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秀水河子和沙岭战斗
东北我军重新部署——“和平民主新阶段”——林彪进行战前动员，讲述“一点两面”——秀水河子歼灭战——沙岭打了个得不偿失的消耗战
1946年1月初，东北局遵照毛泽东关于《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中“迅速在西满、东满、北满划分军区和军分区，将军队划分为野战军和地方军”的精神，将东北人民自治军改称东北民主联军。在民主联军总部管辖下，建立了东满、南满、西满、北满四大军区。林彪将战斗力最强的两个老部队——山东1师（梁兴初部）和新四军3师7旅（彭明治部）划归总部直属，其他各部队根据所在地区分别置于军区领导之下。
北满军区：司令员高岗，政委陈云。辖山东7师（杨国夫部）、陕甘宁359旅（刘转连部）及松江、合江、北安、牡丹江、嫩江五个军区。
南满军区：司令兼政委萧华。辖第三纵队（吴克华部）、第四纵队（胡奇才部）及辽宁、安东、辽南三个军区。
东满军区：司令员周保中，政委林枫。辖山东2师（陈光部）、第7纵队（万毅部）及通化、吉东、辽北三个军区。
西满军区：司令员吕正操（后为黄克诚），政委李富春。辖新四军3师（黄克诚部）及嫩南、辽西两个军区。(1)
在“分散安家”的口号下，各部队分散编制，到远离大城市的城镇乡村去发动群众、创建根据地和重建地方武装。林彪带领1师和7旅两支老部队，来到法库以西的秀水河子。虽然已是冰天雪地，他们到了屯里以后，立刻表现出人民子弟兵的老传统，通过清算汉奸、恶霸，获得了必要的粮食、财物，生活有了着落，不用再像前一个月那样去到处找饭吃，找柴烧了。老百姓在清算斗争中分到了财产，斗倒了欺压他们的地主恶霸，确实感到了八路军的好处，便纷纷开门迎接，让战士到他家里住。短短半个多月，这些老八路就打开了局面，在屯里扎下根。正常的部队生活恢复起来。连队每天出操、洗澡、剃头、上课、训练，吃得饱睡得香，几个月来长途跋涉的疲劳状态消除了，部队的情绪也有了明显的提高。
国共双方在1946年1月10日签署停战令后，蒋介石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在“接收主权”的掩护下，大举向东北增兵。在马歇尔支持下，美国海军第七舰队集中所有运输舰，从上海、广州、越南等地陆续运送国民党新1军、新6军、第60军、71军、93军到秦皇岛、葫芦岛登陆。杜聿明连连得手，加紧了进军的步伐。在苏方同意下，1月15日，52军25师一部乘火车到达沈阳，但苏军不许国民党军队进入市区，让他们在北大营暂住。13军89师在苏军引导下，1月26日接收新民、彰武。
国民党军依据中苏条约和国共停战协定之便，不费一枪一弹，占领了沈阳以西和辽东半岛的大片地区，而我军则步步后退，几乎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1月12日，奉林彪的命令，黄克诚率3师主力乘苏军退出通辽城之机发起进攻，消灭了盘踞的土匪，占领通辽。这虽然是一个小城，但粮食较多，可供他的2万部队吃一年。城里还有小型的鞋厂、被服厂和皮衣工厂。城外村庄较多，可以驻扎部队，黄克诚决定在通辽扎根，建立西满根据地。国民党军占领彰武，引起黄克诚的警觉。通辽再往西北全是沙漠，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他电告东北局和中央，如果国民党军敢来通辽，他一定要打，不再退让。
这时，重庆方面国共谈判的形势看好。1月10日，政治协商会议在重庆开幕。蒋介石在开幕词中作出了关于保障人民自由、保障各党派合法地位、实行普选和释放政治犯四项许诺。会议结束时，由蒋介石主持通过了《和平建国纲领》、《关于军事问题的决议》等五项决议案。国统区民主和平呼声甚高，中共中央对此也表示十分欢迎，认为“和平民主新阶段”已经到来。毛泽东在延安会见美国记者时说：“政治协商会议成绩圆满，令人兴奋。但来日大难，仍当努力，深信各种障碍都可以扫除。”他表示“共产党对于政治的经济的民主，将无保留出而参加。”毛泽东的秘书胡乔木回忆：“在那段短时间里，我们党内洋溢着一种乐观的情绪。我们准备参加政府的工作，同时也准备允许各党派到解放区进行社会活动，甚至准备允许他们参加解放区政权。”(2)对于东北我军指战员要求战斗的呼声，则表示谨慎。苏方也向我方施加压力，他们在重庆警告周恩来：“营口及东北决不能打，在满洲发生战争，尤其是伤及美人，必至引起严重后果，有全军覆没及惹起美军入满的绝大危险。”中央将这一信息通报了东北局。
但是黄克诚不信这一套，1月25日他向东北局和中央发出措辞强硬的电报：“彰武已由苏军交顽军接收，通辽苏军已撤走，同日我们从土匪手中夺回，为西满全区之后方。3师现有伤病员300人及工厂（手榴弹、鞋袜、被服）均在通辽，已无地方可退。我们决死守通辽，任何军队来接，坚决抵抗到底。请向苏军司令部力争，西满西部乡村没有多少村庄，尽为蒙民、沙漠，如不力争过来，3师3万部队只有向热、察撤退。否则我们为求生存在此地拼死一战，即苏军来也坚决抵抗，全部战死在所不顾，我们决定主力集中通辽拼命。”(3)
中央看到黄克诚电报，感到东北事态的严重。但和平是大局，中央不愿轻易再同国民党开战。1月26日刘少奇代中央电告黄克诚：“我控制通辽十分重要，如苏军只送少数国民党人员来接收，不带兵来，你们应很好招待，允他接收，向他提出要求，和他合作。暂不要生硬赶走，免引起外交纠纷。但如国民党大兵来接收并向你们开火，你们应在自卫条件下坚决打败顽军。”(4)
同日，中央又给东北局和林彪、黄克诚发出关于目前东北方针问题的指示，强调：“我党目前对东北的方针，应该是力求和平解决，力求国民党承认我党在东北一定合法地位的条件下与国民党合作实行民主改革，和平建设东北。在目前国际国内形势下，只有这个方针才是正确的，行得通的。因此企图独占东北，拒绝与国民党合作的思想是不正确的，行不通的，必须在党内加以肃清。在目前形势下这种思想显然带着冒险主义性质，是目前客观形势下不能允许存在的。如果我们对国民党采取内战方针，我们必归失败。”但是中央承认，要蒋介石承认我党在东北的合法地位，还需要进行艰苦的斗争。我军要“在军事上力求巩固自己，建立巩固的根据地，打下长期坚持的基础，在完全自卫的条件下力求打一、二个大胜仗”。(5)
东北局研究了中央指示，认为单纯追求和平是办不到的，只有实行自卫反击，才能在东北存在下去。彭真在1月26日报告中央：“在长春线之外地区，如顽军向我进攻时，我亦拟坚决自卫。”“现兵力已布妥待机，可否请火速指示。”27日刘少奇复电，同意彭真的意见。指示：“如国民党不与我谈判即向我军进攻，在友方不坚决反对，我在完全防御有理条件下（退避三舍之后），给进攻之顽以坚决彻底歼灭之打击。为此必须激励士气，细心准备，不要多战，务必一战大胜，煞下顽军在东北之威风。此为历史新阶段中之最后一战，决定东北今后大局，望彻底向干部说清，不惜以重大牺牲求得这一战役之完全胜利，立下最后一次战功。为此，林彪应设法到主战方面去指挥。”(6)
遵照中央指示，2月9日林彪在秀水河子一个小学的教室里召集1师和7旅营以上干部开会，进行战前动员。他说：“东北和平已成确定前途，但和平到来之前尚有一番激烈的争夺战。国民党新6军逗留于沟帮子、彰武之线，证明这一仗是不能避免的。这一战的意义，是争取我军在东北的地位。只有英勇顽强的浴血奋战与辉煌伟大的战果，才能较多的分给我们以生存的根据地，才能打下国民党的威风，才能取得广大群众对我们的信仰，才能巩固与提高新老部队的信心，才能争取我党在国内国际的地位。”
这一仗究竟能否打胜呢？林彪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形势：“这一仗是必然能胜利的。它与过去敌我的情况完全不同。从前敌人是六个师集中在一起行动，而现在他们分散于热河和东北，有了许多的目标，便于我们选择目标与各个击破。我们进入东北时，缺乏作战准备，武器留下很多。而现在战斗情绪与装备都比以前改善了。从前我们对敌情不明，现在侦察技术也改善了。从前我们没有根据地，伤兵到处放，现在则有了。从前南满方面的部队或被营口海防牵制，或未到达。现在有3师、7师，已经形成单独作战的强大力量了。”
据当年在场的1师政委梁必业回忆，林彪的讲话鼓起了指挥员们的士气，增强了战胜国民党军队的信心。这些精神很快传达到部队，掀起了练兵的新高潮。大家摩拳擦掌，准备打一个大仗。(7)
此时，杜聿明正陶醉于大踏步前进的胜利喜悦中。停战后共产党不再打了，销声匿迹不知去向。而他的军队可以大摇大摆沿着铁路前进。为了维护北宁路的交通，为下一步接收沈阳创造条件，杜聿明于2月9日下令：先头部队兵分三路，扫荡铁路沿线的共军武装。三路分别是：新6军22师为南路扫荡队，向盘山、台安、辽中等县扫荡。52军2师为中路扫荡队，沿北宁路两侧向新民以东扫荡。13军89师为北路扫荡队，向秀水河子、公主屯、骛欢池等地扫荡。
我军侦察到国民党军队的行动后，林彪决定在秀水河子一带寻找机会，待敌军兵力分散时，对其进行歼灭性打击。战前，林彪作了周密的部署。2月10日他在法库指挥部电告梁兴初和彭明治说：“这一仗关系重大，必须打得很艺术、很坚决，切不可鲁莽草率。务须严密弄清敌情，干部须亲自侦察地形，选择攻击点与布置火力，当面详细交代任务，切实取好联络，规定统一动作时间。一切布置好后，即行猛打。”(8)
这样指示林彪还觉得不太具体，同日又电告7旅等部队，初次讲述了他琢磨的“一点两面”战术：
所谓一点，就是要选择敌人一个最薄弱点，将主要兵力集中使用于这一点上，对其他的方面只用少数兵力助攻。总之，不可平均使用兵力。
所谓两面，就是不应将突击队与钳制队统用在正面。通常应将突击队应用在敌人侧面去，钳制队用在敌人正面。如只从正面攻击，则敌无后顾之忧，必顽强抵抗。且击溃后他能跑脱，不易消灭。以上两条，排以上干部无论对大目标或对小目标的攻击，皆当采取。(9)
一向寡言少语的林彪，对作战却是千叮万嘱。
2月11日，13军89师266团进至秀水河子，与265团一部会合。敌军共有四个营及师属山炮连、输送连。林彪分析了情报，认为歼灭这股敌军是有把握的。因为该敌兵力不大，远离主力有一天的路程，形成分散孤立的局面。我军在力量上占据优势，打好这一仗，可以杀掉敌军的气焰，使他们在一个时期内不敢冒进。决心已定，林彪立即下令1师和7旅迅速出动，完成对秀水河子的包围。
7旅旅长彭明治、政委郭成柱带领19、20、21三个团于11日夜里出发，向秀水河子以东的团山子进军。彭明治是湖南常宁人，北伐战争中在叶挺独立团里当排长。南昌起义时负伤，后来到江西苏区参加红军，在红一军团当了团长。抗日战争中在八路军115师任团长，一直是林彪的老部下。后来115师到了山东，彭明治率部南下，归黄克诚指挥。林彪到了东北，点名要7旅归他直接指挥，就因为这是他的老部队。果然，7旅的战斗力和勇猛作风，都是令人称赞的。这次彭明治要好好露一手，打出老部队的威风来。
20团的一个营行军到团山子，那里大约有一个连的敌人。听到八路来的风声，爬上卡车就往秀水河子跑。我军扑了个空，只找到敌军扔下的一门六零炮。19和20团会合后，还想等敌人回来。冻了半夜，到天亮也没见敌人。于是彭明治决定向前推进，12日上午，7旅三个团到达秀水河子东南，占领有利地形。此时，梁兴初带领1师主力到达秀水河子西北，对敌军形成包围。
中午，300多敌军从秀水河子村冲向西八家子我军阵地，想把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21团2营战士向敌军猛烈射击，战斗非常激烈。敌军看看冲不动，扔下一些死尸缩回秀水河子，准备依赖自己的美式武器，固守待援。
13日的白天在沉寂中度过，这是决战前的沉寂。林彪的电话与各部队首长保持畅通。了解敌情，进行部署。总攻时间定在夜里22时，以1师的1、2团和7旅的19、21团为攻击部队。1师由东北、西北进攻，7旅从东南、西南进攻。其他部队在外围防御增援敌军，保证总攻的顺利进行。布置之后，各部队分头进行战前准备和政治动员，只等太阳落山。
东北的夜晚出奇的冷，呵气成霜，嘴里出的气把帽子挂上一层白色。穿棉鞋的脚一会儿就冻僵了。战士们端着步枪，握紧手榴弹，严阵以待。国民党军从村子里不断向外打炮，照明弹在天空中一闪一亮，大概他们没估计到今夜会决定他们的命运。
22时整，总攻的信号升起，1师立即全面开火。步枪、机枪响成一片，密集的火网划破夜空。战士们从雪地上一跃而起，分为战斗小组队形向前冲去。敌军也用猛烈的炮火还击，密集的炮弹在1师阵地前倾泻。我军的火力明显压不住敌人，梁兴初命令部队不要停顿，尽量靠拢敌人阵地，让敌人的炮火失去作用。
整整20分钟过去，7旅方面却没有动静。梁兴初不知是什么原因，心里真是着急。突然，7旅向敌人发起更猛烈的进攻。我们的山炮打响了，而敌人的炮火刚才只顾向1师方向猛轰，此时背后挨打，也来不及掉头了。7旅成功地压制了敌军火力，19团集中轻重机枪，为冲锋部队打开一个缺口，部队进展很快。他们把敌军压缩到村里，展开巷战。八路的步枪加刺刀大显神通，敌人显出外强中干的弱点：他们不会打近战。自动武器多，但每个班只有三支步枪，拼刺刀就更不行了。黑暗的夜里，他们也不知道我军的虚实，在我军的分割包围下，敌人到处乱窜，被我军消灭或俘虏，当14日天将破晓的时候，秀水河子战斗胜利结束了。
这是我军在东北打的第一个胜仗，也是一个漂亮的歼灭战。我军共消灭了国民党军4个营，毙伤敌军500多人，俘虏敌军副团长以下800多人。缴获各种炮38门，轻重机枪98挺，步枪790支，弹药7万多发，汽车32辆，电台2部。还有被服等其他战利品。我军在战斗中伤亡771人。战斗结束后，秀水河子硝烟未散，战士们高兴地搬运枪弹，开卡车，拖大炮，一队队垂头丧气的国民党军俘虏被押送出村子。当林彪路过秀水河子街道时，战士们一片欢呼。
国民党军南路扫荡队的新6军22师，2月10日由沟帮子出动占领盘山，然后继续向南推进。2月11日，22师的66团和师教导营共3000多人进驻盘山县东南的沙岭。这是辽河南岸的一个较大的村镇，村南有通向营口、海城的公路，村东紧靠辽河大堤。村北有三个小丘陵，村镇有南北两条街道，民房都是土墙草屋，并不坚固。国民党军到达后，不顾疲劳立即构筑工事。依村边形成四面防御，修筑土木地堡，用交通沟相联；设置多层鹿砦、铁丝网等障碍物。兵力部署把教导营放在与沙岭邻近的马家店，全团主力都集中在沙岭村内，并控制了村外制高点。
我军驻辽东部队的二纵和三纵进行了合编，部队人员充实了。吴克华自营口战斗胜利后，自信心大为提高。听说新6军占据了盘山和沙岭，他便召集纵队团以上干部开会，进行战斗动员。在会上他提出了“这是和平前最后一仗，我们必须动员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争取战斗胜利”的口号。下边传达动员又层层加码，高呼“最后一战建立功勋”。当时谁都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打不赢怎么办？和平来不了怎么办？还没开战，部队中就产生了骄傲和轻敌的情绪。
为了打好这一仗，吴克华拿出他的主力共六个团，拖着十几门山炮、野炮向沙岭开进，真算得上是集中优势兵力了。旅以上干部都到沙岭村外看了地形，认为敌人只有一个团，村子地形又没什么险要，便当即作了部署：炮兵在村东河堤下布置阵地，以31团为主攻，先拿下村东北高地，再向村里突破；28团辅助进攻，向村南突破。29团去打马家店之敌，其他部队作预备队和牵制打援之用。当时想得挺周到，连堵截敌军向北逃窜的部队都布置好了。
2月16日黄昏，我军向沙岭发起进攻。从17时起，十几门大炮向国民党军阵地猛轰，但由于射击技术太差，许多炮弹都没打到村里，有的还打到了自己人的阵地上。轰了两小时，炮弹打光了，28团才向沙岭村南发起进攻。出乎意料之外，国民党军不仅没有逃跑，反而以密集火力向我军扫射。并用炮火隔断了后续部队的支援。28团两个营轮番冲击，都被敌军的反冲锋打回来，营指挥员在炮火下全部伤亡，部队失去指挥，乱成一片，只得撤退下来。
主攻的31团占领河堤后，以1营向村里攻击，另外两个连分头去攻占村北的小高地。他们冲上高地后，立足未稳，2连就遭到敌军的炮火袭击。连长犹豫不决，既没让战士隐蔽，又不撤离，而是领着战士在高地上转圈，一连人伤亡殆尽。1营向村里进攻，也遭到重大伤亡。当团首长派2营上去支援时，1营干部全部伤亡，2连也跑散了。2营无法执行任务，只好撤回。
1营3连攻击村北另一高地时，因动作迟缓，被敌军火力压制在鹿砦之外，队形混乱。连续三次爆破没有成功，部队暴露在敌人火力下，伤亡很大，失去战斗力。支援部队上来接着打，冲上高地。敌军扔出烟雾弹，因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战士两次被吓得跑回来。急得团长亲自来督阵，组织迂回进攻，才把敌人赶跑，占领了这个小高地。
与此同时，29团在马家店的进攻，也是一夜无效。
打到天亮，吴克华作出决定，为了避免白天部队遭受更大损失，停战一天，夜里再说。没想到这正给了敌军喘息机会，尽管一夜没睡，国民党军都在忙着整修阵地，调配兵力。看来，这次真是碰上冤家对头了。
确实，国民党的新6军与13军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美式装备，但新6军在军长廖耀湘率领下，参加过远征印度、缅甸的作战，与日本人真刀真枪地厮杀过，号称“国内无敌”的王牌军。论战斗力也确实如此，据东北野战军司令部对其评价“老兵很多，都有三五年七八年的军龄，其中甚至有个别排长仍当战斗兵者。较顽强，不容易缴枪，甚至一个打到七八个人还不缴枪，带着远征军、常胜军的骄傲态度。”(10)他们有山地战和正规战经验，军官指挥熟练，特别善于依托坚固地堡和障碍物，结合严密的火力和反冲锋进行阵地防御战。
2月17日夜22时，我军以三个团的兵力向沙岭村发起攻击，主攻的32团3营冲进村里，但进入北街后，干部们不进行侦察，就让两个连盲目冲击，结果被敌人的铁丝网阻挡，后来组织爆破冲开铁丝网，又被鹿砦阻挡。这时，干部又犹豫起来，部队不进不退，停顿于敌人火力之下，两个连伤亡的只剩下40多人，干部全部伤亡，这个营失去战斗力，只好退出战斗。配合进攻的1营动作迟缓，接到命令后一小时还没选好突破点，因此没有协同3营作战。发起进攻后两次受挫，部队乱成一团，1营干部也全部伤亡。这一夜，又是劳而无功。
18日我军为了争取时间，决定下午15时发起总攻。在炮火支援下，28团两个连又突入村内。与敌军一座房屋接一座房屋地进行争夺。敌军顽强抗击，坚决不后退，还用燃烧弹炸毁我军占据的房屋。我军坚持两个小时，因后续部队上不来，自己伤亡过大，被迫退出村子。增援的34团赶到后，未侦察地形就仓促上阵，一个营组织密集冲锋，两次都被敌人火力打回来，全营伤亡180人。黄昏后战斗稍息，村里敌人停止了射击，我军以为敌军逃跑，便盲目大意地向村里冲去。谁知接近鹿砦时，敌人突然开火，又造成我军重大伤亡。如此进进退退打了一夜，仍然进展不大。到19日清晨，盘山方向两个营敌军前来增援，我方情报不准，误报来了两个团。吴克华见我军已经打得筋疲力尽，被迫下令撤出战斗。(11)
沙岭之战打得窝囊，新6军22师伤亡674人，而吴克华部伤亡高达2159人，大伤元气。沙岭战斗集中暴露出我军的弱点是不会打正规战。炮火乱打一通，到我军冲锋时就没炮弹了；虽然我们的兵力远超过敌军，但每次投入只有一两个连，而且协同不好，你冲我不冲。冲锋时干部不会指挥，让战士们一群群地上，机枪一扫倒一片。遇见意外情况不会果断处理，既不隐蔽也不退，在敌人火力下傻站着，不少人糊里糊涂送了命。血的教训使人变聪明了，打仗不能只凭英勇，要会动脑子，要好好学战术。
秀水河子和沙岭战斗，我军一胜一负。林彪让干部总结经验教训，并如实向中央作了汇报。在2月16日关于秀水河子战斗经验的电报中说：“占秀水河子之敌四个营，我集中彭明治、梁兴初等共六个团，以四个团攻击，两个团担负阻援与包围攻击，经过通夜激战，才胜利结束。此战的战斗组织是很好的，胜利甚大，但我伤亡亦重（约800人）。打破内战、抗战任何一次夜战的激烈程度（从华东、华中的范围内说）。经过此次战斗，更加确定了在战役上仍应采取待敌分散以多胜少的原则，在战术上更确定了夜战的原则。不过经此次胜利后，敌士气下降及我本身条件逐渐改善，故今后打仗是可以较过去放手一点了。同时对非美械师及较弱的部队的打法应放手些。但在目前阶段上，仍以稳打为主。”
2月17日关于沙岭战斗经验教训的电报中说：“沙岭之敌为新6军22师之一个团，我直接攻沙岭者为吴克华部五个团，在数十里内策应警戒者还有两个旅。此皆山东部队，过海后数月来在该处休整而未调动者，故有充分休整。但此次战斗结果仍不好，这又一次证明了我们过去和现在及今后应采取的作战方针。此次虽然他们集中了优势兵力打击敌人，但同时又未将最精锐部队使用在主要方向，这仍表示有轻敌观念。”(12)
秀水河子和沙岭战斗，是东北我军和国民党军真刀真枪的初次较量。比起以后的战争，这两仗确实算不上决定性的大战。但是它使人们从和平幻想中清醒了一些。什么“和平前最后一战”，国民党与共产党之间还有的是仗要打呢！
(1)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战史》，解放军出版社1998年版，第68页。
(2) 《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15章，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
(3) 《解放战争时期 过渡阶段军事斗争》，《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解放军出版社2000年版，第397页。
(4)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史料选编》第1辑第1册。
(5) 《解放战争时期 过渡阶段军事斗争》，《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解放军出版社2000年版，第398页。
(6) 《解放战争时期 过渡阶段军事斗争》，《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解放军出版社2000年版，第403页。
(7) 梁必业：《秀水河子战斗》，见《解放战争回忆录》，红旗飘飘编辑部编，中国青年出版社1961年版。
(8)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战史》，解放军出版社1998年版，第76页。
(9) 第四野战军战编室存电。
(10) 《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
(11)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1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1956年初稿。
(12) 《四野战史资料选编》，军事科学院图书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