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军的宿舍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天刚擦亮,老罗就起床了。
因为怕遇到熟人,出门前,他刻意戴了一顶鸭舌帽,又加上了一副石头镜。老罗在穿衣镜前仔细照了照,觉得这身打扮,一打眼连自己都没能认出来,这才放下心开了房门走下楼。
出了家属院,他先走进市场西边的渭河公园。早上七点前,公园是免票的,晨跑和练拳的人有不少。老罗绕开人群,在里面转了两圈。
一个多小时后,他觉得早餐摊应该出来了,就赶到市场门口卖油条的摊位上,胡乱吞了几根油条,又喝下两碗豆腐脑。
临近七点半,老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低着头快步走向市中心的城建局。
因为是周日,城建局院子里并没有人。老罗径直上到办公楼三层的单身宿舍,路过水房时,他见只有一个矮个的年轻男子在里面洗漱。
老罗走到三楼东侧一个涂着红漆的门口停住,敲了几下门。
过了好一阵,里面才传出声音:“谁啊……”老罗听到问话并没有出声,他又敲了几下。听见里面有脚步声走近门口,他赶紧向后退了一步。
一个身形高大面貌俊朗的方脸男子开了门,他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留着平头,身上只穿着内裤和背心,似乎还没睡醒。
看见老罗后,男子有点迟疑。他揉了揉眼,问:“你找……”
“林军,是我……”老罗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摘下帽子和眼镜。
叫林军的男子愣了一下,没再说啥,把他让进了屋里。老罗紧绷的心总算松了一下。
男子却并未再理会他,自顾在床上翻找裤子。老罗这才看见,他光着的右腿上,有三道长长的疤痕,顺着疤再往上看,两条大腿竟然不一样粗细。
男子穿上裤子后,开始整理床铺。老罗看他床上:两只枕头都没盖枕巾,一只斜放在床头,一只翻躺在床中。另有两床大红色的缎面被子,胡乱地叠摞在床脚。下面的床单,邹得就像一张老头脸。
乘男子还在床边整理,老罗迅速扫看了一下屋里。
桌上的烟灰缸里盛满了烟蒂,还有一些散落在桌面上。烟灰旁还放着几本书,书边放着两个崭新的不锈钢饭盒和一只电饭锅。书桌下面扔着个破纸箱,地上还有两条枕巾和一张报纸。
半个月前老罗曾来过这里,当时是来给林军送他们罗家的户口本,为了林军与他女子登记结婚用。那次来时,屋子里显然没这么乱,他记得那时床上的被子,叠的像用刀刚切过的豆腐块。
叫林军的男子整好铺后在床边坐下,他看着老罗。老罗赶紧把桌前的椅子往外拉了拉,侧身坐在了上面。
“那啥……溪溪辞职的事……她跟你商量了吗?”老罗故作平静地问。
“你想让我说啥?”林军抬眼直视着老罗,随后从枕头下拿出一片纸,递给了他。老罗赶紧拿起来看,见纸片上只写了两行字:
林军:我将离渭,你所赠物品今委托地税局小程转交。
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九日罗溪
“这个贼女子!”老罗看后低声骂了一句。林军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老罗急忙伸手在裤兜里翻找香烟,摸到后他递给林军一只。林军没有接,在桌上自己的烟盒里拿出一根。老罗凑上去用打火机给他点着,随后把手上那只自己抽上,两个人就在这屋里喷云吐雾起来。
“这贼女子太没良心了……走了都不给家里说一声。”老罗吐出一口烟,狠狠地说道。
林军弯腰拾起地上的那张报纸,塞给了老罗,“她不是在报上都给你申明了吗?”
老罗接住报纸,并没有看。他想把烟熄掉,可林军桌上的烟灰缸已满,他只好在自己的鞋底上跐了两下,把烟蒂放进已满的灰缸上。
“这娃太狠心了,我和她妈……”还没等老罗说完,林军问:“叔,罗溪是你们亲生的吗?”
老罗吃了一惊,他看了林军一眼,林军正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啥……”老罗躲开林军的目光,“我们待她就跟亲生的一样,我和他妈……”没等老罗继续说,林军低声道:“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老罗被林军这一说给打乱了,一时间没再出声。
林军吸了一口烟,接着问:“你在外面打牌输了钱,让人去找罗溪要,也是真的吧?!”
“那啥……也没输几个钱。就是那人要的急,我老婆只随口那么一说,也没当真……”老罗低声辩说道。
林军扔掉烟头,踩了一脚,问:“你还有啥事?”
老罗此时才想到他来这的目的,急忙说:“不管咋说,我们一直把溪溪当自己亲娃,也一直把你……当女婿看。不管她跑得再远,她总是要回来的!反正你俩……不是已经那啥了吗?她还能咋?”
林军听后,整个面颊不由抽搐起来,眉毛鼻子都拧作了一团。他用拳头狠狠砸了几下床,冲老罗吼道:“你是说,我俩已经睡过了,是吗?!”
见老罗没吭声,林军侧过头,呼吸平缓下来。他盯着那两床刚刚叠好的被子,低声说道:“你们……真不配做她的父母,没有人会这样诋毁自己的女儿……”他说到这就停住了,没再说下去。
老罗有些吃惊地看着林军,不由结巴起来:“那啥,那啥……“他犹豫着还要不要往下说。可既然来了,还是得说一下。
“那啥,我们家涛子,就是你弟,他的工作,上次我和你提过的……”
林军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把老罗推到门边,把他连同他的帽子眼镜一同推了出去。
关上门,林军重重地躺倒在床上。
看来,流言未必都是假的。那么,罗溪到广州是去投靠富商,也是真的了?林军实在不愿让自己这么想,他认识的罗溪可不是这样。
林军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罗溪时的情景,那是在十年前的一九八九年,那一年他只有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