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何谓宿命
我是个不开心的人。
在蔚海七，在奥伽墨，抑或是在任何地方，任何我存在感知的时候……我都认为那些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的顾虑困扼着我身心的全部，从未让我洒脱一回，成就一个哪怕是只不羁了一瞬的灵魂。
我大可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大可以狂傲地称赞自己，大可以勇敢地示爱，大可以放下过往面对新生活，当然，也大可以把带着“毁灭毒剂”的匕首推进眼前这个“仇人”的脖子里……
可我是个挣扎太多的人。
看着他时不时掩盖不了恐惧地微微一颤，又见刀刃已经划破他的皮肤，鲜血从中一点一点地渗了出来——只要再多两公分，针管就会自动朝着他的管道进行注射——他定会在万分痛苦中死去，正如我和莉莉丝现在正在经历的一样。
可那样有什么意义呢？
我握紧刀柄的手松了一下——就在不经意的一刹那。
也许是因为太痛苦了吧？
的确，你赢了。我甚至已经连推进刀刃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这样虚伪地安慰着自己。
此时此刻，我正和疯丫头感受着一样的痛苦……我感觉肺里就像滚动着一颗滚烫的火球，烈焰的火舌正毒辣地舔舐着我的胸腔，带来一阵痛不欲生。全身上下都被点燃了。似乎只要稍稍使点力气，我就会五脏俱裂。奈何我还是止不住地咳嗽。这样一来，痛感就愈发不依不饶了——带着强电般让我甚至有了趁早自尽的念头。可那又是做不到的。
直到一团血块堵住我的咽喉，我便彻底地失掉了“做决定”的余地。最后手一软，任匕首落到地上……
莽即在此刻挣脱了我的绞锁，站到一旁漫不经心地打理起自己的着装来。
“愚蠢的小子！”
他边说边捡起我的匕首，然后将其抵在我的胸口……
“你要不要试试双倍的痛苦？”
他冷酷地笑着。
而正当我闭上眼睛打算认命的时候，他却把匕首给收了起来，只是低声呢喃道：“你本来是可以杀了我的。”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原来固定他的位置，试着把自己身后的钢筋又小心翼翼地给插了回去，然后远远地朝我喊道：“你看上去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人，可惜你选错了队伍！看在你也是个可怜人的份上，我告诉你吧，我没能力解除自己的孢子，也没有权利！这是费伦多复兴会对你们的制裁！也是你们最后的宿命。”
该死，那个家伙在嚷嚷着什么？！
我已经开始听不真切了。
既然如此，便再没什么好再思索的。
我试着挪动身子，可是失败了。
宿命吗？
无所谓。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这时候没能陪在疯丫头身边呢……前番还对她陈诺过“我很快就回来”，想必只能食言了。
血淋淋的我躺在地上，仰望头顶浩瀚的苍穹，不知道哪里才是家的方向。人活了这么大岁数，竟然还想像个孩子般痛哭流涕一场，最好再哽咽地说上一句“我不想死！”那样可就畅快多了。
算了算了。
还是笑一笑吧。
“呼呼呼呼呼，嗡嗡嗡嗡嗡……”
可我还没笑得释然，一阵乱响的杂音又跑进耳朵……也许是飞行列车到了。
紧接着便听得四六对足靴鞺鞺鞳鞳地踩上空中平台，随即是那侏儒无比庄重的一句：“恭迎尊者！”
好家伙！
我这屈辱的模样现在怕是要给人观赏个遍了，只求他们大发慈悲，别一个心血来潮用叉车把我整个的给挑起来，再运到当地的博物馆里去，以作展览！
“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人？”
虽然听觉已经模糊，但我仍能分辨出远处传来的是一个老人温和的声音。
“尊者大人，这是个企图袒护‘罪人’的家伙，正是在下将其制服的。”
听完，那个老人似乎沉默了半刻，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样啊……那么，我眼前所见的这个人，他犯法了吗？”
对方一听，初被问得不知所措，但转而如实地汇报了真相，丝毫不敢给事实掺假：“据在下所知，暂且没有。”
紧接着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并言：“既然没有，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而后我便猜想是他在对左右吩咐着些什么。再不一会儿，又听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迷途的羔羊，任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显然，这个孩子只是被黑暗蒙住了双眼，我们应该帮助他！帮助他走回正轨，洗清身上的罪恶！正如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救赎一样，愿高洁的灵也在他的体内复活！叫他沐浴恩光……”
我是听得一阵头晕目眩，只不由得回想起这些话怎生像极了蔚海七上布道者的传教？抑或是奥伽墨上也有类似的信仰？噢，也难怪，毕竟他们坚称自己的先祖曾经见到过“嘉尔”。
可也不对。这儿的人总把嘉尔当作神奇的天外来客，何来的“信仰”之说？
我一头雾水，那边则传来一阵掌声，明显是“尊者”的话引起了强烈共鸣。
末了，老人洪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现在，让我们为他祈祷！令他必得安逸！令善永存！令他的罪已被赦免！令他找回宿命！令他步入我们的殿堂！”
原来这是在给我做超度啊。
嗯？
什么？！
我觉察到胸腔被人扎了一针——冰凉的药剂注入体内，紧随着，先前剧烈的疼痛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消散而去，视野也逐渐地恢复清晰……
身体轻飘飘的。
原来是两个带着半脸面具的男人把我给架了起来。
“现在！你已经重生了！”
我见那老人向我缓步走来。他穿著一席灰色长袍，一只兜帽盖住了他的脸。
等等，这个声音……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个侏儒，都一块欢呼着鼓起掌来，似乎在庆祝我的“复活”。
而我不在乎这些，甚至不想调侃他们的举动有多傻。
我只在乎一件事。
就是眼前的这位“尊者”。
起初，我只能窥见他白花花的胡子。
直到他伸手把兜帽摘了下来……
我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惊呼：
“老伯，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