀附过富贵,就是嫌恶我不是个清白女子!”
“可那时你当时我愿意?你们都杳无音讯,我一人在威逼利诱蒙骗下又能怎么办?”
“说实话,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烔哥,对不起义父义母师父们!”
“我一直想用残生好好报答烔哥,好好照顾钱先生,好好照顾照顾师兄你!”
“可你如此觉得我轻贱,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秦潇完没想到自己的失言会招来如此大反应,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而这时就听一直在躺椅上一声未吭的钱千金,突然口中发出阵阵欧欧声。
秦潇终于觉得抓到了救命稻草,忙到了钱千金身边蹲下问道:“钱先生,你清醒了吗?我是秦潇呀!潇儿呀!”
而宋婉毓也因这突然变故忘了哭泣,俯身急切地看着钱千金。
就见钱千金的嘴角不住地抽搐,浑浊地眼睛突然一转狠狠地盯住秦潇。
这眼神让秦潇想起以前自己背不会功课时,钱先生的眼神,只是此时却要狠厉许多。
只见钱千金想举起手却举不起来地样子,使劲往上够着手指,努力地冲着秦潇的方向,口中又发出了更大的欧欧声。
宋婉毓怕是老师受了什么刺激,气要顺不过来了。
她马上伸手去为钱千金抚胸口,口中道:“先生,你憋了痰吗?要不我给你拍拍?”
秦潇闻言忙要伸手扶起钱千金,可是他的手刚碰到钱千金的手臂,钱千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把他的手推开。
秦潇正诧异间,就见钱千金终于举起了一根颤巍巍地手指,指着秦潇,眼喷怒火,口中鼓捣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混……”
而第二个字他就再也说不出了,秦潇虽然在迷醉之中,但也还是个聪明人,他怎会不知钱千金那个混字下面的什么呢?
他顿时觉得羞愧难当,扑通一声跪倒在钱千金面前低头道:“徒儿知道错了!潇儿知道错了!愧对了您老的教诲!我就是个混蛋!”
“您老别生气,我给您磕头赔罪了!”说完他真的就开始在地上磕起头来。
那头颅磕在法兰西进口的地砖上,是砰砰作响,回彻全屋。
等他再抬头,却见钱千金稍微平静了些,眼神却在微微转动向着宋婉毓那边。
秦潇立刻就明白了先生的意思,忙膝盖转向,对着宋婉毓一头磕了下去道:“三妹,是我混蛋!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你们这些年含辛茹苦,那是忍受了多少煎熬才走到今日!”
“可我呢白布上抓着个黑芝麻粒儿就不放,不是混蛋是什么?”
“师妹你通情达理,就原谅了为兄一回,好吗?”
宋婉毓本就是个重礼明事的,哪里肯让前辈给自己下跪,连忙跪了回去。
同时她也哭着道:“师兄,你没错,是我当初错了!”
“要是当时我一狠心死了,也就不会让那混蛋得逞了,也就不会气得钱先生这些年这样了!”
“不是,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师妹,才让师妹受苦!为兄给你赔不是了!”
“不,是我错!……”
一众家仆就看着这二位跪来跪去,互相认错,都是无所适从。
这些人大多都不知少奶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有人竟然还以为这两个本是一对,是少爷强娶了少奶。
现在旧情人见面,难免有得一闹,可是众人也觉得少爷可真是滥好人,怎么还放心让旧情人独处一室呢?
不过家中的这位老爷可是一直都动不了说不出,这么一闹却把他给闹起来了,这也算是好事。
这时却听饭厅外有人叫道:“我回来了,师兄醒了没?”
再见周烔穿着制服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见此场景,当即就愣了。
忙扶着两人起来,而后却惊异地发现钱师父竟然是双手颤抖,口中嘟嘟囔囔似乎要说些什么。
他是又疑有喜,忙叫管家去请大夫来看看,并命人先送钱先生回房休息。
等他坐定了,看着无比尴尬地两人,里外想不出个究竟。
还是宋婉毓先打破僵局问道:“烔哥,今天中午你怎么得空回来了?平时不都是在捕房里吗?”
“今天呐有件大事要告诉师兄,我怕晚了师兄又走了在喝醉了,就急着赶回来了!”
“哎,你们这是……”
宋婉毓擦擦眼睛道:“没什么!”
秦潇却道:“是我言语无措,得罪了师妹!周烔我也向你赔个不是!”
“你们这些年辛苦了,是我混蛋!不出力还说三道四的!”
周烔好像听出了什么,但见事态平息,而且都几年没开过口的钱先生竟然发出声了,这也算是意外惊喜,也就没多说什么。
三人让下人把菜给热热重新端上,周烔才端着碗道:“就是嘛,咱们兄妹三人,本就如一家人一样,说开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几人一说兄妹三人,就想起了尚且下落不明地盛思蕊来,大家不禁又是漠然,宋婉毓却抽泣着说:“四妹也不知怎么样了?她那个性子,可别在外面吃亏才好!”
秦潇一想起盛思蕊又勾起悔恨往事,只是叹气没做声。
周烔见一句话又让大家低沉了,忙道:“哎,四妹有福之人,定有福报!况且还有明墉这小子锲而不舍,我们也不必过于介怀!”
“现在这过去篇翻过去了!来,让我们为新生干一杯!”
说罢他就要倒酒,可见秦潇酒杯竟然空着,而且酒瓶还被拨到了一边。
他就问:“怎么,师兄?这酒喝不惯?我也喝不惯洋酒!”
“刘管家你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什么陈年老酒了!”
谁知秦潇因刚才酒后胡言,到现在还是羞愧不已,他忙道:“先,先不喝了吧!”
宋婉毓却问道:“你平日都不怎么喝酒,这还当着值,怎么却想着喝起酒来了?”
周烔笑道:“今天呐特殊!有三喜!”
宋婉毓擦干眼角,眨着眼看着他,心道烔哥怎么也卖起关子来了?
“这第一嘛,就是为了庆祝钱先生又能再次开口说话!”
秦潇这才问道:“钱先生怎么病得这么厉害,卒中也没有几年都动不了开不了口的?”
周烔摆摆手道:“这些年不知看了多少中西大夫,都说了,不是卒中!”“那是因为什么?”
周烔摇头:“没人说得清,可能是接连的巨大刺激吧!”
“你也知道,他和徐师父天天吵,却是生死至交!再加上晋师父窝里反,他就崩溃了!”
“等回到上海刚好些,又看到……”
他又提起往事,唉了一声,接着握住宋婉毓的手道:“都过去了,以后我和婉毓再也不会分开了!”
宋婉毓满眼感动看着他,又要流出泪来。
周烔却笑道:“说喜事呢!可不要哭!”
婉毓忙抽泣几下强作平和道:“那第二件呢?”
却见周烔指指自己的肩章和袖章道:“我进来这么久,你们都没看出啊?”
见二人还没反应,他叹道:“我今天荣升副总探长了!”
宋婉毓一听先是喜上眉梢,而后奇道:“这刚升了副探长才两年多,怎么一下就连跳两级成副总探长了!这,有点儿快吧?”
“快什么快呀?周大哥可是几年间就直升到了总探长的位子!”
“若论在法租界,还没有人比我更能破案!”
“黄大哥年初就说了,法国人是挺看好我的,年内我一定能升!”
“现在虽是快了点儿,但也是顺理成章!”
宋婉毓听他这一说,才算放下心来,笑道:“好!今天我也陪你喝几杯!”
周烔却是满脸爱惜地看着她道:“以后,你在外面可就不一样了!”
“整个法租界有头有脸地人都得给你几分面子!那些阔太太们也要邀着你到处打牌逛街看戏了!”
“明天我陪你去做几身好衣服,总不能亏待了我家婉毓!”
宋婉毓笑道:“我才不稀罕跟那些阔太太们干那些无聊的呢!我的衣服也够多不用做了!”
“倒是烔哥你,官当大了,风险也大,可要留意小心才是!”
这二人你言我语的,倒是把秦潇晾在一边。
他心乱又想喝酒,但他刚说出不喝,总不能马上失言,就只得抓心挠肝地坐立不安。
宋婉毓瞟眼看到他的不自然,忙道:“哎,你刚进门就说有大好事是关于师兄的,到底是什么?”
周烔这才反应过来道:“对了!这就是第三喜,也是最大一喜!”
“师兄有桩好生意上门找你!你要是做成了,过上我们这样的日子是绰绰有余了!”
秦潇一听此,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刚刚才闹过一场,不好马上在翻腾一次,只好坐着听着。
而宋婉毓却问道:“噢?是什么大生意?竟然这么赚钱?那还不是多少人抢着去做?”
“所以我才说是找上门的,这生意呀除了师兄别人还真不一定做得了!”
“那危险吗?”宋婉毓担心道。
“这个……”
这时就听下人进来回道:“禀告少爷,外面有位袁公子求见!”
周烔一听立刻站起来道:“哎,说到财神爷就到!来师兄,让他自己给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