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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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一碉难于克一城

乾隆、张广泗以为可以用处理苗疆的方法处理金川,用对付苗军的办法对付大金川的藏军,殊不知二者之间差别很大。

当时的金川虽已属于中央王朝版图的一部分,但“仍同化外”,与内地联系很少,此处藏民从土司到一般部众,历来都信仰西藏原始宗教即本教,金川境内特别是大金川地区分布着众多规模不一的本教寺庙,大金川的历任首领也都是本教大巫师。战争期间,本教寺庙的教徒都积极配合土司抗击清军,大金川土司也以保护本教为号召,对部众进行动员和组织,因此当清军攻入其核心区域时,便常常会出现全民皆兵、共同对抗的情形。换句话说,与清军作战的远不止张广泗估算的那七八千大金川军,而近乎于所有大金川的成年男子。大金川民俗尚武,男子自十二岁以上便腰插短刀,成年后大多精于拼刺之术,这使大金川在抵抗时显得极为顽强,清军很难占到便宜。

张广泗在平定苗疆叛乱时,只有牛皮大箐才让他感到地势特别险要,大金川却是“所见尺寸皆山,陡峻无比”,土民又长于修筑防御工事,能以石筑碉楼,称为“战碉”。大金川全境凡隘口处遍布此类战碉,“累石如小城”,它们的形状有点像中原的佛塔,通常都有二三十米高,最高的甚至达到五十多米,四周筑有小孔,可供瞭望和射击。

瞻对之役时,清军已经跟碉楼打过交道,也总结出了一些攻碉之法,如挖地道,埋地雷予以爆破,又如挖墙孔,用火炮向内射击,此外还可以断其水道,坐以困之。清军在最初的一个月里曾攻下几百个战碉,但大金川核心区域内的地势更险,战碉也比外围更多更坚固,最主要的还是这些攻碉之法其实并不难防范,早在上一年清军进攻瞻对时,它们就已暴露并被莎罗奔提前掌握。在清军发起大举进攻之前,莎罗奔便做了准备,或于碉外掘壕,或于碉内积水,或为战碉加筑护墙,这使得清军无法在短时间内再靠挖地道、挖墙孔和截断水道取胜。

火炮乃攻坚利器,但清军所携带的子母炮、劈山炮等火炮均为轻型炮,“仅可御敌,不足攻碉”。四川巡抚纪山制造的劈山大炮有九节三百斤,却中看不中用,轰击战碉时,即便击中其护墙或腰腹部位,战碉依旧屹然不动,唯独击中碉顶,才可掀去数块石头,有时运气好了虽也能将碉顶击穿,并使大金川军为之震恐,然而他们很快又能将残破的地方修补如故。张广泗从军带兵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坚固的防御设施,真可谓一碉当关,万夫莫开,这让他忍不住慨叹:“攻一碉难于克一城!”

在一开始不了解敌情的情况下,张广泗一度显得过于轻敌,严重低估了大金川军的实力,此时才发现对方非寻常“小丑”可比,亦非“以治苗之法”所能荡平,但他又没有根据当地地理特点及时改弦易辙,另思良策,而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继续坚持分路进兵,同时也仍将主要兵力用于攻打战碉。

随征的士兵善于攀登碉寨,张广泗便组织士兵登碉下击,不料大金川军预先在碉顶挖了小孔,只要士兵一登上碉顶,他们就会在孔内放枪,士兵们无法站立,纷纷坠下。

张广泗见攻坚不成,便改用火攻,他指挥士兵砍伐柴薪,同时砍巨木做挡牌,使负薪士兵以挡牌为掩护向战碉前进,以便将柴薪堆至碉下举火焚烧。可是大金川夏秋阴雨连绵,冬春冰雪覆盖,火攻很难奏效,而且纵使有挡牌遮挡,进攻部队接近战碉的风险依旧很大。在这种情况下,总兵马良柱禀请张广泗制备火箭五千支,用以焚毁碉内所积贮的粮食,奈何碉房由石砌而成,就算火箭射入碉内,火势亦无法蔓延。

乾隆得知火攻效果不佳,急得直叹气,批评道:“不知用兵之道,何必专仗火攻?”他不明白在苗疆用兵时怎么打怎么有的张广泗,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笨拙,以致远在京城,都能想象得到他那种徒呼奈何、无计可施的表情。

张广泗的战法不奏效,乾隆也想到有可能是其麾下的绿营不行,开始考虑以精锐的京旗兵替换无能的绿旗兵(绿营), “朕意兴师已久,尚未奏凯,绿旗兵丁不足取胜,与其日久而师老,不如送京师旗兵之精锐,一以当十,汰绿旗之闲冗,以省无用之费。”另一个方案是将大金川划归西藏管辖,“受达赖喇嘛化导”,实在不行,再责成驻藏大臣调兵进行弹压。

乾隆把两个方案都传达给了张广泗,质询他的意见。对张广泗而言,无论是乾隆提出的哪一种方案,都显露着对他信心的动摇,这让他难以接受,为此他拟订了新的作战计划,向乾隆报告:“拟于九月中,亲往督率指示进攻,务于九、十两月内进取贼巢(此处月份均指农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