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正篇上 19 秦伐西戎 渡口大婚
到了公元前641年,西戎在德泽和仲姐的治理下越来越强大。如此,秦国有些坐不住了。秦国西边的边界和西戎本来就呈犬牙交错之势,这几百年来,秦国的先祖和西戎一直展开着卓绝的拉锯战。现在西南也被西戎占据了大片,若西戎强大,势必对秦国的威胁更大。
听说德泽又占领了几个小部落,而且向北还侵占了北狄一小片牧场时,秦穆公觉得西戎的威胁迫在眉睫了。
于是穆公开始调兵遣将,准备撕毁协议,首先向西戎攻伐。
这天,君父再次收到了穆公的鱼书密报,说不久将攻打西戎,望芮国出精兵八千协同作战。密报是信使送来的,秦弥并未同来。君父坐着长久没有出声。信使也一直静静的站着等着。。。
思忖良久,君父开了口:“贵使,这次恕芮国不能和秦一起出兵讨伐。。。”信使没有说话,仿佛并不意外。
“西戎现下不是我的敌国,甚至是我的亲家,他们不会来犯我芮国。西戎现在有我的仲女和外孙在啊!那是我的至亲骨肉!我实在无法下令派兵攻打他们。。。”
君父十几年来第一次拒绝了秦穆公。毕竟,西戎王是他的女婿啊!做为周礼的存续国,一个父亲怎能去攻打自己女婿的城郭部落?
君父修书给穆公:“还望秦公能体谅一个老父的心。他日若是西戎攻打秦国,我虽无力阻止,但也不会借兵襄助。”
信使还带来了秦弥给我的鱼书。信上说:“新的西戎王年纪虽小,但与之前的西戎王不同,有头脑懂兵法,恐不久就会成长为秦国心腹大患。君父认为之前的停战协议人死约消,既然已没有了停战协议,就想把西戎强大之梦扼杀在幼小之时。
我也知道你的仲姐在西戎,但我身为人子,劝说无解,也是无能为力,希望嫣然你不要怪罪于我。。。至于你们借兵与否,我都不会介意,顺从本心,不要勉强为之。我此次未能前来是因为君父命我此次参战,现正加紧打造兵器备战中。。。”
后面又扬扬洒洒写了思念之情。盼望着早些见到我。。。
君父的回信送出,我就有预感,两国生了嫌隙,秦国恐怕容不下芮国了。
我占卜数次,次次为凶,甚觉心惊。
我国既然不出兵,我更没有借口去秦国了。我也很想念秦弥,日日悬心寝食难安,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占卜多次都是无解。我越是不安,越是天天想着这些,于是更加不安。。。
渐渐地我在心里酝酿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终于煎熬到了九月底秦国新年前,我给秦弥写了封鱼书,差人送去秦国。
信中说:这半年来我时常胆颤心惊,总觉得有大事发生。因为君父没有答应派兵相助,又恐两国失和,再见不到你。既然还未开战,两个多月后是我及笈的大日子,我想见你。我及笈之后第二天,我们在古渡口渔家傲客栈见。请君一定前来。
及笈是个非常重大的日子,对女子来说,过了及笈礼就是成年人了,可以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可以正式婚嫁了。
及笈这天早晨天刚亮,婉儿便来唤我。我层层叠叠穿上新制的粉色深衣,整件衣服上都绣满了淡色的花。头发梳成了大人的模样,扎起秦弥之前订亲时送来的缨带,戴上了金簪珠花。
终于不再是丱角了,我长大成人了!我开心地想。
到了渭水宫前殿,中间摆着大大的方形礼鼎,乐女在两旁奏着鼓乐。瑶娘用手指蘸着花瓣点在我的眉心,表示我已成人。我双手交叠举到眉心对君父和母后拜下去。
君父老泪纵横地扶起我:“萱儿长大了!我的小萱儿长大了。。。”母后也在一旁眼中带泪的笑着,帮我插上了玉簪,又摸了摸我的缨带,眼里是慈爱感慨的光。。。
第二天,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将三个包袱挂在马上骑着马往古渡口方向飞驰而去。
之前两次去秦国,都会路过渔家傲。对于这里,我熟门熟路。等我到了渔家傲,秦弥已经到了,远远就看到他坐在大堂的木桌旁等我。
听到马蹄声他疾步走了出来。
“嫣然!这次果然是你!”秦弥惊喜的过来抬手扶我下马。“前面过来了好几匹马,都不是你呢。。。”
“你等很久了吗?”
“我昨日便来了!”
“傻瓜,我昨日在宫中举行仪式,晚上还有夜宴,可是来不了呢。”
“我知道,可是我按捺不住,就是想提前来。”秦弥嘿嘿憨笑着,咧着嘴掩不住的开心,眼睛弯成月亮。
渔家傲是古渡口最大的一间客栈。我们走进了客栈,一楼是食所,摆着桌椅,秦弥已包下了整个二层。
进到为我准备的房间,放下东西,我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所有刻骨的思念、日日的牵挂全然从心底散发出来淹没了我们,秦弥深深地吻着我。。。
秦弥边吻着我边说:“真想把你镶进我的身体里,这样我走到哪里都能带着你。。。”
缠绵的一吻后,我们在床边坐下,秦弥看着我的大包袱问:“嫣然,你带的什么?”
“你猜?”我顽皮的眨着眼看向他笑。
“这我可猜不到,哈哈哈哈。洗漱的用具?芮国的小食?你做的女红?”秦弥说着猜不到一径地猜下去。
“都,不,对。。。”我笑着摇头。
打开来,一片绯红,映得房间都朦胧成红色。秦弥呆住了。。。
“这,是——?”秦弥迟疑地抬眼看我。
“嗯!是我的嫁衣!”我肯定的这句话让秦弥更吃惊了,扶着我的肩问:“嫣然,这是为何?”
我坐正了认真地看着他说:“秦弥,自从我君父给你君父回了那封信,我就一直经常做噩梦,总是梦到秦国来攻打我们了。战场硝烟弥漫,一片狼藉。。。”
“嫣然,不会的!我君父不会攻打你们芮国的,我从没看出他有这方面的想法!”
“不,秦弥,你听我说。”我拉起他的手。
“趁着你我还是爱人,你娶我吧,我们拜天地!我们已经订亲纳吉,我们有媒人,就不算无媒私奔。你信我,秦弥!倘若战事一起,再见时我们就是仇敌了。。。”
“嫣然,不会的!你不要这样想!”
“我学过神巫占卜,从小到大我预感的事情没有错过。不论用玉珏还是玉琮,还是龟甲、六爻,我都卜不出个吉来。。。”
“嫣然!”秦弥阻止我说下去,:“嫣然你不要这样想。”
“如果,如果有那一天,对入侵者我不会手软,你遇到我也不要手下留情。。。各为其主,我想过几百次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若能死在你剑下我也算死得其所。我不怪你也不恨你。。。”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如若秦国来攻,我知道是你所阻止不了的。我也不要你以死相谏。我爱你,秦弥!我此生爱你,我至死爱你。。。”
“嫣然。。。”
秦弥被我这话搞得有些发懵,他根本没料到我约他来是来成婚的,而且说出了这些石破天惊的话,他一时难以接受,目瞪口呆愣愣地坐着。
“你看我的嫁衣美不美?这是我从草原和你再次相遇以后,回来就开始绣的。。。”
秦弥还在发呆中。。。
“秦弥,你爱我吗?”我摇着他的手。
“爱!当然爱!肯定爱!”
“那你愿意娶我吗?”
“愿意!当然愿意!梦寐以求!”
“那,你还犹豫什么呢?你已过了冠礼。”我坐在他旁边问。
“嫣然,此事非同小可。你?你当真想好了吗?现在嫁给我?”秦弥抱我坐在他的腿上迟疑着问。
“嗯!”我搂住他的臂膀郑重地点点头。
“我想了大半年了。自从我写信问你,你却迟迟未能来‘请期’,我思来想去就有这个想法了”。
“秦弥,我怕我不能嫁给你。。。”
“嫣然。。。”他叹息着在我的鬓边深深吻了一下。
“婚礼日期迟迟未定,也是因为要打仗啊。。。”秦弥心疼又无力地解释着。
“你当真想好了现在嫁给我?”
“嗯!”
“不等?”
“不等!”
“好,既然你这样坚决,容我明日准备一下,两天后是吉日,黄昏我们在这里举行婚礼!”
古渡口这个地方在秦国和芮国交界之处,离两国中心都不算太远。
古渡口是个小地方,店家更是从来没在店里为贵公子举行过婚礼,为难地跪地不起,因为这于礼不合。秦弥给了店家两锭金子,又写了一封手书盖上名章,他日若有人问罪,拿这手书呈上即可,无人会归罪于他。店家这才喜笑颜开,一时间忙忙碌碌开始张灯结彩。
店家得了两锭金子,宣布从此时起,一直到我们离开,不会再接待其他客人。
我们打算把二楼最大的一间上房布置成婚房。当晚,我们一人一间住在两侧。
第二天一早秦弥就带着秦忠出发了,到了傍晚才回来。他们竟然赶了五驾宽轨马车回来,一小队人拉来了五口编钟和其他婚礼必备礼器,还有衣物杂什和贵重的食材美酒,五辆马车塞得严严实实。
和秦弥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老者,秦弥称他为孟军将,据说是从小看着秦弥长大的,跟他情逾父子。婚礼上无论如何得有一位长辈在此,于是他软磨硬泡请来了孟军将。
第三天晨起,我从二层往下看,中间有一个大大的桃木扎起的红色喜字,打磨得光滑平整,大厅已布置成婚礼殿堂的模样。众人还都在忙碌着。店家正吆喝小二去厨房帮忙。
我回了房间,今天婚礼前我和秦弥是不能见面的,直到入洞房。我坐在镜子前开始化妆,店家找了位妇人来帮我梳头。据说这十里八乡举行婚礼时,都是这妇人去给新娘子梳头,很是拿手。
到了吉时,我身穿大红满绣嫁衣,举着却扇,脚蹬红绣鞋,一位妇人掺着我走到大堂。
此时,编钟响起,我心跳略略安定下来。走到中间停下,沃盥净手。有神巫诵唱祝祷,然后我听到:
“一拜天地——”就虔诚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妇人掺着我对着大堂正面拜去。
“夫妻对拜——”我心跳加速,转过身对着秦弥拜下。
“礼成!请入洞房!————”这一刻,礼乐又起。此时秦弥的手握住了我,扶着我上了台阶。
进了新房,床上已经铺上了我带来的红色丝帛床帐,我低头摸到滑滑的就坐下了。刚坐下又站了起来,床上铺满了枣子和五谷。
秦弥窸窸窣窣将那些东西抚到一边,笑着拉我又坐下,在我耳边轻声唤:“嫣然——”
然后迫不及待的抽走了我手里的却扇!
秦弥穿了一件黑色宽袖长袍,前襟绣了红色的锦缎,袖子上也是红色的花纹,从腰间往下两溜大红色锦镶在袍子上。腰上系着我给他绣的红色宽腰带,正中为纯金兽面扣,腰旁挂了一对佩玉。头戴玉冠,面如朗月目若星辰,我想:君子世无双说的就是秦弥吧。。。秦弥,我终于嫁给你了。。。
秦弥坐过来,捧起我的脸仔细地端详,用拇指抚摸着:“嫣然,这世间万千旖旎皆不如你!嫣然一笑,真真叫天地都失了颜色。。。”秦弥眼神炽烈,我感觉我快要融化在他的眼神里了。。。
秦弥与我双手护握,携着我走到案几前,上面摆着婚仪的一切用物,琳琅满目,倍显拥挤。秦弥夹起一块制好的豚肉送到我嘴边,我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他把剩下的一半一口吃了,喜滋滋地说:“共牢而食也!”
又一起吃了几口黍米饭和菜蔬,我低低地说:“此生定与君同甘共苦,死生追随,不离不弃。”
少顷,我俩一起端起案几上并排放着的两半匏瓜,这是将一只圆润精美的葫芦一破为二而成。匏瓜里已经斟满了苦酒,柄部有红线相连。我们郑重地举到胸前相互揖礼,喝下了合卺酒,然后把两个匏瓜合在一起,用红丝线缠绕,寓意合二为一,患难与共,永不分离。
秦弥双手环住我说:“嫣然,从此后,你我夫妻二人同尊卑,共富贵,相亲永不相离,死生不负!”
此时大堂内传来《周南·关雎》的吟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这是一首婚礼时经常唱诵的曲子,秦弥也跟着唱:。。。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秦弥唱着,然后抬手解下了我发上的缨带。我羞红了脸,低着头拿起剪刀,剪了一束头发,将剪刀递给秦弥。他也剪下一缕头发交给我。我把他的头发放在左边,自己的放右边,抿着嘴笑着偷偷看了他一眼,低头用红线将两缕头发系在了一起。
秦弥用双手握住了我拿着发束的手说:“嫣然,从此后,你我就是结发夫妻,二人一体同气连枝,生死与共。”我抬起眼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从此后执子之手,与子共著。执子之手,与子同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秦弥吻着我,动手褪去我的大红嫁衣。我脸红心跳任由他动作。他说今晚我们彼此要给对方留下一个来世可以相认的印记。。。
秦弥一寸一寸动情的吻着我,帮我从脖子上摘下龙佩,又摘下他的凤佩,并在一起放在了枕头中间。
此时,大堂里唱起了《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