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屈原之死
之后的十几年，宋玉在楚国度过了一段无波无澜的岁月，偶尔写写辞赋耍耍嘴皮子，应付应付顷襄王。
某天夜里，宋玉正在睡觉，一只猴子潜入了他家里。
“阿玉，阿玉，快醒醒！”
宋玉只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挠自己的鼻子，不由打了个喷嚏。
喷嚏打完，人也惊醒了。
“哎呀！猴子！是你！你还活着！”
穷精灵激动地扑向猴子，精灵魂魄飘出了宋玉的身体，他愕然回首，却发现宋玉并没有死，只是又躺下睡着了。
“天下即将大定，师父派我来叫你离开，你很快就要进入新一轮的轮回了。”
孙悟空见穷精灵认出了自己，心中十分高兴，但也有些惋惜，见面就意味着分别，届时天下安定，穷精灵进入新的轮回，又会将自己遗忘。
“你的意思是……我的这个身体也要死了？”
穷精灵已经经历过两次死亡，一次死在孙悟空跟前，另一次，是烽火一笑戏诸侯时，被进京的诸侯踩死的。
阴司地府，他没去过，每次死了，都会在尘世间游荡，等到穷人的气运集聚足够，才会重新以一个典型穷鬼的身份降世。
宋玉这个身份，是他没有体验过的，在遇到菩提之前，他都只是懵懵懂懂地活着，根本不知道猴子和他的过去。
菩提强行让他返老还童，反倒激发了他的精灵意识。
孙悟空见他一直盯着宋玉看，忍不住挠了挠头，“嘿嘿，他没有死，只不过师父说得对，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只是上天给你个机会，让你以为自己是他，不至于永远沉沦于穷鬼的宿命。”
“啊？”
穷精灵沮丧地低下头，“那现在怎么办？我还要去游荡？”
孙悟空得意一笑，“那当然不会，我既然来找你，自是有办法帮你。”
说着，孙悟空拔下一根金灿灿的猴毛，“变！”
一声令下，那猴毛瞬间迎风就长，不过瞬息，就变了穷精灵前世的模样——一个糟老头子。
穷精灵当惯了美男子宋玉，还真有点看不上自己前世的丑样，但是已经没得选，便纵身一跃，进入了猴毛所变的身体当中。
“嘿嘿，俺老孙已经今非昔比，师父教我七十二变，可以躲避三灾六劫，如今你存在我变化的猴毛之中，拖延一些回归天地的时日不成问题。走！俺老孙带你出去逛逛去。”
“好啊好啊！我早就在这个鬼地方呆腻了。”
穷精灵跑动起来，发现这个身体十分轻巧（猴毛做的能不轻巧吗？）
孙悟空带着穷精灵飘出郢都，过长江的时候，穷精灵想起一件事来。
“猴子，我想去看看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
“屈原，他现在应该就在这一带。”
“好，我帮你找找。”
孙悟空不会掐诀念咒，现在也还没大闹天宫欺负土地，自然没办法叫土地出来认人。
但是他会元神出窍，十息之后，孙悟空元神归位，带着穷精灵来到了湘江边上。
不远处，一个沧桑的中年男人在缓缓踱步。
穷精灵激动地就要上前相认，孙悟空却拉住了他，“你现在以什么身份见他？别忘了你可不是宋玉，而是一个糟老头子。”
穷精灵环顾四周，见江上时有渔船来往，便央悟空化作渡船，他扮作渔夫去见屈原。
孙悟空看他心意颇诚，撇了撇嘴，想到他现在是自己的猴毛所化，载他相当于载自己的猴毛，就答应了。
孙悟空载着穷精灵驶向屈原，离得近了，穷精灵愈发感到师父的憔悴不堪。
“师父……”
穷精灵脱口而出的一句“师父”让屈原回了头，但他看向穷精灵的眼神里，只有疑惑。
穷精灵不得不改口：“三闾大夫。”
屈原摇了摇头，“老人家，我已经不是三闾大夫了。”
“为什么？”
穷精灵明知故问，屈原坚持不与秦国结交，公开反对楚顷襄王的政治主张，加上楚顷襄王知道屈原知道楚顷襄王不孝的事（有点绕，但是看过带孝子的各位必然心如明镜）。
屈原凄凄惨惨又有点自负地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所以他们看不惯我，就把我流放到这儿来了。”
穷精灵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就那么认死理呢？
“大夫一身本事，不如离开楚国，另投他处。”
“不可！我祖上乃武王之后，怎可做此通敌叛国之言？老人家无需多言。”
屈原脸色变冷，抬脚就要走。
穷精灵立刻伸手拉住屈原，“好！既然你不肯背叛楚国，那你就进宫见架，买通那些谄媚小人，获得大王的信任，再去施展你的抱负。”
屈原一把甩开他，“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我屈原，岂能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穷精灵似乎天灵盖被雷击中似的，突然振振有词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屈原，你还不速速醒来！”
这句话说完，猴子差点没翻船，怎么了这是？就是说了句话，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气运变化？而且人还变重了。
屈原上次听这句话，已经是三十多年前了，但那时候宋玉的表现太奇怪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这话，似乎天生就该由一个渔夫来告诉他。
“你到底是谁？”
屈原目光凌厉地看向穷精灵，孙悟空急忙带着他飘远了。
……………………
“变！”
这已经是孙悟空不知道第多少次在穷精灵身上试验，想把他变回猴毛却又失败了。
穷精灵和屈原感情深厚，不忍师父就此流浪，一路尾随，打到鱼和野果，统统奉上。
屈原不肯接受，他就使出了猴子当年那招，用果子砸。
但是气节精灵不是穷精灵，他们一般都不吃“嗟来之食”，穷精灵的计划再次泡汤。
好在屈原虽然是气节精灵，还没有到冥顽不化的程度，时常去周围乡村帮忙，加上他声名在外，很多人愿意送吃的给他，这些人都是他的仰慕者，他接受起来心安些，倒也能混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楚国再次与秦国交恶，两年就被秦国白起攻陷郢都，听到这消息，屈原知道，自己该以身殉国了。
“要不要去救他？”
孙悟空提着一兜桃子，站在穷精灵身后。
穷精灵看着滔滔江水，和死意已决的屈原，良久无言。
待周围村民闻讯赶来劝阻时，屈原的身影早已淹没不见。
穷精灵一直在江边站到天黑。
孙悟空发现他的脊背似乎挺直了，身上有了以前没有的气质，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却让让人由衷的对他生出一股尊重之意。
当夜，雷鸣电闪，大雨倾盆。
穷精灵提出要去见识秦军阵仗。
孙悟空答应了。
此时已是秦昭襄王二十九年了，也是楚顷襄王二十一年。
楚国是在怀王死了之后，才逐渐没落的。而楚怀王之死，自己也有份参与。
穷精灵想起自己火烧书信时，师父激动地想来抢走，却因为自己问了一句话，而停手。
气节？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如果说，师父真的忠君，为什么不继续阻止自己？
如果说，师父真的爱民，为什么不委曲求全留在郢都？
如果说，师父长袖善舞，为什么不隐瞒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
师父这……到底算什么气节呢？
只能算是一个人的。既不为了君王，也不为了天下，也不为了家人朋友。仅仅是为了把自己活得像柳下惠，像伯夷、叔齐。
不过这也比很多人强了呀。
至少师父还算的上，是个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方正君子。
穷精灵摇摇头，躲在船舱中睡了一觉。
这船倒不是悟空变得，是他们租来的。
钱哪来的？当然是离开宋玉家的时候带的。
一路飘飘荡荡，到了郢都，已经是秋天了。
秦军已经完全占领了郢都，来来往往的秦军阵列整齐，而原本的楚国百姓似乎也熟悉了这些秦军，没有惊慌失措地躲避。
穷精灵跟着孙悟空进城，郢都城只是比他们离开时稍微冷肃了些许，倒也没有太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