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后即弃的人:全球经济中的新奴隶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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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论

我写完这本书后,关于奴隶制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在我们生活的独特时代,奴隶制的存在是个奇怪的悖论。当下是历史上一个特殊时刻,2700万奴隶实际上只是迄今为止生活在奴隶制中的全部人口的一小部分。他们为奴隶主生产的大约400亿美元的利润相较于其他产业产生的利润简直微不足道。我猜测奴隶制仅代表了全球经济的极小部分,它是如此微小,以至于不会有国家或产业因为它的消失而破产,只有控制奴隶的暴徒会有所损失。随着奴隶制在每个国家的非法化,以及自由人权上达成的一致协议,奴隶制已经到了彻底根除的阶段。奴隶制正在被推向全球黑暗而隐藏的边界,并已站在自我灭亡的边缘,我们从未有如此大好的机会,可以一劳永逸地废除它。

自《用后即弃的人》出版以来,奴隶制对成百上千的人来说,已经终结。那些曾被奴役的人,也在意识和预防计划的控制下保持自由。在不同地方,各种奴隶制正经受着攻击和清除。书出版那年,反奴隶制运动风起云涌,并做了诸多尝试:有失败,有成功,但每一次尝试都获益匪浅。试验解放的不同方式,可以为更多重要路径提供概念验证。简言之,今天我们已经知道如何帮助人们脱离奴隶制。缠绕我们的问题也不再是“人们能够摆脱奴隶制吗?”而是“我们能够拯救多少,并且多快?”答案有赖于我们能够为解放与重建生活奉献多少资源。

如果估量一下解放的成本,以及与重获自由的奴隶一起重建生活的成本,你会发现自由真的是一场交易,而成本却异常低廉,因为大多数奴隶生活在收入和花费很低的国家,比如印度。根据目前的解放工作来看,2700万奴隶的解放成本正好低于110亿美元,将花费25—30年的时间。那确实是不少钱,但放在全球范围,不过是个零头。它相当于港珠澳大桥的造价,或者是西雅图单轨列车系统的成本。钱真的不是问题,除非我们没有。

所有政府花在废除奴隶制上的钱的总和,简直处在从怜悯到羞辱的范围,远不及打击其他犯罪的花费。这越发令人沮丧,因为废除奴隶制是在省钱。经验告诉我们,自由的社区在当地经济中尽享高速发展,环境破坏和政治腐败的成本则会下降。结束奴隶制带来的是纯自由红利,解放行动很快会为自己买单。

令我欣慰的是,书中我遇到的尚存在奴隶制的地方的确在发生着改变,它证明《用后即弃的人》讨论到的每一种奴隶制都可以废止,但这并不意味着书中描写的奴隶制已经走向终结。在泰国,仍然存在着庞大而残酷的性产业,像西瑞(Siri)一样的乡村女孩,以及越来越多来自老挝和缅甸的女孩被骗到妓院,经受奴役和虐待。在马特·弗里德曼(Matt Friedman)、莉萨·伦德·泰勒(Lisa Rende Taylor)及其同事领导下的联合国机构间项目(UNIAP),正在制定更为可行的方式去阻止女孩的招募,同时切断妓院受害者的供应。在巴基斯坦,尽管有几个组织冒着暴力和威胁,帮助数百个家庭重获自由,但砖窑厂奴隶制的总体情况并未好转。在毛里塔尼亚,2007年自由选举直接促成废奴计划,激动人心。非常遗憾的是,2008年的一场军事政变,让这场改革如昙花一现。但毛里塔尼亚反奴隶制的运动是顽强的,不管多少成员被捕,它依然继续坚持。毛里塔尼亚的瘫痪尤为令人难堪,因为它不过是弹丸之地,并且严重依赖国外援助。法国和美国本可帮助(压制或命令)毛里塔尼亚实行他们国家的废奴计划。可悲的是,这些富有的强权国家往往觉得其他地缘政治问题更重要,对于那些坚持奴隶制旧方式的国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曾在印度的北方邦(Uttar Pradesh)见到农奴,数以千计的人们和无数被奴役的村庄已经重获自由。今天这些村庄不仅解放了奴隶,它们已经对奴隶产生了免疫。这是因为“解放奴隶”和它的搭档们为正在实施的解放运动开发了一种新的社区组织模型,它被称为社区警戒委员会(Community Vigilance Committees, CVCs),主要由之前的奴隶组成。基本上,社区警戒委员会要学习如何挑战维持奴隶制的残暴权力。他们的反贪腐工作保护了居民,同时改善了村庄。这些团体同样也证明了,自由能够像病毒一样传播,自我复制,简直强大到不可能被遏制。

一次又一次,当村庄获得自由,它们便会扩展到仍处奴役中的临近社区,和他们一起共事,并在他们争取自由的过程中给予支持。它是奴隶制如何终结的强大而鼓舞人心的示范,但是资源再一次成为问题。随着这些村庄走向自由,北方邦人口暴涨,容纳了大概1.99亿人。如果北方邦是个国家,那它将拥有世界排名第五的人口量。除去城市和乡镇外,该区域大约还有10万个村庄。2011年,“解放奴隶”拿出大约10万美元,与250个村庄合作,内容包括在每个村庄待3年,帮助它从奴隶制过渡到稳定而持续的自由状态。基于此,一个极为粗略的估计是,帮助北方邦所有村庄实现奴隶解放并不再受奴隶影响将会耗费2亿美元。对于一个人权组织来说,那是很大一笔钱。另一方面,它还没有俄国亿万富翁安德烈·梅尔尼琴科(Andrey Melnichenko)买新游艇花的钱多,或者说比美国部队在阿富汗维持一天的花费还低,从全球角度来看,简直是九牛一毛。

巴西传来了好消息。我在巴西南马托格罗索州见到的奴隶制已经几乎完全灭绝,它很大程度得益于政府政策的改变和一位充满斗志、无所畏惧的官员——路易斯·安东尼·卡马戈·德·梅罗(Luis Antonio Carma-go de Melo),他介入并强力实施反奴隶制法律。反过来,卡马戈·梅罗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成绩,得益于路易斯·达·席尔瓦在2002年10月竞选成为巴西总统,他更为人熟知的名字是卢拉。卢拉有工会背景,这使得他预先就有意向采取真正反对奴隶制的行动。他在一个贫穷的工人家庭中长大,能够深切地理解贫穷。卢拉四年级的时候辍学,14岁时在铜熔炼厂谋得一份工作,19岁时因为工厂事故失掉了一根手指,从那以后便在工会运动中活跃起来。作为总统,卢拉认为,奴隶制的历史依然在阻碍着巴西的发展。在2006年10月的一次发言中,卢拉说:“奴隶制将财富集中到权贵精英阶层,在国家的生活中制造了巨大的社会鸿沟。”(6)

上任四个月以来,卢拉为“废除奴隶工人”成立了全国委员会,并将它作为政府永久的一部分,同时将废除奴隶制作为一项任务写入国家计划。这可能是整个解放运动中,政府第一次踏上了正确的道路。委员会整合所有政府相关机构,包括警察局和国家执法部门,同时还有反奴隶制和人权组织,在当时这些组织承担了主要的工作。这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团队,在计划实施的七年来,接近四万人摆脱了奴隶制。巴西成为一个明显的示范,展示了当一个政治领袖重视奴隶制时所能取得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