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本书中所描绘的中国人的生活图景，都源自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我在中国生活了50年，几乎跟各个阶层的人都打过交道。对我来说，这样的交往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我越是深入了解中国人的生活，我就越发觉得，我的心被他们所吸引。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可爱的民族，无论他们的生活是身心愉快，还是愁云笼罩，甚至在遭遇不公平时，他们都证明了，他们确实拥有一个伟大民族的精神品格。

一些探访中国的外国游客总是抱怨，中国人没有原创天赋，缺乏发展的力量。但凡思想进步的过程出现了任何停滞，其真正的原因是，过去的“死神之手”千百年来牢牢攫住了这个民族。我曾见过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夏日里能庇护坐在树下的百十号人，为他们遮挡炽热的阳光。我还见过同一种植物，栽在小小的花盆里，枝条交错，互相缠绕，以至于一切生长都被有效地阻止了。这是中华民族的一个象征。但是，那只“死神之手”如今正在松开，它那阴森朦胧、像蜘蛛腿似的手指正慢慢地融化为稀薄的空气。要不了多久，大自然将创造出一股新的活力，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雪耻。

中国人是一个强大的民族。其历史上的两次壮举证明了这一点。一次发生在遥远的过去；另一次眼下正在发生，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个民族的强大力量在中间这些年里丝毫没有减弱。

公元前2世纪，中国的拿破仑——秦始皇建造了长城，以阻挡野蛮的游牧部落蹂躏中原。它的中文名字非常贴切。他们称之为“万里长城”，因为它的外表与围绕这个国家每座城市的城墙别无二致，而长城的作用使整个帝国看起来就是一座城市。

长城高20余英尺。每隔一段距离建造了一座堡垒，士兵们在保家卫国、抵御来敌时，便住在这些堡垒里。它蜿蜒曲折，在崇山峻岭、丘陵平原间延伸了1 300多英里。它穿越深谷大壑和山间河床，在冬天，那里奔涌着汹涌怒号的洪流。它承受了两千多年的磨损。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雪打霜凌，大自然的力量试图把它夷为平地，捣成碎片。然而，今天它看上去依然耸立，毫发未损，仿佛泥瓦匠昨天才刚刚放下手里的泥刀。

第二件壮举眼下正在进行。70年前，大英帝国迫使中国在炮口之下签订了鸦片条约。打那以后，为了防止中国逃脱，英国威胁性地高高举起的，不是死神之手，而是一只铁拳。英国的商人继续从事鸦片贸易，英国的军舰巡航东海，以保护他们的权利不被侵犯。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成千上万箱鸦片从其他地方运到中国，让这些商人大发横财，并增加鸦片种植国的收入。征服者给中国带来了怎样的悲痛和罪恶，带来怎样破碎的心灵和被毁的生命啊！这只铁拳至今依然挑衅性地高高举起。

对中国来说，这些年过得特别慢，在此期间，这些鸦片正缓慢地编织着它的大网，将整个国家覆盖，它黑色的手指紧紧攫住了千百万人的心，无数家庭毁于这个祸害，而政府决不可能斩祸除根，因为那只铁拳一直在保护它。

很多次，在我看来，这个民族似乎迷失了方向。整个国家时不时被罂粟花所覆盖。放眼这个国家，这一恶习是如此根深蒂固地渗入到了民族生活中，以至于将来似乎也无可救药。

接下来，伟大的奇迹出现了。在这个国家仁人志士们的心中不断燃烧的激情，终于迸发出了强有力的火焰。这团火焰大约在5年前烧到了征服者的身上，让他们慢慢放下了高高举起的铁拳。

今天，罂粟花从这个国家消失不见了，人们希望，再过一两年，鸦片被彻底逐出它的18个行省。

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期内完成中国人所做的事呢？

本书的各章，除了最后一章之外，其余的都是作为单篇文章，最初刊载于上海印行的《北华捷报》（North China Herald）上。它们后来以书的形式在中国出版，题为《中国人生活中的光与影》（Lights and Shadows of Chinese Life）。此后又经过修订和扩充。承蒙编者许可，让此书得以在英国出版，以飨英国读者。

麦嘉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