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贝利·芬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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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拿枪做什么?”——哈克被锁在木屋里——把尸首沉入河中——躲在杰克逊岛

“醒醒!起来!”

我睁开眼睛往四周看了看,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原来我睡得那么死。老头的脸色不太对劲儿,好像生病了,又好像在生气。他问:

“你拿枪做什么?”

我想他肯定不知道自己曾经干过什么,就说:“有人想攻击我们,我拿枪来对付他。”

“干嘛不把我弄醒?”

“我叫了,但是你动都没动一下。”

“是吗?不管了。你出去看看有没有钓到鱼,有的话就拿回来做早饭,我等会儿就回来。”他把门开了,我走到河岸上,河上积着一堆从上游漂来的树枝树皮等杂物,原来河水开始上涨了。我想如果现在是在镇上就好了,河水上涨我就会开始走运。那时是六月份,水一涨,河上游就会有木柴和一根根的筏木漂下来,偶尔甚至有十根成排的筏木。只要把它们捞上来卖给木材场或锯木厂,就可以赚大钱。

我一边注意着爹有没有来,一边往河里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突然我看到一只小划子,大约十三四英尺长,跟鸭子一样浮在水面上,可爱极了。我一头扎进水里,奋力朝小划子游过去。我想划子里一定有人,他们用这样的办法捉弄别人。当别人靠近那划子的时候,里头的人会探出头来笑他。但这回是顺水漂下来的划子,里面没有人。我兴奋地爬上去并把它划到岸边。它可以卖十块钱,我要是告诉爹,他一定会很高兴。可是爹不在岸上。于是我把划子先划到一条小河里,那上面满是藤条和柳枝,谁也不会发现。我打算逃跑的时候用上它,然后到河下游大约五十里的地方搭个露营,在那里住下来,这样就不用让两条腿辛辛苦苦去流浪啦。

我好像听到了爹的脚步声。这儿离木屋不远,我得当心点。我把小划子藏好走了出来,果然,爹在那边的小路上用枪瞄着一只鸟。还好,他没看见什么。

他过来的时候,看见我正用力地想举起那根鱼竿。他骂我干活磨洋工,我跟他说我刚才掉到河里去了。我想他肯定会问为什么我全身都是湿的,所以我先解释了一下。我们一共抓了五条鱼,很满意地回了家。早饭吃完了,我和爹都躺着休息,两个人都有点累。我想,要是能让老头和寡妇都不盯着我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很放心地逃跑而不会让他们发现。碰运气总是不太稳当,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不会发生的,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过了一会儿,老头坐起来喝水,已经喝了一桶了。他对我说:

“如果你再看到有人在这附近出现,赶快叫醒我。知道了吗?那些人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我会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下回一定要叫醒我。”

说完他躺下又睡着了。不过他的话让我起了一个念头。我想这回谁也别想再盯着我了。

中午的时候,我们沿着河边往上走。水涨得很高,漂过去很多东西,一会儿又漂过来一段木排,一共有九根木头,肯定是被冲散的。我们把船划过去,拉住木排往岸边拖。接着我们吃午饭。这时一般的人都会想到河边去守着,看能不能多捞些浮财,可爹不是这样的人。他觉得把这九根木头拿到镇上卖掉就够了。所以大约三点半的时候,他把我锁在屋里,又划着船拉着那些木头走了,晚上大概不会回来吧。我算计着他已经走远,就把锯子拿出来接着锯那根木头。当我从锯开的窟窿里钻出来的时候,他和筏木已经远得看不见了。

我把一袋玉米面放到藏好的小划子里。后来我又拿了一大块腌肉、威士忌酒、咖啡和砂糖,还有火药和装火药用的填料。另外我还分几次拿了水桶、舀水的勺、一只葫芦、一只洋铁杯子,那只旧的锯子、两条毯子、一只咖啡壶、一只长柄平底锅、钓鱼竿、火柴还有其他许多有点用的东西。这些我都带着。我又把那地方好好整理了一下。我最想要的是一把斧子,但是外面柴堆上放着的那把不能拿,我心中有数。我又拿了枪,这样就差不多了。

地上留下了很多我从窟窿里拖东西的痕迹,我得把它们弄掉。于是我在上面撒了些土,努力使别人看不出那里曾经有过一些锯屑。我把锯掉的那块木头也照原样重新安回去,又在下面顶了三块石头,这样它就不会掉下来,也不会拱出离开地面了。这木屋的背后很少有人来,就算来了,站在四五英尺外,也不会发现那木头被锯过,除非你事先知道这一点。

木屋到划子这段路长满了草,所以看不出什么痕迹。我仔细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我在河岸上向对面看,那儿没什么动静。于是我就想去打猎了,我提着枪走进树林东张西望,看能不能碰上几只鸟。这时我看见一头野猪,它们原来也是家猪,是从草原上的农庄跑过来的,一到这儿很快就变野了。我把它打死弄了回去。门太结实了,用斧子又劈又砍,才把它给砸开。我把猪从门口一直拖到桌子前面,开始给它放血。我用斧子砍进它的脖子,然后用一只旧袋子装了很多大石块,从猪身边一直拉到门口,经过树林,到了河边把它扔下去。袋子马上就沉下去了。这样什么人都会看出这里有东西被拉过去了。我想如果汤姆·索亚在这里的话,会非常有兴趣的,他一向都喜欢这种恶作剧,没准他能给你出几个歪点子,这一点他比谁都能干。

最后我在斧头上抹了很多血,又扯了点自己的头发粘在上面,把斧子扔到角落里。我把猪紧贴着胸前抱着,使血不滴下来,出了门沿下游走远一些才把它扔进河里。这时我又有了一个念头。我把已经装进划子里的面和锯子拿回来,把面放回原地,又用锯子在下面割了一条缝(没有刀叉我只能这么干。——爹做饭用的是他的折叠刀),然后,我抱着面粉袋经过草地和柳树林,来到一个长满了芦苇,约有五里宽的浅水湖边,离木屋大约有一百码。春天的时候,这里便会有野鸭子。湖对面的一条小河沟可以通到很远的地方,但不是通向大河,玉米面留下的痕迹一直随我来到了湖边。我把磨刀石也扔了,让人觉得它是不小心掉在那儿的。我不想让玉米面再往下漏了,就用一条绳子把那道缝扎起来,扛着回到划子里。

太阳快下山了,我把小划子推到河边柳树下的水里,将它拴在其中的一棵树上,然后到划子里等着月亮升起。我吃了点东西,又抽了几口烟,躺在划子上想我下一步的打算。我猜他们肯定会沿着那袋石头磨出来的痕迹来找我。玉米面的痕迹也会引他们到那湖边去,沿着那条小河沟去找那个抢了我东西并把我杀了的坏蛋。估计他们只会找我的尸体,别的东西不会找。时间一长,他们就会厌烦,再也不想找我了。这样,我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比如说去杰克逊那个美丽的小岛,那儿除了我谁也不会去的。夜里我还可以回镇上去拿我想要的东西。就这样决定了,去杰克逊岛。

后来我困了,就睡着了。我醒的时候搞不清自己在哪里。我赶紧坐起来四处张望,心里有点害怕。从这里看起来河很宽,水面上洒满了月光。四周静悄悄的,夜已经很深了。我在划子上数着上游漂下来的木头从远处的水面上滑过,数得一根也不差。

我把船划离岸边,正打算开船,就听见远处的水面上有动静。我竖起耳朵,听清了原来是船桨在桨架上划动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有些发闷。我透过柳条缝看出那是一艘平底船,敞着篷在河的对面。船上不知道有几个人。很快它就过来了,就在它和我的船大致平行的时候,我发现船上只有一个人。我猜是爹。他这时候回来干嘛呢?他的船顺着水流往下滑,在一个水流不急的地方靠了岸。我看见他就从我身边很近的地方走过,我只要伸出枪去肯定能碰到他。真的是爹,这时他好像挺清醒的,要不然划船不会划得那么稳。

我一分钟都没敢耽搁就飞快地把船往下游划去。向前划了两里多,又向河中心划了约四分之一里,我就停住了。前面一点就是渡口的埠头,再靠近些就会被岸上的人看见,他们一定会跟我打招呼的。我的小划子这时夹在两块往下游漂的木头中间,也顺水漂着。我在船底舒服地抽着烟,望着天空。天上只有一轮月亮,没有一丝云彩,显得非常深远。四周是这么安静,我能听到埠头上人们的说话声,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楚。有一个人说,现在白天变长,晚上变短了。另一个人说,今天晚上可不短——接就听见一阵笑声。那人又说了一次,两个人又笑。后来第三个人也被他们叫醒了,他们把话又说了一遍,说完又笑,但那人没有笑,只是很生气地叫他们别吵他,还说了一句脏话。第一个人说要去告诉他的老婆,她会喜欢听的,又说这些话和他以前说的差远了。后来,有一个人说已经半夜三更了,他只想等天亮,不想再等一个礼拜。最后,声音渐渐地远了,隐隐约约还夹杂着笑声,终于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船漂过了渡口,我看见了杰克逊岛。它在河中心,上面长满了茂密的树,看起来又黑又大,跟一条没灯的轮船一样。岛尖原来有一块沙洲,已经被水淹了。这时我离它大约有两里半。

很快,我就到了杰克逊岛。水流得很凶,把我的划子一下子推了过去,到了死水地带。划子靠了岸,对面是伊利诺亥州。我把茂密的柳条拨开,将划子藏在隐蔽的凹处。这个凹处很深,我把划子系在那儿,谁也不可能发现。

上了岸,我走到岛尖的一根木头上坐下,看见河上漂过来一些发黑的木头,还有远处镇上闪着的灯光,离这儿大约有三里远。河上游约一里的地方漂过来一只大木排,中间还点着一盏灯。它慢慢地静静地顺水漂下来,就要靠近我的时候,有人开始喊:“尾桨注意一下!船头要往右!”这些话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我的耳朵,也许那个说话的人就在我旁边不远处。

天灰蒙蒙的,就要亮了。我走到树林里睡了一会儿就起来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