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市井闲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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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土豆糍粑

◎肖思强

土豆糍粑,是我当知青时在农村吃到的,至今难忘。

1976年秋天,我落户在仁和区一个叫半坡村的生产队,一共有5个男知青。这里的村民十分热情,见我们没菜吃,就从自家菜地里扯些菜送来。最初不熟悉,后来就混熟了,哪家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都一一清楚了。

一天夜里,我去村里保管家做客,他们一家4口正围着一个火塘吃烧土豆。火塘边有一个大瓷缸,里面煨的是酥油茶,满屋里飘着香喷喷的味道。倒一大碗酥油茶,热气腾腾的,放在脚边,又从火塘里用树棍扒出烧得黑乎乎的土豆来,稍稍冷一会儿,然后剥去外皮,就这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噎着了,端起碗就喝它两口酥油茶,一家老小吃得很开心。

我吃了一个土豆,喝了大半碗酥油茶,美滋滋的味道。

老保管姓熊,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叫他熊保管,他对我这个刚刚落户的知青特别关照。他说,等闲下来做了土豆糍粑,我来喊你。

说起糍粑,就会想到糯米,糯米稀饭,糯米汤圆,糯米糍粑,糯米做的醪糟酒等,然而用土豆做糍粑我还从来没吃过,能在远离城市的山村吃到土豆糍粑,的确是一件很让我期待的事情。

土豆糍粑比糯米糍粑要难做多了。先把土豆蒸熟,倒进大簸箕里晾凉,再放到一块大板上,用木榔头敲打成胶状。这可不是轻巧活,抡起榔头一下一下地敲打,打到五六百次,直到土豆分子结构发生变化,变得非常黏稠、细软、半透明为止,这就是土豆糍粑了。

不吃不知,吃了真奇妙。土豆糍粑,黏似胶,爽似粉,莹如玉,完全没有了土豆那种本质的筋、爽、滑溜溜的味道了。吃土豆糍粑必须用油辣子、蒜水、藿香、番茄浓汤一起,吃起来无法形容,妙不可言,简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土豆糍粑真是稀罕之物,山里人招待客人,红白喜事,有口福才能吃得上一回。当地农民有一句俗话:“土豆糍粑好吃难做,人品德性从小看长。”而没有劳力的农家,只能望着别家吃得欢声笑语,自己一阵阵叹息。因为打土豆糍粑,非得举起榔头,用劲地敲打几百次,沉闷的声音响彻山野。两里外都听得见这连绵不断的敲打声,于是明白,哪家又在做土豆糍粑了。

土豆在高原的山村里,没有多少附加文化,似乎又有太多的文化。

其实,土豆不是祖传下来的作物,它的学名叫马铃薯,是从南美洲传到中国的。可它太神奇了,种在向阳的坡上,不需怎么打理,秋天一到,拿起锄头到地里一挖,呀,一窝要挖出半盆来,一个个拳头般大小。

熊保管说:“在几百年前,山里人把土豆当成神来供奉,专门为它修了一座土地庙,把最大的土豆供在庙里。

“后来下了一场大雨,把土地庙冲垮了,村民以为是得罪了天神,他们不敢怠慢,又动手重修,当时没有水泥浆勾缝,有人建议把土豆蒸熟,打成胶状,作为墙角和连接处用。天神见村民十分虔诚,就不再下瓢泼大雨了。没用完的土豆胶状物剩了大半盆,有人用手抠了一坨塞进嘴里,慢慢地嚼起来,味道妙不可言。打成的土豆糊就成了一道美食,土豆糍粑系天神所造化。从此以后,每年秋收后,村民都要用土豆做一个簸箕大的糍粑,放在土地庙供奉天神食用。

“后来闹了一次饥荒,许多村民离乡背井,去寻找生活的出路。我的老祖没有走,偷偷地从土地庙里,把那些硬邦邦的土豆糍粑拿了回来,用刀砍,砍不动,最后用锯子锯,锯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进锅里煮,再放一些野菜,煮了一大锅土豆糊粥,一家人吃得喜笑颜开。再后来就解放了……”

熊保管说:“你肖知青看得起我,我就做给你吃一回。”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土豆糍粑,给人的感觉是:享受美味,入之于口,悦之于目,香之于味,妙之于舌,醇之于腹。

40余年了,那感觉还在记忆的深处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