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屈玉说秦王（二）
屈玉是来看秦昭王笑话的吗？当然不是。
“大王可知蔺相如凭借保护和氏璧之功，封为上卿，赵国名将廉颇，十分不服之事？”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毕竟你不直说的时候很气人，秦昭王内心暗暗吐槽。
屈玉也不想搞砸了这件事，直言不讳道：“蔺相如为了赵国安定，情愿避让廉颇。廉颇听说之后，负荆请罪以报蔺相如爱国之情。赵国，弹丸之地，因将相和，人心定，成为如今秦国唯一的对手。”
“如今廉颇虽老，仍能据守坚城，使我军不得寸进……”
秦昭王一摆手，打断屈玉，“先生的意思是破坏赵国将相之和？前几日范雎已派人离间廉颇与赵王，先生无须多言。”
屈玉沉默了一瞬，直接抬头正视秦王，“大王认为若赵王中计，我军可胜否？”
“自然可胜。”
“赵王之败，可是败于识人不明，不用宿将廉颇之故？”
“然也。”
“那么大王也必败无疑。”
“砰！”
秦王一拍桌子，周围的宦官立刻围了上来，殿外武士都拔剑以待。
屈玉汗流浃背，暗道白起可真是能祸祸。
“大胆！屈玉，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三六五来，孤王就让你即刻人头落地。”
“赵王之败，败于离间之计。大王不用赵王出手，中离间之计久也！白起从一介白身，官拜武安君，深受秦军将士爱戴，天下诸国无不摄于秦国之威，何也？非白起之故，实乃大王之故。”
“大王自四十七年前承先王故业，先后重用白起、魏冉、王龁、范雎，天下无不夸赞大王识人之明，容人之量。取天下者，当如大王一般，唯才是举。白起为大王亡楚破赵，实乃将帅之才。”
“而今天下未定，大王何故不用白起？莫非身中离间之计耶？”
屈玉说的唾沫横飞，但打动秦王的只有一句，“而今天下未定”。
是啊，天下还未定，赵国还有与秦国一争之力，白起的封赏也还没到尽头，还没到封无可封的程度。
王龁不差，可是相比于白起，又是另外一码事。
王龁这样拖下去，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大秦一统天下吗？
“先生且退下吧，容孤想想。”
屈玉知道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到底用不用白起，全在秦昭王一念之间。过犹不及，再说下去，说不定会给白起招祸，便躬身告退了。
经过殿前时，带队巡逻的小队长冲他冷笑了一下，但凡是让他们大王拍桌子的货色，他都会好好记着。
屈玉根本不在乎，反正他又不是想当秦国的官，爱记不记。
屈玉离开秦王宫后，秦王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发出一道密旨，启用白起为帅，攻打长平。
同时，范雎的离间计也起了作用，赵王厌烦廉颇的坚守策略，认为他只会一味龟缩，加上赵国的粮食也不够了，赵王不顾蔺相如的阻拦，启用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
白起佯败诱敌，设口袋阵以待赵军。
急于证明自己的赵括果然中计，放着坚城不守，出城野战，被白起两侧包围，不仅人被杀了个丢盔弃甲，粮道还被断绝。
四十万赵军被白起的两翼骑兵分割为三部分，军心大乱。
秦昭王听说赵军已被全部包围，下令征调所有十五岁以上男子参战，凡响应者，皆加爵一级。
他本人带着这队招募来的新军跑到河内督战，一方面是严防死守，不给赵国送粮进去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防止白起的军功过盛，导致秦国军队只知白起，不知秦王。
建议秦昭王重用白起的屈玉也被秦昭王带到了河内。
有一天秦昭王喝醉了，对屈玉说：“呵呵，你收到白起口信的事，孤王已经知晓了。看来白起与你交情不错，若白起有了反心，孤王就先杀你祭旗。”
屈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想给秦王来个血溅五步。但看了看一直盯着他的小队长，还是没有动手。
白起在南，秦昭王在北。
两人相隔不足百里，秦昭王却不肯召见白起，哪怕一次。
或者说，他不敢召见白起。
屈玉想溜出北营去南营，居然没有被阻拦。
他大胆地往前走，走了没多久，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是赵军的营地。
四十万人吃喝拉撒都在这里，没有厕所，也没有洗澡的地方。
水可能都是现挖的井。
等待援救的人，内心恐怕只剩下了绝望。
屈玉走近一些，发现有的赵人眼睛都红了，看他的眼神，像在看食物。
比他在夏桀那里见过的妖精还要渗人。
屈玉沉默地退回了秦军营地，小队长在营地门口等着他。
“喂，还记得我吗？”
“……”
屈玉心情欠佳，根本不想理会这个人。
小队长只当他怕了，嘲讽道：“啧啧，这是被赵军吓怕了呀。”
屈玉猛地转头面对他，露齿一笑，“小哥，你吃过人吗？”
看着这张沟壑纵横的脸，和雪白闪亮的牙，小队长开始怀疑屈玉吃过人。
但他也身经百战，虽不敢称万人斩，尸体还是没少见的。
只是有点狐疑和嫌弃地回道：“没吃过，怎么，你吃过？”
“我也没有，但是他们在吃人。被你们逼着吃人。”
屈玉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小队长什么脸色，径直离开了。
九月初九，赵军断粮的第四十五天，赵括开始集结人马分四队冲击秦军阵营。结果被白起射杀阵前，赵军失其主将，群龙无首，甘愿降秦。
白起受降后，看着这群恶鬼一样的人，看着赵军营地里的皑皑白骨，觉得他们已经不配做人了。
秦昭王派人来南边营地宣旨，白起不用去接就知道秦昭王是打算卸掉他的军权。
他故意留在赵军营地转悠，越转悠心中越不甘，秦国以战功论爵位，杀人头以积功劳。自己一生为国征战，未尝一败。如今秦王竟然如此不信任自己。
怕自己功高震主，封无可封是吗？
那今天我就让你封无可封！
白起一念之差，坑杀了长平四十万赵军。
天下震动。
肉眼可见的血气和怨气弥漫了长平上空，屈玉甚至都不敢呼吸，生怕一用力，就会吸入别人的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