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要走的时候可不可以告诉我
“我可以找你玩吗？”张佳佳对我似乎无比依恋。她是个内敛可爱的女孩。她喜欢跟在我身边，集体活动时，她往往很不安，跟屁虫一样粘着我。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不安。看着她惶恐的样子我很是难过，时常叫她跟我们一起玩。渐渐的她也开朗了些。
我知道佳佳心里一定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像老妈告诉我的，不幸福的孩子都写在脸上。某天下午我和田怡心偷偷去了她家。
那是一间破败的房子，躺在垃圾堆后面，潮湿又阴冷。两边的高楼挡住阳光，只有早晨和傍晚有一缕阳光传进来。我们站在门口，佳佳站在里屋小声的哭。
“佳佳。开门。”我说:“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们来找你玩啦。”我和怡心唤了几声，只听见擤鼻子的声音，很轻。
“佳佳，开门。同学来找你玩了，快开门。”苍老的喘息声很急促。慈祥又欢喜。
佳佳终于拉开了门。
“佳佳的同学啊。快快进来坐！”客厅里只有一方矮小的旧木桌，上面堆满了杂物。连那个唯一看起来漂亮一点的凳子脚上也被缠了一圈铁丝。屋里漆黑一片，我们进了屋老奶奶才拉开床前的灯。小屋里很乱，堆满了各种杂物。
我终于明白，胆小懦弱的张佳佳自卑来自哪里了。我们都是同龄的孩子，她又经历了什么？
“我叫琴蓦然。”
“我叫田怡心。”
“好孩子，好孩子啊！快过来坐。佳佳常跟我说起你们呐。”
后来佳佳说:我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了你们这些朋友。
老奶奶的手很凉，瘦的皮包骨的手指颤巍巍的握着我们的手。湿润的眼眶，慈祥的笑容端详的半天。嘴里一直念叨着好孩子。然后伸进衣兜，掏出两枚鸡蛋。“来给你们。好好玩。以后都要好好玩啊。”
我和怡心对望了一眼。收下了这带着体温鸡蛋。张佳佳站在一旁抹眼泪。她说:“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们的。”
对她这种愧疚我们只能安慰她，看着她难过，我们也不由跟着哭了。我说:“佳佳你跟我回家住吧。”
张佳佳摇头，只是哭，老奶奶望着我们，不停的眨巴眼，泪水忍不住落下。
她似乎太累了，靠着床边躺下。伸长脖子，从斑驳的墙缝里望着院子里的我们。不时跟着我们笑几声。
“我想看看你们。好孩子。我这腿啊，摔了一跤，不大中用了。”
她坐在屋檐下，靠在矮墙边。就那么乐呵呵的望着我们。我们用皮筋绑在柱子两端玩起了跳绳。
跳热了我就把外套扔在地上。谁料我一屁股坐在上面，清楚听见鸡蛋碎裂的声音。大家都乐了。心里不由开心，很久没有这么正真的快乐过了。
想到老妈那张阴郁的脸不由叹息。怡心说:“这么晚了回去。你准会挨收拾。”
“那有什么办法呐？”我双手一摊。回家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来一点时间来干自己喜欢的事。遭遇的还是反对。
“告诉你一个秘密。”怡心神神秘秘的拉住我。
“高俊楠就住在这附近。”
“对啊。他有车。”心里对他有了邪念，想着见面又难为情。
“去吧。我等着你。”怡心眨眨眼。“多好的机会呀。”
在她的示意下，我爬上楼敲响了高俊楠家的门。
“是你啊？”高俊楠很是意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我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那个，想借一下你的自行车。”
“嗯。在楼下。没锁。”他正要关门。
“等一下！你没告诉我是哪一辆？”
“楼下就一辆。这是我家。”
“哦……”
“好吧。我陪你下去。”他突然笑了笑，跟着下了楼。
“谢谢。那个，送你个礼物吧。”摸摸兜里，手指触碰到蛋壳的碎屑。“伸手。”
“……”他疑惑的伸出手。我把鸡蛋塞他手里。连带着那些碎蛋壳。然后拿走那枚好的。看着他惊讶的张大嘴。
我笑着挥挥手。“谢谢，这是借车的报酬。”
“我不喜欢吃鸡蛋……”我听见他弱弱的回了一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载着怡心远去。
“哈哈，感觉怎么样？”怡心好奇的用手指戳我。
“嗯。不咋样？我还以为他会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家？为什么借他车？或者，他会送我？”
“歪了！歪了！别激动！”怡心抱着我叫唤。她向来不敢坐自行车，还是我生拖硬拽逼她就犯。
“跟我想的一样。直男。”
“他说了什么？”
“我数数……”我松开一只手蹬车，怡心吓得赶紧闭上双眼。“还行，有三十多个字。”
“那还好。平日里见你们打球话还挺多的……”
“那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啊？不都是说话？”
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怡心这个问题。
送怡心回家，我立刻卖力的往家蹬。还没进小区就被一辆车撞了一下，震得我手臂发麻。林昱一脸灿烂横在我面前:“还知道回家啊？”
“干嘛？”
“就等你，见你晚了回来，爷，我非常担心你。”
“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无非是你晚了，需要我给你打掩护呗。”
“兄弟，还是你懂啊。彼此彼此。”
我和他商量了一会也没说出个合适的理由来。“值日？”好像就这个理由还勉强凑合。
“就这样吧。”林昱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苦着脸，腿肚子不由哆嗦了一下:“解释就是掩饰……可不解释也不行啊。说了也不信，不信还要你说。呜～我好难过……我还没吃饭呢，我怕我扛不住这顿皮肉之苦……”
“给你。”我摸出兜里的鸡蛋。
“正好让我垫垫肚子！”他伸手从我手里接过鸡蛋。
“啊！”他无辜的看着我，鸡蛋已经粉身碎骨。一只泰迪冲过来叼走鸡蛋，快速跑回主人身边。警惕的看着他。
“劳资不跟你抢！”林昱嘀咕一句。气哼哼的上楼。快到门口了，没心没肺的笑了一句:“待会你别关门啊。听着你挨揍我心里会好受点。”
“……”我去。真是好兄弟啊。
窗外的夕阳很美。目之所及皆被沾染一层金色，我靠在窗边轻轻摘下一片冲窗外探进枝头的月季。放在唇边嗅了嗅。一个纸团蹦在我脑门上。橘子在另一边，夕阳触摸不到的地方羡慕的两眼发光。
“暖和吗？”我问坐在前面的佳佳。那时我不知道孟橘对佳佳为何会有那么大的敌意。我想着慢慢的她也会接受佳佳吧。我们都是朋友，佳佳也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啊。
手机一直在震动，这轻微又急促的感觉隔着木桌让我不安。我的手伸进书桌下。
我一直都记得那种感觉，我所有的幸福随着我拿起手机的那一刻消失了。橘子和佳佳一直羡慕我的生活，现在这一切都散落在那片夕阳中了。
原来幸福到极致便是悲哀。
那些惊讶又好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不顾所有人的呼唤。他们无非就是问: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翻过书桌跳下窗台，迈着打颤的双腿奔跑。夕阳快要落下了，我只觉得寒冷。强忍泪水，打车去了火车站。
很庆幸离火车站这么近，我以为我见到了她。她就不会走了。
最残忍的是:她不爱我了，早已偷偷的做好离开的准备。我好像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成年人的爱情大概就是权衡利弊的最后选择吧。她不爱我，不爱我爸，更不爱这个家。现在她离开了，也是悄无声息的。
“小姑娘。不能进！现在已经停止检票了。”
“不是还有五分钟吗？！”恐惧使我愤怒。我推开他翻过护栏一路奔跑。
“蓦然！”
“滚！”见到琴玉喜我只有愤怒。他们都在骗我。所有人以爱的名义欺骗我。
“妈！”忍了一路的泪水还是落下来了。“你留下来不要走好不好？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
林叶把头转过去，坐的犹如一座雕塑。我看不见她任何表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嘴里涩涩的，眼泪流出来再也咽不下去了。有人拉住我劝我离开。
“小姑娘快走，快回去。火车要出发了。”
很多的人抓的我的胳膊。很疼。脑海里乱哄哄的。林叶依然没有看我一眼。
火车在一阵轰鸣声中慢慢的驶出我的视线。“林叶！有种你别回来！我和你从此恩断义绝！”
我跑断跟的鞋子掉在隧道里。我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在一片惊叫声中，我趿拉着鞋，翻过隧道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我的世界从此换了颜色。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以这种方式跟林叶告别。她是我的母亲啊。
她说:她要陪着我一辈子。她还没陪我过十五岁的生日。我还没过十八岁的成人礼。她怎么就丢下我了？又怎么以这种方式离开我？