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以致用
7月留校,9月就走马上任。我在没经过任何培训的情况下就进入课堂,教78级的学生。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77级的学生其实在1978年2月入校,78级的学生则在1978年9月入校。这两批学生可谓十年动乱积累下来的精英。77、78级两届的考生没有年龄限制。我教的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16岁、最大的学生31岁,而我自己则是23岁。
初登大学讲台的我,在课堂上还是倍感压力的。学生们的眼神似乎都虎视眈眈地,看老师们是否能教得了他们。我当时采用了一个自认为蛮有效的办法,很快就让学生信服,并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国外的英语系一般就是英美文学系,而国内的英语系到高年级时一般分成两个方向:文学和语言学。我的侧重方向是语言学。
很多人觉得英语语法很枯燥,但我恰恰相反,我对英语语法津津乐道。我把学校图书馆里所有国外出版的语法书借来一本本地看。当时我正学英文打字,作为练习,我甚至把其中一本语法书整本都用打字机打出来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复印机,于是我打下来的语法书就成了我的独家宝贵资料。
为了站稳讲台,我每次在下课前留15分钟左右的时间,让学生提问各种语法问题,直到他们提不出新的问题为止。我认为只有能够详细解答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才能建立起自己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
很快,我的努力有了成效,我的课成为学生们最喜欢的课程之一,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在系里任教的美国外教。因为来中国教英语的美国老师,大多不是从英语或语言学专业毕业的。学生们向他们请教语法问题,例如“这儿为什么用冠词”、“那个词是什么词性”、“这个从句叫什么从句”,他们大多回答不上来。而我作为中国人教授英文,比较了解学生的思维习惯和语法困惑,解答他们的语法问题也游刃有余。后来系里也了解到这一情况,就安排外教去上口语或泛读这类不涉及解释语法结构的课程了。
当老师的常常会将自己的学、教关系喻为“一桶水”与“一杯水”的关系,“一桶水”就是老师自己的知识,“一杯水”就是要教给学生的知识。老师要想倒出“一杯水”,自己先得有“一桶水”,而教师的“一桶水”是需要逐步积累的。
我在教学过程中很注意自身英语水平的提高,采用的办法是大量地听、大量地看和大量地写。那个时候国内逐渐开放,我们越来越多地能听到原始英文材料,甚至国外的无线广播,如VOA和BBC。我虽然不是研究文学的,但在那段时间里阅读了大量的英国文学作品,特别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
一般认为,维多利亚时代是英国工业革命的顶峰,也是英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全盛时期,同时是英国小说的一个巅峰时期,孕育出一大批文学巨人,如狄更斯、哈代、勃朗蒂姐妹等。我一本本地阅读所有能借到的这一时期的小说。其中,狄更斯写的小说我几乎全都看了一遍。
在阅读时我采用了一个自认为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每看完一个章节就会做读书笔记,笔记要用英语书写。在大多数情况下写的并不是我的感想,而是总结或缩写一下所读的章节。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帮助自己记忆所阅读的书籍内容,二是锻炼自己的英语写作能力。几十年来我一直把这个方法作为经验介绍给学习外语的学生。
在南京大学参加全国高校英文教师培训班,1980年。
就是因为那段时间的大量阅读与积累,久而久之我的写作风格也逐渐带有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味道。多年后,有美国人看到我出版的博士论文说,我的写作风格很像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特点就是句子比较长、结构比较复杂、用词量比较大。但我现在觉得这并不是好事,现代英语还是应以简洁为宜。
在徐州师范学院教了两年书以后,我有了一次到南京大学外语系进修的机会,参加教育部在南大举办的全国英语教师培训班。在南京大学给我们上课的老师都是来自英国文委(British Council)的专家们。当时这样的学习机会很难得,参加学习的大多是全国各主要院校英语专业的骨干教师,大部分人年龄偏大,我可能是年龄最小的学员之一。在那个培训班里,我见到了不少国内英语界的大咖人物,也为我与他们日后结下深厚的友谊播下种子。
我跟莉莉于1981年年初结婚,婚礼在南京举行。其时下放干部都已回城,我的父母也回到南京,官复原职。
说是婚礼,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没有婚纱照,就是全家人和几位亲戚到饭馆里吃了顿饭。但家人在南京齐聚一起的那份温馨,还是让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记得那顿饭是在四川酒家吃的,我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莉莉穿的是她自己做的浅桃红色棉袄罩衫——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棉袄是什么,当然更不知棉袄罩衫为何物了。
结婚的时候,我妈妈给了我们1500块钱,莉莉父母为我们的新家置办了一台缝纫机、床上用品和其他日用品,这些在当年算是相当不错的嫁妆了。莉莉每每提起总是怀着极其感恩之情,感谢父母为我们的付出。
和母亲、妻子的合影
当年年底女儿就出生了,我们给她起了个中文名字叫潇牧,英文名字叫Adele(那是我们两个在读《简爱》时共同喜欢的简爱的学生的名字)。女儿的出生给我们带来了无比的欢乐。
大学老师不用坐班,没有课的时候我不需要去学校。而中学老师则要坐班,无论有没有课,莉莉每天都得准时到校。所以不坐班的我就担负起买菜做菜、接送孩子上托儿所的任务。
那时候的住房都是由学校分配,条件比较艰苦。由于我年资不高,仅分到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小间。斗室虽小,但我们一家三口却也其乐融融。
教师宿舍没有宽敞的厨房,各家一般都把煤炉放在走廊过道里做饭。一溜边的都是炉子,大家一边做饭一边聊天,各家吃什么菜互相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