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归宁(二)
楠若见她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急忙呵道:“大姑娘在此,还不停下!”
为首的婢女充耳不闻,脚步却走得更快了,后面的婢女愣了片刻,亦跟着那名奴婢匆忙上前。
莲禾眼疾手快,急忙护住萧凝挽,何婆子则上前几步挡在三人面前,欲拦住前来的婢女。为首婢女到了何婆子跟前,像是才看到她们惊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汤肴便要扔出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剑将汤肴射偏过去,何婆子身量高,虽被溅了些汤水,但只是溅在衣服上,并未真正伤着人,但那名婢女却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了,她离钵体近,脸上飞溅了好些汤水,疼得她龇牙咧嘴。她却顾不得疼,急忙跪倒在萧凝挽跟前。
“大姑娘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方才匆忙了些,没看到大姑娘已进了门,都是奴婢的错,请大姑娘责罚。”
“孺人没事吧?”元昇急忙走上前来,方才他在后方,听到楠若那声呵斥便急忙要赶上来,可眼看来不及,他便顺手将手中的短剑扔了出去。
“我没事。”萧凝挽脸色暗沉,几人皆是一阵后怕,那婢女脸上被溅了汤水的地方已经眼见泛了红,看着很是骇人,可想而知,这汤水是是有多滚烫,可哪有人吃汤肴时吃得这般滚烫。
“没长眼的东西!前方来人你竟然看也不看,端着这样的汤肴竟还疾走,是生怕这汤肴伤不到人吗!”莲禾吓得半死,那样的烫水,若浇在脸上,定要毁了容貌了。
“奴婢不是有心的,大姑娘,您最是菩萨心肠了,您饶了奴婢罢。”那奴婢哭得梨花带水,好不可怜,说出得话却是连元昇都皱眉。
“怎么,今日我回门,若是不饶恕你我便是心狠手辣吗?”萧凝挽噙着冷笑。
“不是不是,奴婢是想大姑娘从前心善,从不为难我们做下人的,奴婢方才确是不小心的,大姑娘也没受伤……”
“伶牙俐齿!猪狗不如的玩意儿!还敢顶嘴!”一声厉呵传来,曹氏带着几个婢女从回廊走近。
“凝挽,伯母可是念着你许久了,怎么这会才来,这些不知好歹的奴才过会子伯母便打杀发卖了去,你无需和她们计较,平白劳费心神。”曹氏脸上堆着笑,亲亲热热地拉着萧凝挽的手,活像是极亲近一般。
萧凝挽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伯母这话我可不敢应,敢问伯母打算如何打杀发卖了她们。”只怕等她前脚一走,曹氏后脚便轻拿轻放,那些婢女照样留在萧家做事,半点惩戒也无。
曹氏脸色有些不太好,却还是笑着,“凝挽啊,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萧家的婢女自然有老夫人和我处置,你这新妇回门,怎能接触这些不吉利的玩意儿,若凝挽真是信不过我,伯母可真是要伤心死了。”
“侄女儿自然不敢不信伯母,只是这婢女眼看着有些面熟,想来乃是萧家的家生子,若伯母因为侄女处置她处置得重了,未免叫底下人心涣散,也叫人说萧家主母的不是,王爷听闻伯母贤良淑德,治家严谨,便叫我回来学着些,如今正是好时候,我也学一学伯母治家之道。”
从前萧凝挽因顾着她是伯母,都是争辩几句便过了,如今去了王府回来,倒伶牙俐齿了许多,外人皆道她言辞厉害得很,她这回算是见识了。
曹氏瞧着旁边那近侍打扮的元昇,心知这位必是齐王身边的人,她若当真处罚得轻了,未免落个怠慢侄女的名声,齐王面子过不去,夫君也定是要遭罪的。
曹氏心里恨极了萧凝挽,脸上却只得笑意盈盈,半点厌恶都不能显露。
最终为首那名婢女被罚杖责一百,其余婢女皆要发卖了出去。
“凝挽这回可是满意了?那婢女仗责一百,定是活不了了,这下你可安心了罢。”曹氏噙着冷笑,意在告诉元昇,这萧孺人可是心狠手辣之辈,试问哪个王爷喜欢这样的女子。
“伯母可真是心急,侄女儿方才还想劝伯母处罚得轻些,竟没料伯母雷厉风行,顷刻间那婢女便被拉了下去,侄女儿知道伯母心忧我,可这也着实过了些,王爷信任我,让我看顾着王府后院,可伯母这法子我却是不敢学的,着实也忒吓人了些。”
萧凝挽捏着帕子,小脸上尽显不忍,元昇默默点了点头,萧孺人如此娇小柔弱,差点被毁容却还想着轻罚那婢女,如此菩萨心肠,难怪王爷让她管后院呢,倒是这萧家主母,手段狠辣,不知太常少卿萧长忠是否也是如此?萧孺人父母早逝,萧柟常年在族学和书院,萧老夫人年纪大了,当家主母又如此手段骇人,孺人过得定然十分艰难。
曹氏这会子被萧凝挽的话堵得心口直疼,全然不知道元昇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出深宅大戏。
曹氏暗骂,这萧凝挽,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演戏的手段,尽会使些狐媚子手段,做了侧室竟然还能受齐王看重照管后院!齐王可真是色令智昏!
且不提几人心里如何思虑,表面上还是亲亲热热进了怡年院,而元昇将东西送到前院便出了萧家,等午时再来接萧凝挽。
“挽挽。”萧老夫人老泪纵横,拉着萧凝挽一阵嘘寒问暖。
曹氏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进了怡年院,浅浅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倒方便了祖孙二人说话。
萧老夫人也懒得看她,眼瞅着曹氏出了院门,她眼里恨意乍现,“我已听底下人说了,这个毒妇,你差点被人浇了汤肴,她却想着息事宁人!”
“祖母,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了吗,再说,那婢女已然受了惩戒了。”萧凝挽柔声劝慰她。
萧老夫人“哼”了一声,“我可是叫人去看了,那婢女脸上的烫伤,若不是滚烫的汤水不会成那副样子,这大房,将你嫁去王府还不够,竟还要毁你的相貌,得亏我的挽挽没事,否则,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寻个公道!”
“祖母别气,她们对上我讨不了好的,倒是祖母,你自个儿在家里,我和哥哥不在身边,你要仔细身体。”
萧老夫人听着孙女儿的轻声细语,心下很是安慰,笑道“你放心,祖母还要看着嵘哥儿娶妻生子,还要看着你在王府过上好日子,祖母才舍得离开,”她笑着偏了偏头,“倒是你,祖母知你聪慧,可从前对上她们一家,你总是有些顾忌,如今倒好了,学会更好的保护自己了,就是要这样,说话硬气些,不能自己占了理反倒让旁人欺负了去。”
“祖母聪慧,孙女儿自然和祖母一样,总之祖母可要说话算话,哥哥以后还得您帮他相看媳妇呢。”她像未出阁时一样将脑袋枕在萧老夫人的怀里。
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好好,祖母定然给你想看个好嫂子回来。”
萧凝挽眯了眯眼睛,笑得眉眼弯弯,在萧老夫人怀里蹭了蹭。
萧老夫人亦如从前一般轻轻摸她的脑袋,“祖母听闻,皇后娘娘看重你,叫你管院,怎么样?可还顺利?”
孙女儿过去能管后院她是没想到的,但是这确是件极好的事,总归孙女儿手上有些权力,不会白白受人欺负。
“一切都顺,王爷今日虽没一道来,却也叫人送来了两大箱子东西,尤其有一箱子书本籍册,对哥哥很是有益,过些时候便遣人给哥哥送去。”萧柟在萧凝挽出嫁后,便匆匆又回了书院,潜心准备春闱。
“是吗?”萧老夫人惊喜,“今年春闱因日象不吉推迟了两个月,我原本还担心嵘哥儿,这会子有了这箱子书,嵘哥儿把握也大些,嵘哥儿我是放心了,只是你……那日我听闻齐王半夜离府而去,可把我吓着了。”
“让祖母担心了,东宫太子病重,王爷去也是应该的。”她前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可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释然,纵然再来一次,她亦没有当初那般难受的感觉,只是知道,自己时运差了些,谁能料想那日太子就昏了过去呢。倒是让忧心她的人坐立不安,忧心忡忡。
“唉,苦了你了,挽挽。”这样的事落到谁身上都不好受,可怜了她的挽挽,年纪轻轻便要经受这些。
“祖母,都过去了,王爷待我很好,若不是今日他遣了近侍送我来,只怕那汤肴就真浇到我身上了。”她沉了沉眸子,眼里冷光乍现。
萧老夫人亦是一阵后怕,“是啊,得亏了那侍卫。”她如今一想到大房的所作所为,竟有些庆幸孙女儿早早嫁人出去了,否则,不知要被害成什么样。
祖孙两人唠着家常,才没多久,琴意姑姑便走了进来,萧凝挽起身,端端正正坐好了,“老夫人,大姑娘,二姑娘差人来请大姑娘去东院。”
萧老夫人一听二姑娘的名号,便有些不喜,“挽挽今日回门,她便宴请众千金在寒泉边儿办劳什子纳凉会,挽挽别理她,一天到晚作天作地。”
“祖母,没事,我去去就来,我也想看看她想做些什么。”
她嘴角噙着笑,站起身来,给萧老夫人施了一礼,向琴意道:“劳烦姑姑替我陪着祖母。”
她不去,萧凝玥的好戏还怎么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