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殿暗谋
(一)
盛思蕊并未细加琢磨,只是想到如果二位师父已经打通了密道,那此时之前进去的人就是被他们拿住的,便立刻飞身直奔偏殿。
明墉还想叫她看看再说,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又恐她有什么闪失,忙飞身追上。
盛思蕊进了殿中根本没四下观看,而是小声问道:“徐师父,晋师父,你们在吗?”
明墉也已经跟到,小声道:“姑娘,别太冒失了!我们还是点燃烛火仔细……”
这时就见一黑铁塔般的大汉从佛像后转了出来,明墉还来不及反应,盛思蕊却飞也似地奔了过去。
她扑在来人怀中娇声道:“师父,可见着你了!”
此人正是徐三豹,他被女孩这一扑,倒是显得手足无措,只得轻拍她的后背道:“怎么了?蕊娃子?这才几个时辰没见,就这么想师父啦?”
随后就见晋先予手捂着一人的嘴也走了出来道:“哎?你们先回来了?白安呢?”
明墉忙上前施礼道:“晋先生,看到你们就知道密道打通了!这可太好了!”
徐晋二人自打昨天决定要打通这密道,回到戒备森严的紫禁城去寻药后,便连续一天两夜抓紧开工。
太后带人撤走后安排人炸了这密道,可是去人匆匆,除了两个出入口,就只是在中段设置了四个炸点。
要不然真要是全炸毁了,别说再也打不通,就是这工作量就绝非朝夕之工。
也是仰仗着晋先予的家传火器硝线功夫,加上徐三豹的一身神力,二人是连搬带爆,终于在子时前打通了宫内佛堂入口。
徐三豹钻出来后狠吸了几口气道:“可他妈把老子憋死了!”
晋先予又仔细清理了入口四周小声道:“小点声!这里可四下都是洋鬼子!小心招来!”
徐三豹满不在乎道:“哼!招来更好!老子正好杀他个痛快!”
晋先予知道此人直肠一根,不能激不能逗,只得劝道:“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给心月寻药!你要是惊动了守卫,救不成人看你怎么交代!”
徐三豹一听心月立马就住了口,只是在这佛堂里四处转悠。
他最后在当中供的佛像前站住,凝视了半天小声嘟囔道:“这是个什么佛呀?怎么一点儿慈悲样都没有呢?这牌子上写的是什么,怎么一个都不认识呢?”
晋先予也转了过来看看小声道:“这是满人信奉的萨……”
他话还没说完,就发觉门口有动静,二人忙噤声。
等那人一进来,顺着门边的月光一下看见了黑神般的徐三豹,惊得叫了一声。
晋先予忙上前捂住来人的嘴,随后拉着徐三豹到了后边,直到盛思蕊进来问话,二人才现身。
(二)
盛思蕊在储秀宫里经了半天的惊悚,受了诸般惊吓,一直憋着没处释放,此刻见了徐三豹这位师长,终于如开了缺的闸口般喷涌出来,只是扑在徐三豹的怀里痛哭抽噎起来。
徐三豹先是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宽慰,但心头一动不禁竖起了刀眉冲着明墉怒道:“是你这贼小子欺负了我的蕊娃子吗?”
那声音虽然不高,但言语间似有千钧的气势压了过来。
明墉早就听说此人外家了得,张嘴都是要把人拍成肉饼。
他哪里敢怠慢,忙道:“徐先生您误会了,盛姑娘只是在太后宫里找药时受了些惊吓!”
徐三豹看看怀里的盛思蕊,见她泪眼婆娑地微微点头,便放下心柔声劝道:“好了好了,师父在这儿,谁也吓不了你的!”
随后又瞪眼向明墉道:“你这小子,以后乖乖伺候着我家蕊娃子,要不然,我把你拍成板凳!”
明墉见这不讲理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他心里虽说我又不是奴才什么叫伺候,嘴上却说:“都怪我没照顾好盛姑娘,请先生恕罪!”
但转念有一想,这伺候不是更为亲近的行为吗?这位莽汉是不是高看自己一眼,有所暗示呢?
忙打量徐三豹想看看他的态度,可一见徐三豹铜铃般的凶眼,忙止住了念头,站在一边闭了嘴。
等盛思蕊的憋屈发泄完了,晋先予却说道:“不好!”
原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这边,那一直被他捂着嘴的人本就老迈,此刻已经身子渐渐发软,就要滑倒下去了。
晋先予忙一把把他捞起来,狠命地掐着人中说道:“这老官怎地如此不堪捂,就这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那人在狠掐之下悠然转醒,甫一睁眼就见几张脸孔堆在面前,忙惊道:“下官只是个一个医官,实在是什么也不知道,请放小老儿走吧!”
几人见到他终于醒了过来,有看那人畜无害的老迈样子,也都放下心来。
盛思蕊却问道:“你是个医官,怎么会在这宫里?”
老者先是犹犹豫豫地不想说,但见到徐三豹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得无奈地说道:“老儿是太医院的御医黄呈敬,一直就是当今圣上的专门医官。”
“那日太后急诏我进宫,我还以为圣上已经脱困瀛台重回紫禁了呢?”
“熟料进了宫方知八国联军已经打进了京城,禁宫朝夕不保,太后是想命我随行一路西撤的!”
“可是她一见我,惊了一下只是问道‘你怎么如此老迈了?’”
(三)
“唉!她上次见我还是在三年前的瀛台,却不知我早已年过六旬,每次给圣上诊治前都是悉心妆容,她这一突见,怎能不是个老儿?”
“她嫌我年迈,就不欲带我随行,把我丢在宫中。我想出去可是晚了,鬼子兵已然进宫,我只能就近找到这佛堂藏了起来。”
“也幸亏是藏在这里,前两日满宫都是鬼子兵,巡查得紧,根本出不去,这里倒是有不少供品可以充饥,老儿我才活了下来。”
“这不今晚正殿的供品吃光了,外面也安静了,就想着到偏殿看看寻些吃的,没成想就碰上几位了!”老医官边说边摇头叹气。
几人一听,原来还有着等当口,就听晋先予突然问道:“你说你是圣上的御医,那我问你,皇上到底有没有病,是什么病?”
黄呈敬略思了一下答道:“戊戌那年的通告你们都应该看到了,那么多人都说圣上病了,就是病了!”
晋先予面色阴沉追问道:“那西洋医生怎么说皇上一切正常呢?你如实说,到底是病了没有?”
说罢他探下脸去,狠狠地盯着御医,老者面现惧色,只得叹了口气道:“皇上得的……得的是太后的心病!”
晋先予闻言叹了口气立起了身。徐三豹还是不解问道:“这皇上怎会得太后的病那?”
盛思蕊却想明白了,说道:“师父,那就是太后想叫皇上有病,说皇上病了就病了,好了就好了!”
徐三豹恍然大悟恨道:“这老妖婆还真是一手遮天,颠倒黑白呀!”
盛思蕊想起储秀宫的际遇,也是不寒而栗。
晋先予这回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沉思,明墉却道:“宫中的事与我们何干?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办正经事要紧,对吧?”
众人一听是这小子说话,都没大理睬,明墉找了好打一个没趣,只得扁着嘴退到一边。
徐三豹先问道:“蕊娃子,你看见你义父了吗?”
盛思蕊摇头道:“那倒是没有,还有这里也没有太医院。不过我们找到了些不知是什么的药,只是缺个大夫!”
随即俏皮地瞟瞟黄呈敬道:“但是这边被师父们抓住了一个!”
徐三豹一拍脑门转身对御医道:“你是个御医正好,跟我们出去给个朋友瞧病!”
黄呈敬看对方能一口吃了自己的架势,还哪敢不从,只得拼命点头。
(四)
徐三豹抬头对晋先予道:“老晋,都齐活了!我们这就先赶回去!”
这时就听御医喃喃道:“各位好汉,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各位可否宽恕一二?”
徐三豹不耐烦道:“有话就说!”
“能不能先让我吃些东西,这都饿了一天了!”黄呈敬眼神饥渴说道。
晋先予道:“我这出来也没带什么吃的,老徐,你呢?”徐三豹双手一摊。
这时听到黄呈敬的声音道:“不用,就让我吃些供品就行!”
他几下就来到供桌案前,随手拿了个酥饼,口中客气道:“小老儿失礼了!”说罢就狼吞虎咽起来。
众人都摇头暗叹,这饿极了连斯文的御医都这般饥不择食,不顾吃相。
晋先予思索了一下道:“等那御医吃完,心蕊你们带着他和徐师父先行回去,我留下来接应白安!”
徐三豹当即不服道:“为什么不是我留下来,你先回去呀!告诉你,我这两天都在打洞,今天说什么也要找几个洋鬼子练练拳脚!”
明墉更是心中不快,自己竟一下成了‘们’,连个名字都没了,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发作。
晋先予接口道:“就是因为你这脾气会闯祸,才叫你先回去!你要是把洋兵都勾过来,谁还走得了?”
徐三豹不服道:“老晋,这你可是门缝里看人了!告诉你,那些鬼子只要经过我身前就没机会活着回去报信!”
“你……”盛思蕊见二人生了争执,不禁劝道:“要我说二位师父都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说着停一停看看明墉,明墉见她一眼望来,立刻胸口一拔,显得自信满满的样子。
盛思蕊笑笑接着道:“这里交给我们就成了!”
徐三豹连忙摇头道:“不成不成!光是你自己我还放心点儿,加上这贼小子就更不行了!”
明墉听着这两个前辈的话中满是对自己的猜忌不屑和蔑视,心中都快压不住这火了,当即说道:“徐先生,我敬您是个前辈,你怎能……”
这时殿外南边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这声音就像是几滴水入了滚油锅,顿时引得禁宫内炸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南边是枪声大做起来。
几人都是面面相觑,都疑惑以李白安的功力难道会被发现不成?
(五)
李白安这三日可以说是彻夜无眠,心绪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哀痛焦虑来形容了,直至这次出发时甚至有了躁狂凶恨的迹象。
钱千金在他出行前看着他血红的双目,青筋暴涨的手臂,不禁担忧地劝道:“白安,一定要慎重呀!”
“毕竟心月这边还等着救命的机会,切记此行是找药为先,切不可妄动杀念引祸上身!”
李白安没多理睬。慎重?叫他怎么慎重!
在心月被接连两发炮弹近距离的轰击波冲落入水后,李白安疾速跳入水中施救。
只是转瞬就将她救起,一路对嘴传气抱着她沿着护城河一路潜游到无人处上岸,并迅速找了个僻静处施救。
他先将师父赠与剩余的几十粒‘豹筋强心丸’的一半灌入心月嘴中,而后扶起她软绵绵的身体,用双掌抵住她的后心,盘膝凝神运功。
虽然江湖中传闻的导气救人的法门就只是出现在传说中,但他相信通过运行周天,将内力从左掌传入心月体内,再设法从右掌处传回,就能够让她的六脉活跃起来。
可是如此施为一炷香的功夫,对方的身体仍然空荡荡的,觉察不到任何内息的影子。
他的心开始寒如渐冻,脑中嗡嗡地盘旋着一些声音:‘心月不行了吗?我的爱妻就这样走了吗?她刚刚怀上了我们的孩儿,难道就这样母子都离我而去了吗?’
‘这都怪我,怎么没在宫里提前把她救出来?不!当初在上海就不该与她分开!自己怎么就如此粗心大意!竟看不出妻子的暗示!这一切都怪自己!……都怪自己……’
正在他心如刀绞,眩晕欲倒之际,内息也自然乱了,而前面的心月却突然好像呕了一下。
他如绝处逢生,忙扳过心月的身子仔细观看,只见两颗药丸正沿着她的嘴角滑落下来。
他顿时醒悟,此刻心月昏迷不醒,哪里能够吞咽,而那些药卡在她的喉咙里了!
他忙四下寻找,可是刚才水囊仅余的一点水都用尽了,一时间哪里去找干净点的水来?
他心一横,抽刀划开手腕,鲜血汩汩流出,他忙挖开心月的嘴把腕上血口对准灌了进去,而另一只手掌则紧靠心月的后心不断传送内力。
(六)
约么一盏茶的功夫,李白安因失血过多意识有些模糊起来,此刻突然觉得怀中的心月动了一下。
他心下大喜,精神立刻振奋,聚精盯着心月的脸庞。
又过了片刻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向下瞄了一眼衣襟,像是知道了什么,吃力地脱开李白安的手腕。
她满怀迷离神情地看着他有气无力地说道:“相公,你不要这般……”说罢,又缓缓地晕了过去。
李白安忙仔细探探她鼻息,摸摸她的脉门,鼻息虽弱,脉相虽轻,但终于都连贯起来了,看来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此刻他的手腕伤口处的血已经渐渐凝结了,他撕了块布条随手包扎一下,又平复了一下内息,就抱着心月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潜出西直门外。
幸亏绝大多数洋鬼子此刻聚焦的目的都在这金山银海般的紫禁城,在路上他并未有多少阻碍就到了西直门。
忽然听到旁边一处胡同里传来了哭天抢地的声音,救命声不绝于耳。
本来以他的性子,这等事是必须管上一管的,可是此刻心月的命就抱在他怀里,他怎么还能分顾?
正在犹豫间,只见一队清兵淫笑着从里面斜刺跑了出来,这帮人是各个胡乱地扣着衣裳,手里还拎着大包小裹。
为首一人狞笑道:“哼!这个死海老财!大清都他妈大难里头了,还在摆大老爷的派头!”
“哥几个只是跟他要些跑路的银子,他妈的,舍命不舍财!这回知道兄弟们的厉害了吧!”
旁边一人附和道:“对!谁让他平日趾高气昂的,还以为他是以前的富商那?怎么样,不知道这乱世里有刀有枪的兵爷就是王法!”
一个还在系着裤子的道:“不过这家的几个娘们儿倒真是不错!那个白嫩,都能掐出水儿来,就是比翠红楼的婊子们强!”
有一个接口道:“那还用说!尤其那小女儿,那个标致,我都是排第四个,还那么紧致……”
众人浪笑着冲到路口,正与怀抱着心月的李白安对了个照面,那队清兵根本没想到,倒是一下子僵住了。
(七)
要是换在平时李白安早就上去一顿砍瓜切菜,了结了这帮国难时糟蹋百姓的畜牲。
可是现在心月再怀,他倒是犹豫了一下该怎么办。
谁知那对清兵还以为他胆怯地动不了了,为首的就说:“看见没,又是个抱着相好跑路的,兄弟们看怎么办?”
马上有人接口道:“那还用说?照旧!抢了银子走呗!”
一人忙打断道:“哎,太便宜他们了!我看那女的模样不错,反正哥几个这一路跑,倒还少个娘们儿随时玩儿!”众人又是一阵奸笑。
李白安此时因失血加上功力损耗,脸色已经煞白,闻听此言,面色逐渐铁青起来。
就在这时,胡同里窜出一老一少两个男子,都是手拿菜刀高叫着:“狗崽子们,老子跟你们拼了!”
那对清兵回头一看冷笑道:“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好,老子送你们上路!”说完竟端起一直挎着的洋枪,向那二人射去。
老的当时就中弹倒地,年轻的先是一惊,一个爹字刚叫出口,就被另一清兵一枪打倒。
望着倒在血泊中的二人,李白安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那为首的清兵看看他道:“怎么?还不服?你想个怎么死法?”
李白安已是怒极,正要找个地方先把心月放下来,再收拾掉这几个杂碎。
就听到城门那边有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那感觉就像是油锤落在地面上。
等一众清兵察觉回头,就见一条铁塔般的身影正快步朝他们扑来,而空中也现出一片剑花。
随后是一阵‘哎呦’‘啊’‘扑通’的声音,除了那带头的,其他人都已倒在了地上。
那领头清兵忙往枪里填弹药,枪管还没举起时,头就被一只簸萁般的大手扣住。
就听来人说道:“你想个怎么死法?”
清兵头领此时头部如被铁箍狠狠夹住,剧痛下话都说不出了,只觉裤裆一湿屎尿齐流。
来人见状皱眉道:“随地拉撒,果真连狗都不如!那就来个畜牲的死法!”
说罢另一只手握住他的颈项,扣住头部的手掌用力,‘啊’的叫了一声,那兵的人头已经被扭了下来,随即被抛到一边。
(八)
李白安已看清来人正是徐三豹,而用剑斩杀的则是晋先予。
他一直知道三豹的外家功夫厉害,可是头一次见他生生扭掉人头,还是觉得震惊。
徐三豹先看到了李白安抱着的心月,忙急切道:“心月她怎么了?”
李白安摇头道:“我们先出去找个安静所在,那卫灵公府还能用吗?”
徐三豹忙答道:“就在不久前,我和老晋就在暗处看到太后带着一帮人出了密道,没成想他娘的后面收尾的竟把入口给炸了!”
“这不我们一想你肯定不能从下边回来了,就一起进城来接应了!正好收拾了这群畜生!”
晋先予道:“太后皇上他们炸了密道是防止有追兵!别嘴上不干不净的!”
李白安已经没时间跟他们再说了,当先用尽全力飞奔回卫灵公府。
将新月放在床上,他关上房门仔细查看她的伤势,越看心就越沉。
心月身上一处外伤都没有,但是但凡触手之地都是软绵绵的,显然筋骨都已被炮弹爆炸的巨大冲击波损伤,须得赶快施救。
可是他又不懂医道,该怎么救,完全想不出办法。
他只得要徐晋二人帮忙稍稍归置一下屋子,打水烧水,再从别处寻找食物被褥。
李白安一直在身边仔细监视着心月的脉息,自己则不断做着周天,争取尽快恢复些内力。直到入了子夜,心月的脉搏再次若有若无,李白安就把剩下的‘豹筋强心丸’全给她服了,自己则彻夜抱着她将内力传导进她的体内。
直到了天光将明,李白安已感觉内力轻若游丝,眼看就支撑不下去了。
幸好随后的几人赶到,钱千金几乎散架了一般被拖进屋内,见此情景,忙从随身行李里寻找。
幸得他一贯是个小心细致的人,过手的东西就不会丢,他将周烔船上吃剩的‘归神丸’拿了出来,喂心月吃下。
这药果然神效,一个时辰后心月竟有了些知觉能发出些声音,但仍昏迷不醒。
最要紧的是,这药只有三颗了,吃完了该怎么办?
所以各路人马在接下来的这两日间,就分组以寻医求药为目的转遍了京城的大药店。
被他们还掳来的两个老名医,都是束手无策,只道无力回天,为此他们差点儿挨揍,但情急之下说出了可以去太医院看看。
这倒给了众人一丝希望,这才众人分组齐心协力再进紫禁城。
(九)
李白安进了禁城,并没有像盛明二人那般无头苍蝇般的乱撞,而是趁着夜色仗着轻功如暗夜巨隼般落到了太和殿的屋顶。
这里是紫禁城的最高点,站在上面可以对整个禁城的南面一览无余。
他看着下边操练有素的洋兵,正有条不紊地沿着宫道分队巡逻,心中暗想:‘幸亏叫思蕊她们去了北面,这洋兵果然大都聚集在南面的正殿区域!’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南面的正殿区地方宽大,又是皇权的象征所在。
就像是侵占一国,要重兵占领首都一样,这禁城的核心当然也要重兵把守。
他看着这些荷枪实弹的洋兵穿梭往来,心中只是迷惑:‘这太医院在哪里?该到何处找呢?要说抓个人带路?’
‘可是这放眼过去一个宫里的人都没有,到哪去找人呢?’
‘还有太后出逃肯定带不走多少人,多是能保驾护航的侍卫,太监宫女就别想了,传说这宫里至少有几万服侍的奴婢太监,此刻怎么就一个也看不见呢?’
其实李白安也不知道太医院根本不在宫里,而在宫外。
他虽然来过两次京城。第一次是还在漕帮时,随船停靠京郊永定河渡口,远远望见城门楼子就算到了。
第二次是任职北洋时去兵部拿勘和,军务繁忙,来去匆匆,连前门大栅栏这等繁华市井都没去,他又怎能知道这许多地方?
他蹲在巨大的金顶旁边,眼中突然浮现出了几日前他抱着心月站在这里俯瞰禁宫全貌时的场景。
当时他还说以后要再带她来看,可是连现在几乎都要撑不下去了,何谈以后?
他的心又如刀绞般疼痛,这几日的不眠不休已经侵蚀了他的精力,可是他并不在乎,只是疲于找到解救之法。
此外他还在不停思考一个问题:到底错哪儿了?
他舍了众人孤身犯险是为了报还师父的恩情,心月冒险匆匆进京是为了报还太后的恩德,心月带着自己去救珍妃是为了曾经的感情,这都是情,都没错。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情,可是这一个情字却可能将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自己和心月为了情一次次将将错过,又最终错失,这结果能怨情不对吗?
说到底,如果不是洋兵轰城,心月是万不会遭此境遇的!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这些该死的侵略者造成的!
(十)
他为了不让众人担惊受怕一直都没敢说,其实这两日他已经在城中杀了六十十六个洋兵!这比他前面半生杀的人还多!
他专挑那些落单的,钻到街巷深处奸淫掳掠的来杀,杀得不留手尾,完后还小心的处理尸体不被发现。
如果不是担心洋鬼子过早发现,他杀的人又何止这个数!
他要为心月报仇!他曾想过如果心月真的撑不住了,他就要用一百颗鬼子的人头为爱妻祭奠。
他在漕帮时为了给兄弟报仇杀过洋人,在北洋杀过倭寇,但是这几年一直在西洋住着,他对洋人的态度却有了一些变化。
洋人的百姓也大多都是和善淳朴的,也都是善良友好的,这和大清的百姓没什么两样。
而且由于他们的文明程度高,教育程度好,平民的素质甚至还要略高于大清人。
自己虽说不上对洋人有什么情感,但却也不愿意再无由的对他们行使杀戮了,毕竟都是人生父母养,自己何必要多添杀债呢?
可是这两天他却全忘了过去的种种,不管是缴枪的还是求饶的,他一个都没放过。
因为在他眼里这些人已经没有分别,都是他的仇人!
可是这城中有一万多洋兵,要杀到何时才能完呢,何时又是个头呢?
就在李白安思绪不定,左右琢磨的时候,远处突然走过来一队洋兵。
这些人都是荷枪实弹,头戴尖角盔,他从英国的舰炮学院学过辨识各国的军装,认得这就是德国军服。
就见那为首之人身形高大,身上装饰异常繁杂,凡过往之处所遇军人都向他立正行礼,显然这是个军中的高级将领。
只见此人昂首阔步上台阶走到太和殿前转身叫了一声,外面所有的军士都转向立正严整地望着他。
就听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下面的人齐声应答。
之后将领又说了一句之后便带着随从步入了太和殿,而下面黑压压得而军人就按照命令动了起来。
由于李白安不懂德语,根本不清楚这些人囫囵说了些什么,但仅从刚刚的气势上就明白了此人定是德军的最高长官!
而且他直入这金銮殿如入无人之境,有可能就是整个联军的最高长官!
他之前在袁世凯那听说听说此次八国联军的总指挥本来是个英国人,后来据报换成了德国的瓦德西,而此人正是德国人,莫非就是他?
(十一)
想到此节,李白安感觉心血上涌!
刚想着这些杀不尽的鬼子,自己要杀到什么时候才能给爱人和无辜百姓报仇,这最高长官就来了!
中国自古战场就讲究个‘杀敌一千不如取上将首级’,西方也是一样。
如果在战场上杀了敌人的指挥官,无异就等于摧毁了敌方的大脑,自己在黄海一役中不就试图这么干过吗?
正所谓择机不如碰巧,眼见这敌酋就在眼前,李白安焉能不动杀心!
不过他也知道对方身边都是快枪队护卫,贸然出手,敌未破但可能己先亡,他必须要查探清楚。
李白安俯下身来开始揭金銮殿上的瓦,这金光闪闪的琉璃大瓦异常宽大沉重。
为了不发出声响,他操作的是小心翼翼,半天才抽起一块轻放在旁边。
终于露出了个能探下半个肩头的大洞,却没透出光。
他探身下去看,只见这层金光大瓦下还有一层青瓦。
李白安眉头一皱,但仍是小心谨慎地探身慢慢地拖蹭,半晌后又抽出一大片青瓦,还是没透出光。
他又是一怔,再探身下去看,只见那脑袋大小的窟窿下黑乎乎地看不出是什么,但似乎是一块整体。
他不禁心中疑惑道:‘这大殿的顶上到底是什么呢?怎么穿了两层还透不过呢?’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太和殿就是俗称的金銮殿,那是皇帝举行大型朝会、举办正规礼节的地方。
平时上朝都在乾清宫,小朝会就直接是养心殿,这里因为气象庄重一般都不用。
而这殿内顶是金龙藻井,全部封闭,距外面的明瓦有相当的距离,想从顶上就进入金銮殿又谈何容易?
李白安又试了几下,觉得就算是能从上面进去,这工作量也是十分巨大,只得放弃。
正寻思该怎么进去呢,就见远处一个哨兵快步飞奔进了金銮殿。
不久之后,殿内就是一阵喧哗忙乱,随后那瓦德西就挺着肚子带领一众步出殿外,大步向宫门方向走去。
(十二)
李白安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但见这些人尤其是那统帅的庄重样子,可能是出去接什么贵宾了。
但他可知道机不可失,此时或许就是进入大殿的唯一时机!
他轻如游蛇般倒爬下金顶,倒吊着往殿内一看,里面已经分左右摆了两排桌椅,桌上摆着瓜果等物,但细看之下是空无一人。
他忙于空中蹂身一转,脚蹬门檐,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殿里。
他放眼一看,只见殿里除了一些皇家的礼仪摆设外,就数龙椅最大,但是自己也不能明晃晃地藏在椅子后面吧?
再看看殿中的金丝楠木大柱,四下光溜溜的也不是藏人的地方。
况且等一下这殿里一定站满了守卫,隐身地面肯定不行。
再向上就看到了那金龙藻井,这上面连一根能遮掩的横梁都没有,都藏进了天井之中,完全躲无可躲。
这时他已经感觉到了宫门方向隐隐传来了一众人的说笑声,那些人转眼就会回到这金殿之内,藏哪里好呢?
他再一抬头,一眼瞥见了龙椅上方悬挂着的一张大匾,上书‘建极绥猷’四个大字。
这匾足有两米多宽,半人多高,李白安灵机一动,只两个转身就把住了匾沿。
他往里一看,除了撑木外别无他物,正好可容得他躺在里面。
他不在迟疑,一扭身就翻了进去,动静之轻就连匾上落的灰尘都未曾震落。
他略略动了一下,觉得这撑木甚是结实,自己不必担心会掉下去,便放下心来闭目凝神。
他心中想着:‘这匾以前听钱先生扯过,说以前的毁了,现在上面的四个字是乾隆皇帝写的。’
‘他又没进过紫禁城,八成是听李大人他们说的,他还说这四个字代表什么帝王的志向什么的,到底什么来着?’
就在他猜想之际,就听见一众脚步声已经进了殿内。
一个声音几乎就在他身下用英语说道:“诸位公使先生,请两旁就坐。欢迎来到清国皇帝的中枢!”
“以前相信各位都进来过,但此刻却是以占领者的身份,不知各位的感觉如何呢?”
(十三)
李白安听这说话者完全像是主人的身份,知道就是瓦德西。
他定是坐在大匾斜下方的龙椅上,而这次他竟用英语说了。
想必来人是各国的公使,只有用英语才能让全体听懂,这样一来他也能知道交谈的内容了。
在下边众人一阵哄笑过后,就听瓦德西接着说道:“各位先生,之前这座宫城刚刚经历了大战,有太多东西都要清理,所以请大家原谅我今天才叫诸位来!”
下面一人不满地说道:“那是自然!元帅阁下把围攻进占皇城的机会都给了欧洲各国的士兵!”
“我们大日本帝国出兵最多,做的只是清扫外围的工作,我们吃力最大,军士们抢得的却最少,诸位说合不合理?”
瓦德西咳了一声以掩尴尬,有一人却说:“你们日本兵是长得勇猛高大,还是武装精良呀?”
“还有以你们的小短腿哪能跑过我们俄国的精锐士兵呢?落后自然是正常的!还要说三道四,诸多埋怨!”
日本公使闻言是勃然大怒拍案道:“那是战前的部署安排,否则以我们帝国武士的勇猛神速,怎么会比你们俄国人后进皇宫,这不公平!”
俄国公使却轻蔑的说道:“不公平?那你问问大家,战前部署是不是各国都同意的,你凭什么还要翻前账?”
下边的其他人都口中不停称是,日本公使哼了一声,随后用日语嘟囔了一句。
俄国公使继续嘲讽说:“黄猴子就知道在背后说人听不懂的坏话,还能干什么?”
这回就听得桌子猛然一拍,日本公使一句:“八嘎!”勃然而起。
在匾后的李白安听得这在大清面前不可一世的日本,在西方列强面前也是被辱慢的份。
他心中只是冷笑:‘你们出兵最多,却只能被安排干脏活累活,只能啃骨头没有肉吃,谁让你们偏要趟这趟水的!活该受辱!’
不过他又想到日本人怎会无利早起,定是有大肥肉在后面等着。
(十四)
清廷每次和西洋战后都要赔偿,而各国的赔偿额度也是依照诸国的出兵额分配的,李白安不禁更恨这帮鬼子群起起哄吃羊的劲儿。
但是能得见倭寇当众受辱也不失为痛快的事,但他随即想到这下边的无一不是该千刀万剐的侵略者,各个罪行难书,就算是全剐了也未必能赎回对百姓犯下的罪恶!
所以虽然乐见联军内部狗咬狗,牙根还是咬的死死地。
其实他不清楚,日俄之间在东北亚的矛盾由来已久。
现下只是为了瓜分大清同流合污,等事情过了两方饿狼必会咬在一起。
要不这都是盟国,两国大使间的谈话岂能如此轻慢,更像是要剑拔弩张?
瓦德西为了双方避免当庭翻脸,连忙打圆场道:“两位都冷静!这几天我们已经将一些珍宝整理装箱了,人人有份,不要争了!”殿中这时才没了声音。
瓦德西接着说:“各位我刚刚接手西摩尔统帅的工作,对于之后联军的行动还要听听各国的意见。”
“我们联军日后的行动需要有目的性地统一协调,才能保证我们各国间的利益最大化!”
“我提议联军应该马上向北进攻山海关!”
“我们沙皇殿下在此次派兵参加联军前就已经部署从清国的北部进军,到时我们联军和沙皇俄国的军队就能一举占领清国的东三省!”
“想想那么广袤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难道还不能满足大家吗?”说话的正是不可一世的俄国人。
旁边一人却笑了几声道:“俄国公使的提议倒好,直接瓜分了清国最北的国土!”
“但是我们美利坚总统卖金莱曾明确命令我们,此次出兵只是为了争取到更大的金钱利益,对于国土我们美利坚不感兴趣。”
“况且,我们的士兵离家日久都是思乡心切,等与清国的赔款协议达成后就会立即回国,我想大家不会反对吧?”
可能众人都没想到美国竟会提出要率先撤兵,都愣了一下。
瓦德西沉吟道:“我们各国出兵前都是签署了协议的,在战争期间一切的军事安排需要统一号令,不得单独退出。公使阁下难道忘了吗?”
“哦?是这样!”美国公使笑笑说:“无所谓,但我们美利坚不会参加侵占东北,就留在这京城布防好了!”
(十五)
这时一人忙接口道:“我们奥地利军人也是,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使馆的,就继续留下保卫好了!”
旁边一人也附和道:“我们意大利也是一个情况,我们也留下保卫使馆!”
俄国公使冷笑道:“你们两国加在一起也就一百人,本来就是加在一起凑数的,我们根本就没指望!”那两人讪讪无言。
“美国想要退出,不去瓜分这么一大块蛋糕我们也不反对。”
“但你是否要再请示一下你们的总统,机不可失呀!”
美国公使沉思了一下道:“好吧,明早我就给总统发电报,说明情况,毕竟美利坚对利益是从来不抗拒的!”俄国公使听后大笑。
这时一人慢条斯理说道:“我们大英帝国也是不主张北向进攻的!”
“第一,我们此次出兵不多,又都是些锡克兵,不宜远行作战;其二,我们帝国的势力范围主要在东部沿海一带,也没有精力去北部掺和。”
“所以此次向北进攻英国不反对俄国以联军的名义去,但我们不会参与!”此言一出,全场倒真的算是有了一个国家的明确表态。
有一人声调怪怪地说道:“我们法兰西共和国也无意向北进军,但是可以考虑参加在直隶一带的军事活动!”
瓦德西想想说道:“既然各位都表了态,那我也说说我的观点!”
“我们德意志帝国的军队现在还在途中,这次我被推荐为联军统帅,此次赴任身边只带了这几百警卫,现在都在宫城之中。”
“但是我们还有几万的大部队随后赶到,我也同意等我德军集结完毕,先与法国联合在直隶一带展开军事行动!”
这时日本公使才站出来说道:“我们这次的联军行动,一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公使人员和侨民,二是为了取得更大的战争赔偿。”
“可是我们在京城却发现各国的士兵军纪松散,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的事情时有发生,这与我们此次战争的初衷背离!”
“我们是为了让大清的国家和臣民臣服于我们,并给我们的国家和臣民带来最大的利益!”
“而不是让他们的百姓记恨我们,敌视我们!”
(十六)
“这次只是一个义和团就闹得这么凶,如果我们真的激起他们的民变,以清国四万万五千万百姓联合起来抵抗,我们这些区区的兵力又算的了什么?”
“所以,我强烈要求在京城严肃军纪,恢复秩序!”
“明天一早我们帝国就会在京城辟出安全区,在那里将不允许有任何违反军纪的情况出现,并且这一过程将持续到议和签约撤兵为止!”
“这就是我们帝国军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这番话不仅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就连‘建极绥猷’大匾后的李白安都听得直愣。
要说这日本人不愿意伙同俄国去侵占东北,这可以理解。
毕竟从两个公使的话中就可以看出,两国的矛盾已深,属于话不投机那类。
日本人过去根本就占不到什么便宜,那还热脸凑到人冷屁股前干嘛?
可是他们为何要抢先维持京城秩序,要在百姓面前摆出一副亲善的姿态呢?
李白安就亲眼目睹过入侵者的暴行,却不说且不说他听说的甲午之后,日寇在旅顺口威海卫登陆犯下的滔天大罪。
就说这次八国联军进京,他仅仅在两天内进西城内城寻医找药期间,就见过无数次的烧杀淫掠。
他也曾想怒发冲冠见一个劈一个,遇一杀一双,可是施暴者实在太多又全副武装,他念着心月的病情也只能瞄上落单的悄悄解决。
这倭寇和其他列强曾有的畜牲行径又有何不同?怎么就突然转了性要做起好人来了?想必是另有图谋!
他突然想起身前这块大匾上的‘建极绥猷’四个大字,心念这日本国莫非还有着在华夏开疆拓土的深远图谋。
(十七)
日本公使的一番话,果然在列强中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俄国公使率先说道:“笑话!哪里有占领者不尽情享受占领的乐趣的?”
“我们沙皇的士兵征战那么辛苦,在大清的贱民身上发泄享乐一番有什么问题?”
那阴阳怪气的法国公使也说:“我们的士兵远跨重洋作战,疲惫和之前作战带来的创伤还都没有平复,正常也应该让他们放松几天!”
英国公使却说:“我倒是不希望那些锡克兵过于放纵,他们也都是殖民地的下等人,这样下去要被娇惯坏了的!”
美国公使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声调道:“我们美利坚的士兵一贯军纪严明,要是让记者知道了他们曾经犯下如此不人道的事情,他们回去也要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
“所以我相信我国将军会约束自己的军队的!”
俄国公使冷笑道:“别假装圣母了!我就亲眼见到过你们美国兵集体入室强奸抢夺!”
美国公使这回才急切地回应道:“那是偶然事件!我们可不像你们俄国兵那样,人人都肆无忌惮,每个都残害平民!”
瓦德西一见又要吵起来的架势,忙劝道:“诸位绅士,请不要像街头人等那般互相攻击,有失身份!”
见众人住了嘴,他又说:“我们德皇在临行前对我说过,这次出兵要彻底征服大清,要在精神上彻底让大清君臣和百姓臣服!”
“但他却没说要杀光这里的人,因为我们的利益来自于这里的每个百姓!”
他顿了顿又说:“可是士兵侵占弱国这种行为又是被默认的,所以我建议全体士兵的放纵修整再维持四天。”
“也就是我们进城的七天后,全城施行宵禁管制。”
“各国可以自行划分管制区,各国约束自己国家的士兵,管理区内的百姓,大家看这样如何?”
见各人都不再说话表示默认,他又接着说:“下面我们要来谈些关键的!”
本来听见上面那番对话,李白安气得是怒火中烧,直要从上面下来挥刀砍了这群畜生!
但是念及心月的危局,只得强行忍住,直到听到关键的,不由也竖起了耳朵。
只听瓦德西说:“现在我们要面对的关键是是否要继续追击清国的皇帝和太后?”
“毕竟惩办战争的祸首太后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总要有个明确的说法!”
(十八)
还是俄国人抢先说道:“我们沙皇陛下就是要建立一个伟大的帝国!对于清国的国土,我们是多多益善的。”
“所以只要是他的皇帝允诺我们的要求,我们不介意他继续当这个皇帝!”
“当然,如果那个掌权的太后一力反对,而她的皇帝又唯唯诺诺,那我们更不介意除掉这对母子,另立一个亲向我们的人当这个皇帝!”
“甚至我们各国可以直接废掉清国,瓜分了这广袤的国土!”
英国公使突然说道:“这样不行!要说在亚洲殖民,我们大英帝国最有发言权!”
“我们可以使整个印度臣服于女王陛下,但却很难臣服一个小小的香港岛!”
“殖民统治几十年至今,那里的平民仍留着辫子,以大清皇帝的子民自居!”
“可见皇权意识已经深入了这个国家的国民之心!无端地杀掉他们的皇帝只会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得不偿失!”
“况且据我对中华历史的了解,由他方扶持的傀儡皇帝,最后都是惨淡收场。”
“这数亿百姓已经将正统皇权深入己心,不能动摇!”
“所以我们必须要留着这位光绪皇帝,继续坐在这张龙椅上!”
“至于太后嘛,我认为也是很难除掉的,她现在实际掌控着所有的权力,而各级朝臣,尤其是各省的大员都对她忠心耿耿!”
“如果想除掉她,一定会招致满朝重臣的反对!”
“所以,对于她我们应该以威慑为主,只要逼迫她从此不敢与我们列强为敌即可!”
这话有一定道理,在场众人又是低语了一番。
美国公使道:“我们的意见基本与英国相同!只要保证我们的利益,谁做皇帝又有什么所谓?”
“说穿了这龙椅上坐的只是我们各国利益的执行者,谁能保证我们的利益,我们就承认谁!”
“况且我们也不主张瓜分了这个庞大的帝国,表面上我们可能得到了土地和附属的资源,但这些都需要有人来做才能转化为利益!”
“试问各位,哪个国家有这个能力管理这几亿人来为我们效命呢?”
“所以一个听话的、统一的、臣服的清国最为符和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法国公使也阴阳怪气地附和道:“这话和我想的一样,不用管他们是谁做国家的管理者,管他是皇帝还是谁,只要能满足我们的利益就可以!”
“你们想想我们曾经最为推崇的拿破仑,那是多伟大的政治人物呀!”
“可是竟然也利欲熏心称了皇帝,最后还不是落得下场凄凉,国民饱受创伤!”
“所以呢统治者有没有能力都无所谓,只要能和我们一心,满足我们的利益就可!”
(十九)
日本公使慢慢说道:“其实大清现任的光绪皇帝曾经很想要变法图强的,对于这一点,我们大日本帝国是支持的!”
“因为他的改革更需要我们的支持和参与,也更需要我们的介入和帮助。”
“在这个过程中,不仅可以更大的实现利益,而且还可以让他对我们感恩戴德,最终能够和我们达成一致的共同目标!所以我们也支持保留大清皇帝!”
在座人等好像没听清楚,俄国公使就问:“你们昏了头了吧?大清之所以能被我们欺凌成这样,不就因为它愚昧落后吗?”
“你怎么还要帮助皇帝变法?不是自找麻烦?”
日本公使哼了一声道:“鼠目寸光!当今世界积极图变已经是潮流所向,不能逆转!”
“与其等着它的国民自己起义推翻皇朝,还不如我们扶持他继续走下去!”
“只要清国有皇帝在有权贵阶级在,他们再变法,也不过就是让百姓的心里好受些,让国家看起来好看些!”
“但他们会更加重对我们的依存,这样的政府难道不比直接上来个跟我们势不两立的政府要好吗?”
英国公使说道:“你也说了,这国民要是不堪忍受,造反推反了皇帝,就像法兰西曾经那样!”
“那你们这番努力不是迟早要成泡影吗?那你们干嘛要这样做?”
日本公使笑了一声说道:“虽然同样是岛国,但贵国远在万里之外,根本无法理解大日本帝国和清国的依存关系。”
“我们两国既要战争,也要合作,这二者会此消彼长,但不会消亡。”
“所以我们必须要培养众多的清国人,让更多我们培养的人身居高位,让更多的清朝子民对我们产生亲善感。”
“这样在需要的时候,就会有更多人站在我们一边!”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们也借民间的名义在暗中扶植一支清国的革命力量!”
“不管是最后皇权和革命谁占了上风,我们都能从中渔利,这才叫目光高远!”
“中华有句古话叫‘千亩播种,只发一支’,我们广泛培植,届时哪怕我们培植的身居高位的人中,只有其中一部分站在我们这边,仅以他们拥有的权力和地位就足可为我所用了!……”
(二十)
瓦德西听他越说越远,还说到了这么多没影的事儿,早就忍受不住了。
他打断道:“我们现在谈论的事是接下来该怎样行军,至于阁下的高论以后再说吧!”
“不过我的态度是我们还必须要给清国的皇帝和太后以最致命的威胁,这样他们才会乖乖就范,同意我们的要求!”
“我已经决定了,等德意志的士兵一到,我们就向西通过张家口直取娘子关!”
“让在西边的皇帝感到实实在在命悬一线的威胁!法国有兴趣参加吗?”
法国公使回道:“无所谓,反正这次派来的不少都是殖民地的越南兵,就归你调遣了!”
瓦德西终于达成了个协议,有些兴奋的说道:“那好吧,今天我们就到这里!”
“我的亲兵已经做了会议记录,等下会抄写几份送到你们的公使馆。请各位回去将不同的意见转达给各自国家的首脑,并请他们指示!”
“我们四天后还在这里开会,商议最终的决定!”
各人都起身告辞,瓦德西边送边说:“忘了告诉诸位!为了确保诸位的绝对安全,我已经将东交民巷的使馆区划为军事禁区,派兵一千日夜巡查,保管连个老鼠都溜不进去!”
众人嬉笑一番,便出了门。
瓦德西这次并没有把公使送到门口,而是目送了一阵就带亲兵回来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嘘了几声,似是有些疲惫。
这时一个亲兵端了一个托盘进来,到了面前展开上面的黄缎盖布一看,原来是一袭龙袍和一顶皇冠一串朝珠。
他挥退了一众护卫,只留下两个亲随,就在两人的服侍下穿起龙袍来。
也许是这袍子穿戴不便,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全穿好。
此时一人跑去抱过一面铜镜正对着黄袍加身的瓦德西,另一人则拿着那串朝珠琢磨着该怎样给统帅带上去。
瓦德西则腆着肚子对着镜子左右观看,还不时指挥着变换位置。
正在他陶醉在自己也做回清国皇帝的美梦时,空中‘嗖’的一声,一道寒光向他的身后疾速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