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章：塞牙的早晨

“叔叔，您这是什么牌子的车？步行15分钟的路，车走了30分钟还不到一半！”麦小团伸长脖子，目光透过车窗，密密麻麻的车像沙滩上晒太阳的海豚拥挤在一起，差点要摞起来似的，而且一望无际。

司机撩起眼皮从后视镜看一眼麦小团：“小家伙，这是塞车，跟车没关系。”

“就好像吃饭塞牙，跟牙没关系？那跟什么有关系？”麦小团觉得司机强词夺理。

“跟牙缝有关。”司机回头一笑。

麦小团点点头：“也对。如果牙齿是两道弧形刀片，根本没有缝隙——还不如嘴巴里直接安装绞肉机呢，再加一个水龙头，头上顶个水箱……”

“嘿，你这小家伙，抬杠呀？”司机又回头看一眼，“我们说塞牙呢，你写作文总跑题吧？塞牙跟食物也有关。喝水不会塞牙。”

“谁说的？我现在不就是喝水塞牙了！”麦小团拿出车费递给司机，“还是辛苦我可怜的两条小腿吧！”推开车门下车，穿过车流缝隙，刚走上人行道，车流就开始涌动了。他停住脚步，目光搜寻刚刚乘坐的出租车。那车也动了，司机还朝他呲牙一笑。

“嘿，笑我倒霉么？还真是喝水塞牙了！”

麦小团气喘吁吁地停在海豚湾中心小学大门前。已经关闭的大门好像咧开了大嘴，幸灾乐祸地嘲笑着麦小团：“嘿，小子，又迟到了！看袁老师怎么收拾你！”

麦小团揉揉眼睛，幻觉霎时消失，使劲儿拍门：“门奶奶，开门——”

白天看守大门的门奶奶，别看胖乎乎的，整天微笑着，一脸的慈祥和温柔，却是严格遵守时间的人。只要上课铃声一响，她马上关闭大门，迟到的学生再想进来，可要费一番口舌。不但问你在哪个班级、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迟到，而且连走路先迈哪只脚都可能问到，不问得你口干舌燥、七窍生烟、头晕目眩，别想让她老人家把大门打开一点点缝隙。

“门奶奶，开门——”他拍得手掌有些疼了。

门奶奶提着一小桶水从远处走来，不慌不忙地，那样子不像走路为了提水，反而像提水为了练习步伐，那般的有节奏感、有韵味。门奶奶终于走到大门前，向外看了看，说：“哎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淘气班班长麦小团吗？又迟到啦？说说吧，为什么迟到？”

“门奶奶，我的好门奶奶，知道您老人家是用赞美的方式教育我健康成长，可我现在真没时间享受您的批评，快点让我进去吧！”麦小团着急地一边作揖一边说，“再晚一会儿，我又要值日一个星期啦！我已经连续值日三个星期啦呀……”

“那还迟到？”门奶奶有点八卦，好奇地问，“都因为迟到被罚的呀？”

“哎呦，我的门奶奶——”麦小团急得直跺脚，额头上的汗珠子比赛似的往下滚。

“好好好，看把孩子急得，好像滚烫的锅包肉粘在了门牙上。”门奶奶提着水桶仍然节奏感超强地走进了门卫室，稍后拿着遥控器出来，“好像出故障了。刚刚摁了几下，没好使……”说着又摁几下，大门依然纹丝不动。“肯定是电池没电了。”门奶奶顺手拿出两块钱，“你腿快，去对面商店买两节七号电池……”

不等门奶奶说完，麦小团抢过门奶奶手里的钱就要冲过马路，突然又停住：此刻正是早高峰时间，这条海豚大街车流好似春天刚刚溶化的江水奔流不息、无法阻挡，他只能像站在岸上看风景的人，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又不堵车了，喝水塞牙！”

终于出现红灯，车流凝固了。麦小团奔跑着穿插过去，买完电池再等候车流凝固之时穿插回来……大门终于开了。“谢谢门奶奶！”他背着书包朝四年级8班的教室跑去。

“哎——麦小团，还没告诉门奶奶迟到的原因呢！”

“喝水塞牙啦！”

麦小团一口气跑到教室门前，门也不敲，用肩头撞开门冲进去：“老师，我……”他突然愣住，正在讲课的不是袁老师，再看同学们，没有一张脸是熟悉的。麦小团急忙退出教室，仰头看门额上的字：三年级8班。

“哎呀，老师，对不起！”麦小团转身又跑。

这次不再莽撞了。看清门额上的字“四年级8班”后才轻轻敲门。“进来！”教室内传出一位男老师的声音。

不对呀！袁老师是女生呀，怎么一夜之间变成男老师的声音了？麦小团迟疑一下，后退两步再次辨认门额上的字牌，确定没有走错教室，才慢慢推开门，小心地走进去，原来是冰夫老师在上课。麦小团的目光又在包顺溜、陶跑、沈小威几张熟悉的脸上扫过，确定没有走错教室，才放心地走向座位。

麦小团的神情和动作与往日完全不同，大家只是感觉奇怪，却惹得最后一排的毛乐乐大笑不止，甚至笑得趴在桌子上，右手忍不住拍了两下桌子。

“完了，又乐毛了！”多嘴的包顺溜一句话让毛乐乐笑得全身颤抖。

冰夫老师拿教鞭墩墩桌子：“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包顺溜接话：“毛乐乐天生爱笑，绰号是‘乐抽筋儿’‘摇滚乐（lè）’……”

“闭嘴！”冰夫老师瞪着包顺溜，“不许给同学起外号！”然后看着麦小团，“为什么迟到？我让你回座位了吗？”

“我、我、我、我喝水塞牙了……”

“哈哈哈……”刚刚止住大笑的毛乐乐又大笑起来。

叶子有点幸灾乐祸：“是喝水噎着了吧？准没干好事！”

麦小团把书包往桌上一砸：“有啥好笑的！我只是给倒霉做了一个比喻。”

“好了，继续上课！”冰夫老师转身接着板书。

麦小团坐下，朝黑板上看了看，悄声问同桌米豆豆：“他不是大队辅导员吗？而且只是校外辅导员，咋给咱们上语文课？”

“我挺爱听的。”米豆豆悄声回答。

“所答非所问。到底咋回事？”麦小团不甘心。

米豆豆不再回话。

陶跑从桌子底下悄悄钻过来，趴在麦小团耳边轻声说：“代替新老师，袁老师调走了。”

“什么——袁老师调走了？”麦小团突然站起身，瞪起两个眼珠子看看陶跑，然后又看着冰夫老师，想问什么，却又不知该问什么。

陶跑吓得急忙钻到桌底，小声说：“一哥，别坑我呀！”

冰夫老师转身看看麦小团，将手中粉笔扔进粉笔盒：“大惊小怪什么？没换过老师？”突然发现陶跑的座位空着，“陶跑——逃跑啦？”

陶好站起身走到麦小团旁边，弯腰拧住陶跑的耳朵，把他拽起来：“老师，这儿呢。”然后拽着陶跑的耳朵走回座位。“老师，这是我妈妈给我的权利。”

陶跑疼得呲牙咧嘴了半天：“姐，你也拽拽我右耳朵！总拽我左耳朵，万一两个耳朵变得一大一小、一薄一厚……”

毛乐乐的大笑声掩盖了陶跑的说话声。

冰夫老师用教鞭墩墩讲桌，止住毛乐乐的笑声：“关于‘和’字的六个发音，huo、huò、huó、hè、hé、hú，还有它的释义和用法，我已经讲过了。黑板上，我写了一段范文。下面，请同学们……”

“老师，我有问题。”麦小团也不举手，直接站起身，“冰夫老师，袁老师调去哪儿了？”

冰夫老师摇摇头：“不知道。”

“新老师是男生还是女生？”

“不知道。现在是写作业时间。”冰夫老师示意麦小团坐下，“请同学们……”

“老师，我想知道新老师啥时候来！”麦小团没有坐下。

冰夫老师看看麦小团：“你怎么回事？”

“他喝水塞牙了。”叶子插话。

毛乐乐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冰夫老师拿起教鞭指一下毛乐乐，吓得她急忙双手捂住嘴巴。虽然大笑的声音消失了，但是毛乐乐仍然忍不住大笑，以至于全身开始颤抖。

冰夫老师放下教鞭：“请同学们也写一个段落，要把‘和’字的六个不同发音都用上，要求每个‘和’字的后面用拼音标明正确发音。”

麦小团拿出书在桌面上随意翻着，其实是掩护，他心里想的还是袁老师调去哪儿了，新老师是男生还是女生……

冰夫老师慢慢走过来：“麦小团，翻书干什么？”

“找灵感。”麦小团灵机一动。

“数学书里有作文灵感？”

“我……”麦小团这才发现错拿了数学书，急忙拿出语文书，“嘿嘿，我不是喝水塞牙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