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仙境
在匆匆逝去的列车上。
我呆坐在木制的排椅。
车厢很破旧,行驶起来少不了颠簸,而我的心也在这颠簸中起起落落,伴随着排椅嘎吱嘎吱的声响变得愈发凌乱。
头顶,时不时还会掉落几片随着车厢颤动而脱落的铁皮,望向那里,则是满眼翻着暗红的锈迹。
直到现在,我都还没缓过神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埋伏在车站的纠察队员?是因为紧张还是立功心切,竟然草率地开枪以至于误伤了老伯……
我依稀地记得老伯心窝偏下方的位置,淌了一大滩的血……对于一个异生种人来说,这是九死一生的情况。
我甚至都忘记感到悲伤了。
因为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我希望的,是他们会立刻把老伯送往最好的医疗救治中心。在那里,他说不定可以捡回一条命……那条本不该绝,却下意识地为了搭救我而献出的命。
我坐着不动了,好像死了一样。
说来也奇怪,我感觉这趟列车不太正常。不止是列车不正常,就连它所走过的路线也不正常。
先说列车。车上除了我以外便空无一人。若干泛黄的广告贴在四周的墙面。我小心翼翼地起身,顺着过道往前走去,到头竟只能看见驾驶室的隔窗上粘满了废旧的报纸,从外头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敲敲玻璃,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仿佛这台列车是无人驾驶的。不过对于此类情况,我已经见惯不怪了。
再说路线。从出站起我就再没见到什么行人或是车辆。窗外所见给我的唯一印象就是——无比空阔,是一种开始向着有些梦幻的味道偏移的空阔。之所以不说荒凉,是因为我多少还能看到些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比如大片原野上停着的收割机,一栋栋挨在一块儿的木屋……无不给人以一种在看儿童动画的感觉。
但这些都是真的吗?
它显得有些脱离现实。
抑或是我在外头的血雨腥风里站得太久,以至于美好与安宁出现在眼前时倒反而不太习惯了?
没过多久,列车就迎来了站点。
车门打开,一阵大风便灌了进来,糊得我睁不开眼睛。
上前把门拉上,列车便又启动。
就好像它是专为车上乘客而运作的。
起先我还担心纠察队会不会提前守在这趟列车经过的站点。可是照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多余的——眼前的站点不仅没有纠察队,就连其他上车的乘客也没有。于是我又得开始担心这由于太过美好而略微显得有些诡异的行程了。
一开始是老伯拉着我来到这儿的。沿途怎么寻找我甚至都记不清楚,可有个印象却异常清晰——那便是常人似乎不愿意来这儿。而那些纠察队员见我上车以后也不愿意继续追击……
再加上前番老伯叮嘱的那串数字,以及一句:“到站以后会有人来抓你!”此刻已在我的脑海中开始回荡。
怎么?这是要让我入虎穴?
还是说……复兴城?
再一想,又不太可能。
假如我的身份已经曝光,那复兴城还容得下我吗?更何况炙那帮混蛋所干的好事已经全部栽赃到我身上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看窗外,列车现已开上一座跨海陆桥——海水的咸味被风捎着钻进车窗里,海上鸥鸟的鸣叫也是响彻天际。天空是湛蓝的,甚至比蔚海七的还要纯净。虽然在蔚海七上我也没少抱怨过大气污染,可那是因为没来过奥伽墨!在外头,不管是亚基里还是费伦多,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那种程度的灰不是一般的灰,而是好比百十座化工厂的烟囱没日没夜的排放所造成的灰!哪里还能见过像现在这番如画的风景?
陆桥的护栏还是由洁白的石英建造而成,此时正反射着耀眼的天光,将那本就浓厚的梦幻色彩又加重不少——直让我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不是我们蔚海七人所谓的“天上人间”。
在以往,我可能要不停过问自己是否在做梦的,甚至横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之感。是的,太过美好了也不行,容易让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假。
但现在,我哪里还要操心什么真实与虚假?它们中的哪一种曾让我好受过?
我想去看头顶的天空,但是却被那斑驳的车盖给扫了兴致。再不一会儿,我记得没过几站,就有一阵困意袭来——是种无法阻挡的困意。
明明身体没有疲倦之感,但精神却极度困乏,困乏到甚至眼皮打架。
但这并不使我感到不安,更多的则是释然与恬静——就好像身体缩小,躺回了婴儿床,躺回了摇篮里,一抬头便能看见叮当作响的风铃,天花板上是父母用蜡笔画上去的星星和月亮……
我顿感脑袋一沉,然后便往旁边一栽,就此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已是另一番景象:
车门打开,从外面上来了好些人。
我一看那些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们头戴银盔,身着甲胄,面容白净,各个手执长矛抵在我的咽喉,把我团团围在列车的靠椅上……
虽见如此,我竟出奇的没感到害怕。
也可能是刚才的觉睡得太过香甜,彼时还未缓过劲儿来。
直到脖子都被尖矛扎出血来了,我才慵懒地喊了一句。
“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