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1.要么这样,要么那样
是不是要继续下去?维特的朋友威廉是个讲究伦理的人。所谓伦理,是一种关于行为的道理。这种伦理实际上是一种逻辑:要么这样,要么那样;如果我选择(决定)这样,接着便又是要么这样,要么那样:一直延续下去,直到这串选择的瀑布最终引出一个不折不扣的行动——再也不后悔或犹豫了。你爱夏洛蒂:要么是你有些希望,并由此而行动;要么你毫无希望,因此你得死了这条心。要么这样/要么那样;这便是“心智健全”的人的语言。但恋人(像维特那样)答道:我偏要居于两极选择之间:也就是说,我不抱希望,但我仍然要——或者:我偏要选择不做选择;我情愿吊着:但我是在继续下去。
2.徒劳无益的问题
为下一步该怎么办而烦恼焦灼完全是白费心,而如果是没完没了,那就更是白费神了。对方如果偶然或无意之间给了某个地方的电话号码,按这个号码在某一时刻可以与他/她通话,我会立即变得手足无措:我是打这个电话好呢,还是不打?(我可以打,这不用多说——完全是明摆着的、想当然的意思——,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权利我才不知所措。)
所谓徒劳无益是指显然毫无结果的事。但是对于我,一个恋人,所有新的动向,所有让我不安的事都不是视作一桩事实,而是一个符号迹象的某个侧面,需要加以诠释。从恋人角度来看,一桩事情之所以不能小觑,因为它很快地变成了一个符号:而符号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它可有后果(能引起反响)。如果对方给了我这个新电话号码,那是个什么符号?是要随即打电话图个乐趣?还是让我在有事时迫于需要挂电话?我做出的反应本身也是个符号,让对方不得不对其进行破解。这样一来,两人之间便捉开了迷藏,要好一番折腾。不管什么都是符号,如果这样想,就够我受的了。我得不停地盘算,整天愁眉百结。
有时,由于过于沉溺在捕风捉影般的苦思冥想中,我感到身心疲乏;接着,为了改变这一状况,像一个行将溺死的人沉到海底一样,我试图回复到任其自然的选择方式上去(任其自然,一个多诱人的梦:不啻是仙境,力量源泉,极乐境界):这个电话你若想打那就打吧!但无济于事:恋爱阶段压根儿就不允许将冲动与行动混为一谈,这是两码事;我不是个“外露”的人——我的痴劲是深沉内在的,外表看不出;我担心“立即”所引起的后果,不管是什么后果;要说“任其自然”的话,只能是我的担心,我的忐忑不安。
3.懒洋洋
行动(原因与结果)之间的不幸联结叫“羯摩”。佛教徒想遁出羯摩,撇开因果关系;他想镂空符号,避开“该怎么办?”这类实际问题。而我却不能不无休止地问这个问题。我追求超脱羯摩的涅槃。就具体情形而言,只要可以让我不再对行动负什么责任,哪怕吃再多的苦,我也能平静地认了;我受点罪算不了什么,至少我可以不做什么决定了;我内在的(想象的)恋爱机制自行运转,像个电气时代的工人,或者像一个在班级里居倒数第一的笨蛋,我只要在场就可以了:羯摩(机器,课堂)在我眼前运转,不用我操心。即使身陷于愁云惨雾中,我也能为自己——至少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开辟一个懒洋洋的小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