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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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命符

为了向皇帝交差,讷亲、张广泗组织了新一轮军事行动。1748年9月19日,在对预定敌阵地屡攻不下的情况下,清军改攻喇底二道山梁,他们分左右两路进兵,当右路军到达沟口时,数十名藏兵从山梁上呐喊着俯冲下来,右路军有三千之众,相当于可以一百个打人家一个,却被吓得当场抱头鼠窜,逃回途中因拥挤自相践踏,又徒然增加了不少损伤。

尽管对前线清军战斗力之差已有充分认识和心理准备,也知道“汉兵素有不战自溃之名”,但当战报传至北京时,乾隆仍备感震惊。在他看来,清军即便不能够像他所希望的那样以一当十,也不至于三千人被数十人吓得闻声远遁,“实出情理之外,闻之殊骇听闻”。

在此之前,乾隆对讷亲、张广泗或多或少都还抱有幻想,至此已完全失望,10月31日,他以光用奏折说不清楚,得当面商讨为由,降旨命讷亲、张广泗驰驿来京,“面议机宜”,张广泗的川陕总督印由傅尔丹暂行护理,所有进讨事宜,则由傅尔丹会同岳钟琪相机行动,实际上是变相解除了讷、张的职务和兵权。

乾隆降旨后不到十天,又接到前线战败奏报,这次藏兵也不过才二三十人,却趁土汉官兵熟睡之际,通过乔装改扮对马奈军营实施夜袭,最后不仅成功地杀伤兵丁、抢去大炮,还使清军已据卡隘尽失。乾隆阅后气愤至极,认为是清军平时毫无纪律,把打仗视同儿戏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大金川自用兵以来,连吃败仗,大概多半不是因为纪律太严,而是过于松散懈怠造成的。总的来说,就是军纪不够严明,以致无一人称职,这岂是朕所能料想得到的!”

事实上,自张广泗奉旨赴川,对大金川发动首次大规模攻势起,金川战争持续了近一年半时间,耗资几及两千万两白银,已接近于雍正朝打了四年的清准战争所用军费。可是不但对付不了一个区区土司,还频频闹出笑话和丑闻,别说乾隆正因皇后之死而抑郁无比,就算没有这事,他恐怕也无法忍受。讷亲、张广泗到京后,乾隆并没有和两人就金川战事“面议机宜”,而是严厉痛斥他们在金川的种种失误,同时还决定对两人进行惩办。

首先遭殃的是张广泗,他被以“玩兵养寇,贻误军机”罪革职,随即交刑部问罪。乾隆亲自出马,在中南海瀛台审问张广泗,就调度失当、偏袒黔籍将领、信用奸细等一一对其进行指责,张广泗不肯承认自己有罪,你说他多少,他驳回多少。

乾隆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不由勃然大怒,竟下令对张广泗“批颊”,也就是当众打他的耳光。仅仅几天后,张广泗便以“狡诈欺妄,有心误国,情恶重大”,被斩首于北京菜市口。

讷亲告发张广泗,本也有将失败责任全部推到对方头上的意图,但他最终却并没有能够因此而脱身。乾隆说张广泗是“刚愎小人”,而讷亲则是“阴柔小人”,指责他贪图安逸,不亲临前线指挥打仗,只是一味想着如何迁移时日,一闻召回之旨,即如同得了活命符一般。

你要活命符,我现在就给你一张到阎王殿报到的送命符!乾隆以“退缩偷安,老师糜饷”罪,下令将讷亲革职押往北路军营,不久即将其在营门处斩,用来砍下讷亲头颅的那把屠刀,正是“遏必隆刀”,也就是其祖父遏必隆所留下的腰刀!

瞻对战争是金川战争的前奏和诱因,瞻对案与金川战争案紧密相连,因此此案也可以作为金川战争案的一部分。还在讷亲、张广泗被惩办前,已调京任职的庆复、原四川提督李质粹、总兵宋宗璋等涉案人员皆已遭到逮捕。庆复除了对放走班滚负有责任外,还被揭露出曾与李质粹等人上下串通,对班滚儿子及其所居住的碉楼进行保护,从而使得班滚无所忌惮,连“三年内不可出头”的约定都不肯遵守,在瞻对肆意招摇,对金川战争产生了直接的负面影响。

经过审讯,李质粹、宋宗璋被双双处斩。本来庆复也要被砍头,但因他出身显赫,乃康熙舅舅佟国维的儿子,乾隆念其祖先为勋戚故旧,才加恩赐自尽,给了他一个全尸。

在1748年以前,被处死的大吏只有一个,即红包案首犯、步军统领鄂善。乾隆当时“垂泪谕之,令其自尽”,后来他自己还觉得不忍心,说:“降旨之后,心中戚戚,不能自释,如人身之失手足也。”

从1748年起,以金川战争案、皇后丧葬案为标志,军政两界突然刮起一股贬黜、杀戮大吏和高级将领的风潮。一年之内,周学健、塞楞额、讷亲、张广泗、庆复、李质粹等人被相继诛杀或令其自尽,其中有大学士,有总督,有巡抚,有提督,每一个人的职务和身份都与鄂善不相上下。其余被贬革者更是不计其数,仅丧葬案就处分了大员一百多人,外界为之瞠目结舌,乾隆初年一度相对平静的宦海也就此被搅得天旋地转,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