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篇上 3 秦国来使 芮国出征

这天骑射课，我们驱车来到了渭水边的山里。我们驾了四架马车。姜子和长兄麟同车，他们整天都在探讨军国大事、列国风云，坐了最大的宽辙马车，中间条桌上摆放着野葡萄酿的酒和小食。仲兄虎最喜欢驭车和骑射，单独一人一车，车上放置了他的三把弓箭，有一把大弓是才打造好不久的，除了他没人能拉开。季兄鹰，卫黎一车。两位姐姐不喜，我便带着婉儿坐一车。不久就来到了山下的一处平缓地带。

我们到时，小宰之子王博和将军之子蔡俊已经到了，要骑的马也已备好。

王博说：“女公子，今天咱俩再比过。上次被你赢了，我晚上连觉都睡不着！”说罢翻身上马。

“好，就看今天我们谁跑得快，谁打的野兔多！”我豪爽的应战。

宫人点了香，燃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开始四散前冲。我脚蹬兽皮小靴，脚跟轻磕马腹，我的小红马立刻箭一般冲了出去。

渐渐越跑越远，别人的马蹄声已听不到。我进了密林。婉儿也没有跟上来，但是我不怕，这不是我第一次狩猎骑射。

这山是瑶娘算出的龙脉，一定会佑护我。我往林间奔去。

四周越来越静，头顶的阳光渐渐暗了，都被大树挡住了光。我停下马，四下观望。

没有动静，也没有野兔。我骑着马手搭着弓慢慢往密林深处走去。

忽然！

我感觉眼前一花，一头鹿一晃而过！

我立刻拉弓，还没等我的弓拉满，一支箭“嗖－－－”的一声划破了寂静！

这头鹿应声倒下。

“谁？！”我猛地回头，要看是谁抢了我的猎物！难不成又是王博？！

这时，林间驾马走出一人，白色衣裳，宽大的长裳扎紧在腰上。交襟上绣着非常淡雅的浅色竹子纹饰，头上横插一只白玉簪。此人面色白皙，鼻梁高耸眼神明亮，气宇不凡。腰间佩玉，竟是一位从未谋面的儒雅贵公子。

来人双手握弓抱拳微笑道：“路经宝地，看到此处兽类较多，起了雅兴，未料想惊扰了贵公子，还望多多海涵。”

我出来骑射，向来都以男装示人，所以对方误以为我是男子。我也没有解释，抱拳道：“这里野兽多，野兔也多，无妨。”

来人仍然双手抱拳：“在下秦弥秦抒豪，敢问小公子大名？”

我笑道：“刚刚还叫我贵公子，怎么刚说一句话，就加上了‘小’字？”

秦弥温雅一笑：“是在下唐突了，我看贵公子面善，请教贵公子大名？”

“在下姬萱。”

这时一只呆头呆脑的兔子一蹦一跳的出现在一片草丛后。我立刻咽下了后面的话，搭弓就射。一箭中的！

我得意洋洋得看向秦弥秦公子，眼含笑意，其实没说出的话是：“若非你猝不及防的出现，刚刚那只鹿也是我的！”不过我的臂力还不行，估计要射两箭鹿才能倒下。

秦公子笑着拱手：“小公子箭无虚发，实乃后生可畏，在下佩服。”小声嘀咕：“倒是小瞧了他。”

看我调转马头要走，秦公子道：“小公子后会有期。”

“又叫我小公子！”我在心里白了他一眼，点头：“后会有期！”打马前行。

我们学习骑射，每个人的箭尾白羽处都有自己的名字。等宫人都捡了回去时，是谁射中的一目了然。

我又射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却走得越来越远了，这时已有宫人打马过来，帮忙捡起了猎物，挂在我马鞍旁说：“太子言道不宜进山太远，怕有猛兽。”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便调转马头回转了。

归程中又射了一只鸟。

忽然有一只鹿从左前方窜出去，我打马便追。鹿是非常高贵的猎物，没有人看到鹿能忽视不理。

我跟着鹿越跑越远，渐渐地鹿掩进草丛不见了。我下了马，蹑手蹑脚地往草丛中的岩石背后走去。

突然！一只棕色的熊速度极快的冲着我的方向奔来！山里时常有熊，但是有人的时候熊很少出没的，所以猎人都要在山中好几日才能猎到熊。我料想不到在这里会碰到熊，猝不及防中，竟呆住了，忘了躲避，手里的箭也忘了射出，眼看着我就要被熊扑倒。。。

忽然，“嗖————”“嗖————”“嗖————”连我一起，一瞬间三支箭从不同方向同时射向了棕熊。棕熊吃痛，立刻调转方向，向着力道最大的方向扑去。原来是骑在马上手握巨型新弓箭的仲兄！距离太近，已无法射箭，仲兄挥刀砍向棕熊，但是瞬间，棕熊的爪子也抓伤了仲兄的腿。

这时，一人飞身而来，白色的衣袂翻飞，手持长剑，像从天而降般，从背后一剑刺穿了熊的身体！棕熊缓缓向后仰面倒下了。。。

这从天而降的人就是刚刚抢了我的鹿的秦公子。仲兄和我再三感谢，仲兄道：“公子如若有空，请到府中备酒重谢！”

“眼看小公子危急，在下岂能坐视不理？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完拱手道别，调转马头走了。

这次，大家都有所获。长兄猎了只羊，三只山鸡。我的箭力道太浅，棕熊算仲兄猎到的，但他腿部也受了伤。仲兄已简单包扎了伤口，抬起脸憨笑道：“其实猎这头熊还有一位路过的秦公子相助，否则也没那么容易。可惜他似乎有要事在身，匆忙走了。”我也连连点头：“嗯，还要多谢那秦公子及时解困，才使萱儿无恙，嘿嘿。”季兄和卫黎两个人一起猎到了一头鹿和几只兔子。王博这次和我不分上下，蔡俊也猎到了兔子和鸟。

夕阳西下，我们在漫天云霞里唱着诗歌满载而归。

回到宫中，天色将晚。君父看到一众晚辈都有所收获，甚是高兴。吩咐下来酉时三刻一同晚宴，因为今天来了贵客。

等我们稍事休憩，换了衣衫来到鸣凤宫宴客处，远远便听到宴客的乐声《小雅》已经奏起。

这贵客送来了珠宝玉器和亲自猎到的两头鹿。鹿是非常贵重的礼物，周天子也常常拿来赏赐众诸侯。很多王公贵族以及诸侯国之间都以赠送鹿肉为高等礼节。君父心情大悦。

这贵客走进大厅我抬眼一瞧，便是今天抢了我的鹿，又救了我的那位！此时，他也已换了衣裳，身材高挑，穿一件领口袖口都织满锦绣的淡色深衣，腰佩两只玉环，头戴玉冠。他面对君父走去，目不斜视，并没有往两侧观看。每走一步，不疾不徐，腰间的玉环恰到好处地碰撞，清脆悦耳，简直就是姜子教导我们的‘君子如何行走’的礼仪典范，我心里大赞: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站定，贵客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掌大的鱼形木匣，上面用麻绳绕了三圈，在麻绳连接处有粘土做的随形火漆，上有方形印章，以显示其郑重与绝密。贵客双手呈上，拜道：“秦五子秦弥秦抒豪奉君父秦公之命特来送信与芮国公。”君父着宫人破开火漆，鱼形木匣自动两边分开，里面乃是一封写在帛上的秦王手书。

秦王手书中写到：近来流窜在骊山和华山附近的戎人频频来犯。秦虽首当其冲，然介于秦晋之间的芮国南部也直面戎人。此番戎有备而来，恐强兵来犯。望芮能联手御敌，以保华夏疆域。

短短数行字，虽说的客套但威严不容拒绝。自秦成公元年（公元前663年），君父和邻国梁国公第二次拜见秦王结盟以来，这十几年间说好听点儿一直受秦国庇护，说不好听，是一直仰仗秦国鼻息，只有唯命是从的份儿。周围列国中，秦晋俨然已有称霸之势。

君父生性仁善，并不喜刀兵，向来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秦王既然郑重来信，并派五公子前来，必然是要一个共进退的准信。君父心里明了，只好苦笑着点头：“有劳秦公子了，明日我就修书一封，还劳请公子带回。”

秦弥：“芮国公果然通权达理，同仇敌忾，秦抒豪代君父谢过。”

落座后一一见礼，秦弥落落大方。

刚和长兄见过礼，仲兄已迫不及待地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原来是秦五公子，幸会幸会！感谢秦公子拔剑相助！”然后一饮而尽。秦抒豪举着酒杯道：“虎兄英雄气概，秦弥佩服！虎兄不要客气，秦弥有幸交到诸位朋友！”

等看到我时，秦抒豪微怔了一下，马上温和地浅笑：“原来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公子，倒是在下眼拙了。”

我低着头得意洋洋。这话别人也常夸过，但此时我听了心情大好。

季兄与卫黎离我最近，闻听这话，都扭头看过来。

我笑说：“这就是和仲兄一起救了我的那位公子！”我添油加醋地说了当时情形，连抢了我的鹿也说了。

季兄笑：“竟还有这样一段插曲，也是难得啊，哈哈哈哈。”

“哇，救命之恩，你要怎么报？”蔡俊调侃我，我不顾礼仪，捡起桌上筷子向他扔去。

“对啊，鹿肉还是要入我们的口，这头鹿实在三生有幸！”王博接着道。

秦弥：“误入女公子狩猎之地，虽非故意夺人所好，但也实是不该，这就自罚酒一杯。”

说着拿起面前案几上的青铜盉（he，现酒壶前身），轻轻地摇匀，斟了一杯酒，双手举起，一饮而尽。

“没想到看着文静雅致的秦公子，倒也是个谦逊豪爽之人，没有读书人的酸气。”我心里想，就笑起来喝了一口我的蜂蜜水。

第二天，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了一天，越发熟识起来。听秦公子讲大秦国，讲雍城，我们对雍城充满了向往。

君父也已知晓猎熊之事，心怀感激，给秦公子送了厚礼答谢。

两日后，秦公子带着我君父的手书回了秦国。这边，君父开始着蔡俊的父亲修整兵马调配粮草，准备派往边境听从秦国号令，一同对抗戎人。

从多年前，我的祖母和君父共同击退了秦国的进攻后，秦国已换了两代君主，我国久已无战事。紧锣密鼓地备战中，中秋节到了。

中秋对我们来说是个大节日。每年都会击鼓诵诗祝祷以迎接秋收和寒冷冬季的到来。

今年尤为隆重。

一是祈求国泰民安。二是期望顺利战胜戎人，边境百姓免受流离失所之苦。三是祈求丰收。

四是长姐要出嫁了，日子就在重阳节之前，这是长姐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往后长姐就要在陈国过中秋了。

从进入八月宫里就忙了起来。到了八月十四日，各种肉类已准备好，各地采集的果蔬也已准备齐全。枣子和梨必不可少，还有特意从南方运来的将熟不熟的柚子。我和季兄、卫黎从山上摘了很多野生的毛栗子，用青铜盘架着火烤，毛栗子噼里啪啦的炸开口，香飘整个庭院，远远就能闻到。

是夜，天空晴朗如洗，淡淡地飘着大朵的白云。月亮从山后升起来了，皎洁的月光静静地照着这八百里河山，关中平原。

君父带着长兄和众人一起在神坛拜月祝祷。为显示隆重，由仲兄击鼓，季兄和卫黎两人合奏编钟，大气磅礴的乐声仿佛能传到天上的宫阙。到了后来，仲兄的鼓声中竟然隐隐有了杀伐之声，铿锵有力，惊心动魄又浑厚优美。季兄和卫黎的乐曲与鼓声相合，浑然天成，惊天动地，宛若神助！君父大赞说这是强者之音，预示胜利的乐声！

既已答应秦国出兵，那必然一诺千金。

因恐戎人在冰天雪地来临之前为抢粮草攻打过来，为防患于未然，提前出兵。

中秋过后，君父即命蔡将军率领战车三百架，三千名士兵出发前往与秦国一河之隔的边境古渡口。此次，除了长兄身为太子要和君父学习朝政，不便前去以外，仲兄虎自幼好武，被任命为副将军督军随行，以便实战学习；季兄和卫黎两人形影不离，也一同请求前往参战。

战事期间危险频发，君父本来不同意，但是季兄道：“君父，您让我们跟随姜子学习驭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上阵杀敌卫国，报效国家和君父！我芮国祖辈都是英雄豪杰，风云人物！鹰虽不才，却也想以先祖为榜样！”

卫黎上前拜了一拜：“君上，现在机会来了，您就让我们去实战学习吧！这天下纷乱，烽火不断，总有一天我们要去打仗杀敌，不如现在先让我们积累一些经验吧！”

君父微微颔首道：“既如此，那便去吧！”

“蔡将军，两个稚子就交给你了，务请多费心看护。”

这日，芮国军将出发了。车辚辚，马萧萧，马车车辙碾起的黄土一时间遮天蔽日。道路两旁挤满了送行的平民和王公贵族，每个人都面有悲壮之色。

士兵们穿着铠甲，扛着干戈，走过来了，嘴里同声唱着《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大意如下：

谁说我们没有衣穿？与你同穿那战袍。君王发兵去打仗，修整我那戈与矛，与你同仇敌忾一同杀敌！

谁说我们没有衣穿？与你同穿那泽衣。君王发兵去打仗，修整我那矛与戟，与你并肩偕作！

谁说我们没有衣穿？与你同穿那下裳。君王发兵去打仗，修整甲胄与兵士，与你共同前行！。）

这《无衣》姜子给我们讲过，这是一首在我们关中地区广为流传的歌曲。此时看着我的兄长们、我国将士们唱着这首歌渐行渐远，我坐在马车里心潮彭拜，流下了热泪。。。这是我们芮国的拳拳赤子之心啊！

我此时忽然想到了秦抒豪，心想：“你们秦国乃王者之师，请一定善待我国的军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