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新论:当代艺术实践背景下阿多诺论艺术与技术的辩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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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从超越的视角思考阿多诺的美学理论

现代性为我们提供得越多,我们就越渴望突破现代性的束缚。现代性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物质生活和理性思维。丰富的物质生活使我们摆脱了生存危机,得以思考理性层面的问题;一旦进入理性层面的思考,我们便感受到了现代性的局限。现代性构成了一个封闭的囚笼,现代化程度越高,这个囚笼就被打造得越漂亮。但是,黄金的囚笼和铁的囚笼有实质性的区别吗?当现代性将人变为奴时,我们作为人的本质便被异化了。但是,由于人具有自我反思和批判的能力,因此,人也具有超越现代性的局限,回归人之为人的潜能。在寻找超越现代性局限的道路上,美学或审美往往被寄予厚望,被看作与人的本质最为贴近的领域。孙晓艳的《美学新论——当代艺术实践背景下阿多诺论艺术与技术的辩证法》便是对这个领域的探索。她认为阿多诺对待技术与艺术的态度是辩证的,二者的辩证关系立足于感性生活,并因此使超越异化成为可能。

什么是技术?什么是艺术?技术和艺术,都是或者说应该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外化,是人的创造力和生命力的体现,技术是在理性层面实现人的本质力量的外化,而艺术则是在感性层面实现人的本质力量的外化。技术和艺术不仅能够和谐共处,而且可以相互促进,技术可以为艺术提供新的表达工具,而艺术也能够克服技术语言的单调和贫乏。二者的结合,恰恰体现了现代性的进步作用。但是,技术和艺术一旦与资本相结合,或者说技术和艺术一旦进入资本运作的逻辑,那么,技术和艺术便从人的本质力量外化的中介变成了盈利的工具。因此,人本身也从目的降格为手段。在这个意义上来看,异化其实特指资本主义的异化。

由于资本主义的异化,使原本和谐共处并相互促进的艺术和技术也发生了分离,技术使艺术成为更好的商品,以便于盈利;而艺术则很难将审美的价值植入技术,以改变技术过于理性化的趋向。技术与艺术的辩证法试图克服这种二分的困境,实现技术与艺术的重新结合,而且这种结合不再受资本逻辑的支配,而是重新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表达。

技术与艺术的辩证法必须是超越的,而不仅仅是技术与艺术二者之间的关系。技术与艺术的辩证法本身可能产生出超越的力量吗?还是需要技术与艺术之外的力量作为基础?换言之,技术与艺术的辩证法可能产生内在的力量,这个力量足以超越资本主义本身,使人类通往自由的世界吗?或者说,只有通过其他力量从外部超越了资本主义,技术与艺术才可能成为实现人类本质的手段?前者关乎审美的救赎,将审美本身看作是通往救赎的路径;后者则关乎革命,审美只不过是革命后的亚文化表达。

显然,革命在法兰克福学派那里已不再是可行的路径。在20世纪初,当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仿效苏联革命失败之后,他们便开始反思革命的路径,并转向意识形态批判和文化批判。在资本主义的盛行期,意识形态批判和文化批判也具有革命的意义,然而,这种革命的意义止于语言。审美的救赎则从革命的宏大叙事回到了微观生活批判。不过,从微观视角来看,艺术可能会成为救赎的手段,那么宗教也可能会成为救赎的手段,哲学或技术,甚至其他非常隐秘的个人体验也可能会成为救赎的手段。作为多元的微观救赎形式的一种,艺术在这里是否具有特殊性?技术与艺术相结合而产生的审美价值又是否具有特殊性呢?

从前历史到人类历史真正开始的地方有一个跳跃,如果找不到这个跳跃的支点,那么不论是革命、审美还是“后人类主体”,似乎都很难成为超越资本主义异化的想象。或许,在人类历史真正开始之前,人类只能带着异化生存。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探索超越资本主义异化的道路本身没有意义,相反,探索本身成为一种超越的姿态。《美学新论——当代艺术实践背景下阿多诺论艺术与技术的辩证法》以一种现实的乐观主义视角解读阿多诺的美学理论,犹如沙漠中的绿洲,向我们展现了“寻求超越”这个努力本身的价值。

赵司空

上海社会科学院

2018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