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2 小夫人吞金
时光慢慢流淌，我渐渐长大了。
开春的一天。正在下着春雨，鸣凤宫的草坪上湿漉漉的，草色遥看近却无。
不能出门去花园，我只好和两名宫女在鸣凤宫捉迷藏，我最近爱上了这个游戏，因为鸣凤宫和渭水宫之间有廊桥相连可以来回躲藏。我的贴身宫女叫婉儿，比我大五岁，整天跟在我后面喊着：“女公子，女公子，您慢些——”
今天我甩开婉儿和两名宫女，从渭水宫的三楼又绕到了鸣凤宫。鸣凤宫一层是父君早朝的地方，三楼以上基本没什么人往来，很安静。为了不让木屐在台阶上发出声响，被婉儿她们发现，我脱下了鞋子，提在手上。大厅中兽油灯亮着，两个宫女站在远处，看到我冲我行礼，我摆摆手，用食指放在嘴边：“嘘——”我一直顺着木楼梯往上走。
四楼上连宫女都没看到，只有数盏兽油灯影影绰绰。但我觉得还不够保险，要藏的再高点儿，我一手捏着我的长裙，一手提着木屐继续往上走。
五楼上来有个照壁，绕过照壁，两侧分别是四大间房子，里面收藏着金银珠贝等各种不同的宝贝。照壁后直通最里面大殿，那里供着黄帝和祖宗的牌位。五楼再往上是摘星阁，直冲霄汉，是鸣凤宫最高的地方。
我刚上到五楼准备藏好，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女子低低的笑声，我吃了一惊，立刻停住了脚步躲在了厚厚的帘幕后，怕婉儿她们商量好在楼上堵我。
我从帘幕后偷偷向外张望，看到一名男子正紧紧搂着一个女子，男子穿着短衣长裳，女子却衣着华丽长裙坠地，两人离得非常近。那男子揽着女子的腰脸往前凑要吻那女子，女子脸往后仰着，两人下半身却紧紧贴着。女子抬起一根手指笑着止住那男子的嘴巴，手腕上的两只金手镯叮当作响，嗔笑道：“你这人，从来都没个够！”
“你还不是一样！我们每次见面实在不易，那定是要狠狠地解了这相思之苦。。。”说着又要吻向那女子。
那女子说：“给你的东西性命交关，千万拿好了！下次早点来！”
“嗯！娘子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会娶你做正妻！”
那女子伸出双手捧着男子的脸，两个人吻了起来。他们侧着脸吻着，男子我不认识，但那女子，我却认出了她是父君宠爱的一位妾氏！我唤她小夫人。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我虽然五岁，却也已知道小夫人和别人搂抱是有违礼仪，是不对的。半晌，我悄悄捏着锦帘，慢慢挪动脚步，想往楼梯边退去。刚走几步，就听到有脚步声往上来了，我立刻回身躲回了帘幕后。
“女公子！女公子！”我听到宫女上来唤我。
“咦！是你们！”那宫女话音未落，忽然“啊——”地惨叫一声，“咚”的倒地，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我吓得呆住了，悄悄看向外面，后面紧跟着上来的宫女刚踏上五层还没出声，便也中了飞镖倒下了。。。
这时婉儿也上来了，人还没上到五楼，还有几节台阶。她已看到地上倒下的两个宫女，立刻转身往下跑，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啦！有人被杀啦！————”“快来人啊！”“女公子！女公子！你在哪里啊？————”
婉儿嗓门巨大，立刻就听到纷杂的脚步声往楼上来了。
此时，我看到那个男子急切地从外衣上抽下长裳的系带，将小夫人反手绑起来，说：“娘子！委屈你了，不这样你无法解释为什么在这里。看到的人已被我杀了，你就说是我绑你来的！”
说完，那男子吻了那眼含泪水的小夫人额头一下，转身迅速出了五层，消失在空气中。。。
小夫人这时候镇定下来，倚坐着靠在墙边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晕倒了。
此时刘统领身穿铠甲手握长剑已经冲上了五层，后面跟着婉儿和一群小兵。
“女公子！女公子！”婉儿急切地喊着。太惊悚了！我已吓得说不出话来。。。站在幕布后面哇地哭了出来。。。
婉儿第一个冲过来，从帘幕后扶着我出来。刘统领也奔了过来，抱拳弯下腰对我说：“女公子，末将来晚了，女公子无恙否？”
我摇了摇头，抽泣着又指了指外面。刘统领立刻明白了，飞身向外冲去。
此时，那倒在地上的小夫人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满脸惊惧，登时真得晕了过去。。。
刘统领很快就回转，说是歹人早已不见踪影。五层上宝贝太多了，一时也不知道丢失了什么。
刘统领命三层那两个上来的宫女给小夫人松了绑，扶着小夫人起来，又让人抬走了惨死的宫女，熏香打扫。
小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只默默低着头跟在后面。
我们一路下到了渭水宫大殿。
此刻父君已听说了此事，便问小夫人：“随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在五层？”
小夫人行了一礼说：“君上！您要为奴家做主啊！”然后哀哀地哭起来。
父君站起来走到跟前扶起她：“随姜，莫要哭了！你可还好？有伤到哪里吗？”
“妾也不知为何，妾看今日下雨，不便去花园，便到了渭水宫的三层，想着去长廊走走，谁知。。。”小夫人声音慢慢低了下来：“谁知，竟然遇到了歹人，将妾绑了。”
“歹人为何要绑你？”
“妾也不知为何。”
“歹人没有伤到你吗？”
小夫人摇摇头说：“妾激烈挣扎，被歹人打伤臂膀却无法逃走，他就绑了妾抓到了鸣凤宫五层。”
“他去五层做了什么？”“并没做什么，扔下妾就走了。”
“此事蹊跷”。父君手指弹着案几说。
“萱儿，你可看到了歹人模样？”父君转过头问我。
我点了点头。
父君又问道：“你可认识那人？”我摇了摇头。
“那萱儿还看到了什么吗？”
“我。。。”我看了一眼小夫人，慢慢地说：“我看到了小夫人和那歹人抱在一起。。。”一句话石破天惊，众人都向我看来。
“君上！君上！莫听小儿信口雌黄诬陷妾！”小夫人立刻高声说道。
然后小夫人手指着我，居高临下地问：“说！芮萱！是谁指使你诬陷与我？！”同时气狠狠地看向父君。
“君上！您也知道我有幸得到君上宠爱，早已是别人眼中钉，肉中刺！”。。。
这句话含沙射影，直指我的母后。母后有些震惊，面露诧异之色，委屈地看向父君说：“王上。。。”
又转向随姜说：“自你入宫以来，我看王上对你爱宠，又都是姜氏后人，也是竭尽全力照顾于你，何时对你有过一点点怨恨？你怎能血口喷人？”
我一时呆愣了，不知如何解释，摇着头又哭了起来：“没有！父君，没有人指使！是我看到的！”
此时祖母开口道：“萱儿仔细说说看到了什么。不要哭。我芮国女公子岂能是爱啼哭的小娃儿。”
我将看到的大概说了一遍，父君问小夫人：“随姜，你给那人的是什么？”
“君上！冤枉啊！妾什么也没有做过！更不知道女公子说的是什么！君上，冤枉啊！”
父君良久不语，不知在想什么。我心里有些着急也有些委屈，我明明没有说假话。
片刻后，祖母问：“随姜，我问你，你说你在廊桥被歹人绑的，廊桥两侧上方均无遮拦，你为何不呼救？”
“我。。。我怕歹人杀了我，他，他手里有剑。”
“那歹人你可认识？”
“老夫人明鉴，奴家不认识那歹人。”
“你既不认识他，他却只是绑了你，并未杀你。。。但却为何杀了那两名宫女？”
“这。。。奴家不知啊！奴家怎会知道？”
“你说你在廊桥拼命挣扎，被打伤了手臂？”
“是。”小夫人低低地答。
祖母又问三楼那两个当值宫女：“你们当时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两人均屈膝摇头答：“没有。”
“阿柳，带小夫人下去查看手臂伤势。”祖母摆了摆下巴示意。
一瞬间，小夫人脸色大变。
片刻后两人同回。女官在前，小夫人犹犹豫豫慢慢在后面走着。
“伤势如何？”父君急忙问。
“禀君上！小夫人。。。”女官踌躇了一下说：“小夫人两只手臂均无伤。”女官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手镯，双手捧起跪下道：“小夫人厚礼小人不敢受。小人深受老夫人恩典，此等大事不敢欺瞒。”
此刻小夫人脸色惨白，咬着嘴唇站着一言不发。
祖母点点头说：“我已料到手臂无伤！因为她的手腕也无伤！歹人绑去的话，怎会如此松垮，没有任何印痕？只绑了手，没有绑脚，难道他是要让你逃跑报信？！还是他根本不舍得下狠手绑你？！”祖母高声问道。
“这。。。这奴家如－何－知－道。。。”小夫人低着头慢慢的没了声音。
父君气得不轻，指着小夫人开口说：“事成之后！成什么事之后？！你早就准备下嫁他了是吗？！你！你！究竟给了他什么东西？！”
小夫人不答。
“他是谁？你究竟给了他什么东西？！”父君拍案站起又追问。
谁知此时小夫人忽然从腕上剩下的那只金手镯内侧抠出一个东西，迅速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片刻，小夫人腹痛难忍，倒在了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未料到发生了此事。
父君极其痛心地说：“随姜，你这是何苦？难道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不成？你，你竟然为了他，吞金自尽。。。”
“妄我如此真心待你！总觉得你小，和我的孩儿差不多，所以有什么好的宝贝我都先紧着你。。。卿大夫和母上骂我昏庸我都忍了，可是你！你竟然背着我做出此等事情。。。”
“他究竟是谁？竟让你愿意拿命相护？你给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随姬凄厉怨恨地说：“哈哈哈哈哈哈，你的年纪都可以做我父亲了！你待我好又如何？那也是待随国好，根本不是爱我！”，少顷又说：“他待我不同，他是真心爱我的！他说，他说，将来他会娶我做正妻。。。”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父君气急大声质问。
“你不会知道他是谁的。。。嘿嘿，他是我的。。。赵。。郎。。。”竟气绝身亡。
这一变故使得父君心情沉重，毕竟那是他宠爱的姬妾。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丢了什么宝贝，父君让刘统领派人细细查看。又让神巫瑶娘带着十几位弟子在五层连续唱诵祝祷，驱邪三天，希望祖宗不要怪罪，继续佑护芮国风调雨顺，万事常安。
至于那赵郎是谁，谁也不知。除了我也没有别人看到。根据我的学舌，那话不像随国话。父君派了蔡将军悄悄前往随国打探，却看不出什么。于是两月后给随国送了消息，说是小夫人深得宠爱，无奈，天不遂人愿，小夫人福薄，身染恶疾，不幸去世了。
晋国赵氏人多，众人猜测会不会是晋国人。父君命刘统领加强王宫守卫，兵士们日夜不停地巡视，也没发现任何不妥，仿佛那件事根本没发生过。此事一则没有下文，二来，确实也查不出丢了什么，渐渐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