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学组织的再认识
面对外部诱惑困扰以及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大学组织应当何去何从?科伯在评论雨果·索南夏因任芝加哥大学校长时说道:“有一天雨果·索南夏因在海德公园也许会受到英雄般的欢迎,认为他拯救了学校,将它带入现代时期。然而最终的问题是,那些被传统主义者视为学院的灵魂的东西、它的独特之处,能否经受住这样的变化。”(24)也就是说,大学在挣钱时,是不是一定要放弃它的精神?答案就在科伯的书中,“任何情况下,高校寻求的都是一种中间立场,既坚持它的学术使命,也不忽略市场的力量。”(25)现代大学组织在市场面前,如何重新认识和判断环境变化变得尤其重要。
1.是机会还是陷阱?
在理性消费的时代,迪金森学院25 000美元的学费(与其实力相当的宾州大学要便宜得多)无法竞争到优秀的、更多的学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学院需要一位能同时对学术界的价值和市场的紧迫性同时做出反应的领导者。”(26)在市场的强力影响下,大学能做什么、要做什么就显得重要了。决策者对于学校的引领反映在一所学校获取资源以及对已有资源的配置能力。他到迪金森学院后,辞去了好几位高级管理者,同时请来一批高级主管。这些行为都受到一些教授们的质疑,正如德顿所言:迪金森要完成它的理想,就必须受益于领导才能,也必须希望被领导。(27)而且领导的能力更为重要的是表现在行动上,没有及时的行动,再多的讨论、论证都毫无用处,而且还将丧失机会。
在德顿之前,学校获得的捐助少、招收到的学生质量低,但他们通过思想共享的策略赢得了声誉和支持。在奖学金发放方面,通过减少“需要”式奖学金方式,增加“成绩”式奖学金发放方式,争取到更多更好的学生。在争取捐助方面,在校友中形成“精神共享”的东西(28),让校友认可学校的发展方式。德顿对于大学管理有他自己的看法:人们不能幻想一切都是民主的,并且真正要考虑的是如何使教师管理真正发挥作用,既发表意见又不浪费时间。
德顿用一种传教士的热情来看待他的工作,当他和学生深入接触后了解到,学生们来到迪金森学院并不知道“迪金森人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对于“我们是什么”这样关键的问题学院并没有答案。所以,他认为,迪金森学院需要一个引起人们注意的故事,一个“商标……让我们可以带领它达到它的目标”。“我们与商业是不同的。我们不需要满足每个人的愿望,但我们是一个学术机构,知道我们自己是什么。我们会倾听,但我们的善意并不代表同意你的意见。有时我们会改变想法,但我们不会服从。了解你的产品……你的商标,这是很重要的。”(29)20世纪初,文理学院在美国高等教育界拥有主宰性的影响,这是其辉煌的历史。它们的优势体现在:很小的规模、家居般的布置、由全职教授而不是助理教授授课的小型班级、教师—学生的协作、对学生们的个人承诺以及制度化的话语群体。两幅不同的图景表明,认清形势、把握机会才会走出大学发展的困境,“守正”没错,但“出新”更重要。
2.是跟进还是放弃?
把实用知识排除在大学之外,只培养绅士和做纯粹研究的大学在英国新大学运动、威斯康星大学理念盛行之后,已经成为历史。红衣主教纽曼和索尔斯坦·凡勃伦分别在他们的《大学的理念》和《美国的高等教育》中所坚守的理念总使我们怀念,是因为那个时代以及大学传统精神被市场涂改后使人们产生了反差。但他们所表达观点的积极意义在于:我们可以以这些大学传统精神和价值取向来抵制外来侵袭和干扰,留住大学的根、守住大学的魂。
对大学传统精神的坚守是识别大学的根本标志,但在规模发生变化的情况下如何坚守?大学做大做强不在数量,而是质量。因为,有数量的大学只有通过规模来获得生存,它需要不断地增加规模获得收益。但这种学校的生命周期并不长。有质量的大学会聚集更多的资源,更多的人、组织相信它们,也就是说,外部的信任是他们制胜的武器,它们的声誉成为硬通货币(科伯认为“声誉是金线”)。当一所大学有较高的声誉时,大学、拔尖学生、著名教授之间将会自然地形成联盟,这就是精英大学与精英教授、精英学生的合作;同时,外界的各种资助也会汇聚于这类学校。这些因素相互作用,造就了世界一流大学,扩大了它们的影响力。“在大学的生产过程中,消费者是最重要的投入,这与提供传统的私人货物和服务的生产商不同,精英学校需要拔尖学生,就像拔尖学生需要它们一样。”(30)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高等教育市场不同于商业市场,不能用精确的经济模式来对待这个特殊的市场。
所以,我们在重视审视大学发展路径时,重要的是对市场本质的重新认识,它是获取资源并有效配置资源的方式,而不是洪水猛兽。高等教育的消费者在利用市场的眼光比较其“性价比”,同时,政府也在通过市场机制来提高大学的绩效。大学组织要做的是如何利用好市场规则,并将其融入大学发展之中;另一方面,规避市场可能引发的风险。
3.是主动还是被动?
大学是不是完全堕落了?是不是被所谓的利益相关者——学生、教师、用人单位、捐助者、政客们所绑架?能不能坚守正义、维护公平与公正、呼吁良知、拯救灵魂、启迪智慧?还能不能守住其社会精神灯塔的角色?融入市场的高等教育是如此令人担忧。正如科伯所言:“高等教育中的优先权更多地是由多种支持者——学生、捐助人、合作者、政客——来决定的,而不是学校本身,这些支持者中的每个人都在推动他们自己所理解的学校。”(31)由此可见,不同利益群体在市场力量的影响下,坚持的是自身的价值本位,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即大学是大家共同需要的组织,只不过他们在利用市场这只无形的手推动大学发展,而不是放弃大学组织。
市场竞争模式默认这样一个事实:胜者通吃。在这种商业化思维下,“每一个系科都是一个‘收入中心’,每一位教授都是一个企业家,每一个单元都是一个‘资金保管者’,每一所学校都在追求利润,无论是以金钱资本的方式抑或智力资本的方式。”(32)大学的这种运行模式,是要扭转它还是顺其自然?如果是要扭转,如何扭转?如果选择顺其自然,大学还是不是大学?传统与现实的纠结如何解开呢?大学的命运与前途在哪里?不是只用讨伐、谴责、抱怨能解决问题,需要的是理性、反思、智慧和行动。
市场固然有诸多缺陷,但在市场力量不可回避的今天,大学应当以一种积极的态度面对它。第一,需要充分利用好市场力量,获取资源,而不是逃离、装作视而不见。大学组织本身的适应能力表明,它对于外部环境的变化需要做出适时的反应,否则,大学存在的合法性将受到质疑。第二,大学组织需要面对市场,评估市场风险。随着大学复杂性的增加,大学内部治理需要的是眼光,从整体性上考虑大学的生存与发展,在利好与风险之中寻求平衡点,利用大学的优势获取资源为大学发展服务没有什么不合适,而且也有其历史依据(服务社会职能);在市场力量介入大学之后,主动利用其优势抑制其不足,无疑会给大学增加无形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