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要退圈了
星娱坐落在h市的中心地段,五十多层的建筑高耸入云,晚霞倒映在一尘不染的玻璃上。
沈嘉禾裸露在黑色口罩外的眼睛平静无波,看着面前高楼站了好一会儿,才迈开双腿走了过去。
时隔两年多再踏入这里,心境却截然不同。
里头的布局改变了很多,已经没有丝毫的熟悉感,金色的壁砖上贴满了充满时尚气息,极具美感的两米大海报,海报上的人,随便一个都是时下的当红炸子鸡,受粉丝热捧。
而正对着旋转门的墙镶嵌着个电子屏幕,偌大的电子屏幕占据整面墙。
男人一身白色西装,外披着件银灰色的长款西装,坐在黑色的真皮长型沙发上,戴着链条眼镜,金色的链条垂落在轮廓分明的脸庞,冲击着人的视网膜,眼镜后的眼睛深邃而淡漠,拍的是矜贵,优雅的贵族。
屏幕的照片每隔几秒换一次,不过永远都是同一个人。
从前上面播着的是他。
沈嘉禾收回目光,朝斜对角的金色楼梯走去。
叮。
红色的数字停在了36楼,电梯门缓缓朝两侧移动。
电梯外的人与电梯内的人,目光就那么不期而遇。
猝不及防。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走动。
因无人进出,电梯门又要自动地合上。
沈嘉禾眸光微敛,走出电梯。
就要擦肩而过时。
“沈哥。”
电梯门已然合上,金色的材质映照着两人,不相上下的身高。
沈嘉禾偏头,神色淡然询问:“有事?”
各有千秋的容貌。
“好久不见。”李苏言将目光从倒映在电梯的半面侧颜移开,语调平缓,声音低柔凉薄:“欢迎回来。”
“你真的欢迎我回来么?”沈嘉禾反问,眸光微深,教人分辨不出他的真实情绪,收回目光,拍了拍他的肩,“以后别喊我沈哥,咖位不符。”
“呵。”
李苏言轻笑一声,望着电梯里的自己,抬手轻覆住自己半张脸。
你猜被掩盖的半张脸,是天使,还是魔鬼?
……
从星娱出来,落日西沉。
沈嘉禾站在旋转门处,望着天边最后的一抹橘黄,忽而想起那天在医院楼梯里,女孩目光狡黠,微笑着冲他说:晓看天色暮看云。
倒也是应景。
唇角一勾,摸出手机,调出相机对着天边的那抹橘黄对了下焦,而后一拍,低头发给扰了他思绪的人。
顺便又编辑了一句话过去,发完,等了三秒没有收到回复,便摁灭手机,顺手塞回外套口袋里。
一抬头,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匆匆而过。
是昨晚没见到的范小天。
只见他步履匆匆地走到马路边,抬手挥了挥,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面前,他打开后车座弯腰坐了进去。
“虽说当初你那些丑闻被爆出来,我放弃了你,但当时那种情况,公司也是没有办法。”
“其实我一直都是很看好你的,咱凭良心说,你在星娱那几年,哪一次不是让你先选择资源?你当初凭借周海宁的《淘沙》再次拿到金马奖后,说消失就消失个大半年,之后出现也是广告不拍,代言不接,电影不演,我也没逼过你吧?”
“范小天把从谢衡那里拿到的资源,私自拿给你用,我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没有开除他,是因为我私心也是希望你能再次火起来。”
“什么资源?”
“啊?噢,就《余生》那部戏。”
“我也是还念着旧情,其他娱乐公司现在还想再观望观望,但我愿意帮你一把,你回来要是想让范小天继续带着你,我就让他带着你。不过当然了,至于资源方面肯定是不能再像那时候那样了,但我能保证能给你的尽量给你。”
“好好考虑考虑吧,年轻人。”
……
“到了。”
沈嘉禾蓦然回神,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回复消息。
_你在干嘛?
范小天:还能干嘛,陪着祖宗拍广告呗!
转头看向车窗外,气势宏伟的庄园映入眼帘。
“喂,我说你小子下不下车咧?”司机不耐的语气传来,催促着:“我这还赶着去接下一单客人呢?”
“对不起,我这就下车了。”沈嘉禾歉意地说道。
几乎他一下车,司机就踩下油门离开。
谢家庄园内。
“祖宗,我回来了,你人呢?”范小天对着空荡宽阔的屋子嚎了一嗓子,手撑着鞋柜换上拖鞋。
一转身,就见那矜贵的谢少爷从水池边上,那扇木雕屏风后走出来。
冬日昼短,这会儿灯已经开着,暖黄色的光线覆盖每一处角落,也洒落在他的直角肩。
看着也没什么事。
范小天踩着拖鞋走过去,两人在水池中央碰上面。
“伤哪里了?”
谢衡缓缓地伸出手,举手投足间皆是贵公子般的优雅。
暖黄的光线给他葱白漂亮的手,描了个很温柔的边,范小天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什么伤口,顿时就没好气地问:“哪呢?”
谢衡递给他一个“你是不是眼神有问题?”的眼神,而后端着高抬贵手般的姿态,指了指食指的第一个指节。
“这。”
范小天低头凑近了些,等看到他所谓的伤口,额,姑且算是伤口吧,嘴角抽搐了下,呵呵出声,实在没忍住:“您管这叫受伤?这我要是晚点回来,都愈合了吧。”
“没伤在你身上,你自然不知道痛。”谢衡睥睨着他,施施然地放下手,“去做饭吧,我饿了。”
知晓自家的小少爷有人照顾,萧伯又去旅游了,所以做饭这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到工人阶级的范小天身上。
毕竟,你也不能指望资本主义家会做饭吧?
“是是是,我娇贵的小少爷。”范小天翻了个白眼,越过他往里走,谢衡垂眸看了眼,食指上约摸一厘米宽的伤口,心情愉悦地跟在他身后。
虽然对他就破了个小口,小题大做的样子很无语,但范小天对自己还是去医药箱里,拿创可贴的行为更无语。
“这么怕疼,就不知道自己处理一下吗?”范小天撕掉创可贴的两个防粘纸,小心翼翼地给他食指缠上,一边弄,一边啐啐念:“你这个小伤口,贴这东西,简直是大材小用。”
谢衡低垂着眉眼,盯着他的发旋看,这会儿反倒是安静着听他吐槽自己,没有反驳他,那样子很像是被主人摸肚皮的猫,得到了满足,所以变得格外温顺。
“虽然你受伤了,但是想要享受美味的晚餐,还是要付出点劳动力的。”范小天捧着他的手,左右端详了下贴好的创可贴,贴的严丝合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一块去厨房洗菜。”
谢衡瞥了眼被创可贴包裹着的食指,而后放下手,语气散漫地道:“你现在倒是使唤我,使唤的很习惯。”
“那你就没使唤我?”范小天反问,言辞凿凿:“饭是一块吃,自然要一块做,我在家还都是我妈给我做的饭,谁还不是个被照顾的。”
“早让你实在不行就请个保姆,反正你不钱多,非不要。”
说起这个范小天也是纳闷,他自认自己的厨艺,顶多算是炒熟能吃的程度,媲美不了五星级大厨,噢不,连人家开小餐馆的都比不上,可他宁愿被自己使唤着洗菜,也不找个保姆。
而且他这种工作,像今天这种时间能回来的机会其实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艺人去外地拍剧,自然是不可能每天准时准点给他洗手作羹汤,可他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就他有空的时候,他做饭他洗菜,没空的时候,他自己也能解决温饱。
倒也算是一种平衡。
解决完温饱问题,已经七点多了。
范小天忍不住感慨,世人匆匆忙忙,勤勤勉勉地工作赚钱,也不过是为了吃饱喝足这一片刻的欢愉。
“你要不要看电影?”谢衡偏过头来问他。
要说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你见过谁家屋里还配置电影院的?除此之外还有桌球室,棋牌室,音乐厅……就算一个月不出门也不会觉得无聊的,可能外面的娱乐设备还没家里的好。
“什么电影?”
“我去年投资的一部电影,昨天刚后期处理完,大年初二首映,导演先给我发了一份。”
范小天晚上也无事,点点头:“行吧。”
看完电影已经快十点了,范小天施展了下腰骨,从榻榻米上下来。
“洗澡去了。”
“嗯。”
……
因为有的时候,会需要半夜给惹事的艺人解决问题,范小天的手机一直都是不静音状态的。
他的睡眠也因此很浅,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自己醒来。
几乎,床头柜上的手机一亮一响,他就醒了。
伸手摸了摸柜面,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登时清醒了不少,一边接通,一边手撑着床单坐起来。
“嘉哥,怎么了?”
“你在哪里?”
范小天懵圈了几秒,边打哈欠边压低声音回答:“我在家睡觉啊,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音落,电话彼端忽然没声了。
“嘉哥?”范小天隐隐听到风声,掀开被子下床,“你是在外面吗?我怎么听到风声。”
“你当初和我说《余生》是你一个朋友帮忙把我塞进去,那个人是谁?”
范小天心里“咯噔”了声。
嘉哥是察觉了什么?
“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范小天压下心底的猜疑,打算含糊过去,“就圈内的一个导演,你不认识。”
“到底是谁?”
他的语气已经变得严肃,范小天心里发沉,张了张嘴:“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你怕我听到什么吗?”沈嘉禾反问。
“你这话说的,我能怕你听到什么。”
“你说的那个朋友,是谢衡,对吗?”
平地一声雷。
炸的他后面的话都没了。
范小天福至心灵,忽然就想起了傍晚的那条“你在哪里”的消息,以及刚刚接电话时,一模一样的询问。
他有个很荒谬的猜测。
“嘉哥,你……在哪里?”
“我在你傍晚,进的庄园的大门这里。”
终究还是没瞒住吗?
范小天吞咽了口口水,“你等我一下。”
“你去哪里?”
他一下床,谢衡就醒了,房门没关,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所以他就没出去,开了床头灯等他回来。
“嘉哥在庄园门口,”范小天动作快速而利落地脱下睡衣,套外出的衣服,声音裹在布料里,听起来闷闷的:“他可能是听到了些什么,你睡吧,我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谢衡愣了下,在他穿戴整齐拿起手机要走的时候,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回来。
范小天一时不防,身子转了个半圈,右脚踩上左脚,人往床上扑。
“咚——”
沉闷的一声响,在这样寂静的夜,同时敲在了两人的心头。
范小天整个膝盖磕的都麻了,简直想骂娘,没被桎梏的手抓着床,撑起自己,抬眼冲着罪魁祸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有病啊,拉我干嘛?”
谢衡迎着他愤怒的目光,眼眸晦暗不明,仍旧抓着他的手腕没松。
“祖宗,你别闹脾气了。”范小天不知道他好端端的又抽什么疯,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快松手,这冬天冷的要死,也不知道嘉哥在外面多久了。”
“一口一个嘉哥,你眼里就只有他吗?”谢衡咄咄逼问,抓着他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冻死就冻死好了,他那么大一个人,又不是小孩,冷难道不知道走吗?”
真他奶奶的疼。
范小天感觉手腕骨都要碎了,五官因疼痛略微扭曲起来,猛然听见他这一番近乎冷血的发言,不由怒火中烧。
他本来就担心沈嘉禾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着急想要去粉饰太平。
要不是他,他至于陷入现在这样慌乱的境地吗?
他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就算了,还无故耍起大少爷脾气。
“谢衡,你他妈松手,老子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范小天气急了,也顾不上什么态度了,见他还死死抓着,便一边挣脱,一边用另一只手打他胳膊,口不择言:“被交易的又不是你,被摁在地上耻辱柱摩擦的又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了。”
“这场交易就让你那么觉得耻辱吗?”
“难道应该感到光荣吗?”范小天抬头怒吼道。
“呵……”
谢衡突然笑起来,床头灯昏暗的光线,映照着他线条流畅的半边侧脸,看起来邪佞非常,配着他那无端的笑容,不禁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范小天直觉危险,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我还没怎么你,你就觉得耻辱。”谢衡语调森然凉薄,迅速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既然如此,不如就耻辱到底好了。”
话落,范小天感觉整个人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被那力推着压倒床上。
接着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
操。
范小天抓住那只暴力扯他衣服的手,小腿乱蹬,有口不能言,实在气急了,心一横反口咬了回去。
“嘶。”
谢衡跪站起来,碰了碰被咬破的嘴唇,怒极反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被锢在两腿中间的人。
“范小天,你有种。”
眼见他怒气更盛了,一副要撕碎自己的模样,范小天识时务地将气势弱了下来。
再跟他硬碰硬,总感觉会出事。
“谢衡。”范小天见他停了下来,心稍微放宽了些,还好听的进去,斟酌了下道:“你先冷静一下。”
“我还不够冷静吗?要是不冷静我早掐死你了。”
“是是是。”范小天安抚道,“刚刚是我太着急了,有些口不择言了,你别当真,你往旁边挪一下,让我起来。”
谢衡好似没听见,在范小天盯着他,内心七上八下的时候,他冷着张高贵冷艳的脸起开。
“嘉哥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我真的得去见他。”范小天从床上做起来,活动着被他攥的快断掉的手,“不然他会胡思乱想的。”
谢衡背着床头灯站在床边,整个人陷入阴影中,让他看起来特别的阴沉森然,冷不防地问道:
“我们的交易就那么见不得光吗?”
他又没怎么他。
范小天显然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思忖了片刻道:“就算见得光,但也没有谁会喜欢这样子的交易。”
总归不平等。
谢衡没再说话了,范小天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怪怪的,但在这里已经耽误太久了,也就没再深究。
隆冬的深夜,冰冷刺骨。
尽管穿了厚实的外套,范小天一出门还是冷不住哆嗦了下,鹅卵石小道更加寒凉。
今晚无月,只在地面投下了个浅浅的暗影。
范小天打开两米高的铁艺大门,哈着白气一出来,就看见了坐在牙道子上,低垂着头,两手交叉在膝盖上,手上拿着手机,静如雕塑的沈嘉禾,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范小天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本来谢衡也没真的对他做什么,清清白白的,要是粉饰不了,就实话实话吧。
走到他面前,低声喊道:“嘉哥。”
大门开的时候,沈嘉禾就知道了,只是坐的太久没动,身体有点缓不过来,隔了一会儿,才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撑着牙道子站起来。
目光相对。
片刻,沈嘉禾问:“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
“你跟阿姨说在外租房,其实每天都住这里,对吗?”
果然都知道了。
“是。”范小天索性大方承认了,“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没对我做什么,他只是让我随传随到,做他的……”想了想,还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算是小弟吧。”
沈嘉禾盯着他那张坦坦荡荡的脸,半响:“结束了吧。”
不论是什么样的交易。
不论有没有损失。
那样至深的黑暗,他经历过就够了。
他一个人烂透了,但仅他一个人就好了,不要牵连,拖累其他人。
“我要退圈了。”
范小天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好一会儿才接收完他整句话,动了动嘴唇,忽然察觉到他的目光越过自己,落在某处,于是便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
草坪的灯亮着,微弱的白光斜斜照射到铁艺大门,而谢衡站在那里,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们,眼神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